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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救命恩人拎着包袋,带着陈家鹄和惠子匆匆走进院子。中年男子看看腕上手表,把手上拎的包交给小伙子,吩咐道:“不早了,你带陈太太去后面,早点休息。”
“跟你在美国一样安全。”
汉口,中街九号,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闹中有静,院内有一栋坐西朝东的四层楼房,在夜色中显得比实际庞大,背后另有一栋两层小楼。
“好,我想一想吧。”陈家鹄伸出手,准备跟他道别,“我去跟我妻子商量商量,明天给你回话。”
中年男子看看惠子,又看看陈家鹄:“我会告诉你们的,但不是现在。”说着,帮他们快速收拾东西。
老钱一把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合腰抱住他,连连拍着他的背脊,像个老朋友,“好,好,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我等你的好消息。”
正在收拾东西的惠子听了,不由一惊,用夹生的中文问:“是……日本人?他们干吗要杀我们?”
几十米开外,一栋简易的两层楼,二楼包括一楼大部分房间是八办工作人员的宿舍,只有尽头的两间屋是客房,有简单的招待用具。惠子坐在床沿上,如坐针毡,耳边不时回响着枪声。她不知道丈夫跟什么人在一起,在干什么,但她明显感到了恐惧。连日来,她看到、听到了太多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她的同胞在肆意蹂躏这片土地。这片土地在燃烧,在流血,在哭泣,在痛恨,在谩骂,在抗争……到武汉的第一个晚上,旅馆老板不经意中发现她是日本人后,连夜把他们从旅馆里赶了出来。那个晚上,他们是在公园的石凳上度过的。
“是鬼子,”对方收了枪,挥了挥手说,“日本特务。”
幸亏是夏天啊。
“什么人?”
就是那天晚上,惠子把随身带的所有日式服饰付之一炬。火光中,她看见了自己的决心,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深藏的担心。现在,她回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格外担心丈夫有什么不测。
“那你知道想杀你们的人是什么人?”
不用担心,老钱把陈家鹄毫发不损地送回来了,看两人友好的样子,惠子有理由相信他们遇到好人了,这是个安全的地方。但是送走老钱后,陈家鹄一直木然坐在窗前,丢了魂似的。
陈家鹄哪知道呢,“我不知道。”
惠子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中年男子突然笑道:“你觉得呢?”
陈家鹄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关灯,睡吧”,便和衣躺在了床上。惠子关了灯,准备脱衣服。陈家鹄一把将她拉倒在床上,抱住她,对着她耳朵悄悄说:“别脱,我们呆会儿就走。”
“你是什么人?”陈家鹄又问。
“去哪里?”
“给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必须离开他们。”
“去哪儿?”陈家鹄清醒过来。
“为什么?”
中年男子提着枪进来,看两人傻站着,催促他们:“快收拾行李啊,我们要马上走。”
“他们是八路军,要带我去延安。”
慌忙中,陈家鹄都不知道是怎么进了客栈,上了楼,进了房间,也不知该干什么。
“延安?在哪里?”
救人者,一个是中年男子,另一个是年轻小伙。中年男子衣衫不整,胡子拉碴,而刚才跑的两个杀手倒是衣冠楚楚。杀手一跑,中年男子风风火火地冲到陈家鹄面前,发号施令:“快去客栈拿行李,这儿不安全,要换地方。”
“很远的地方。”
似乎是不可思议的,有人要暗杀陈家鹄,枪都掏出来了,正在瞄准、准备射击之时,有人大喊一声“陈家鹄”,把他救了。紧接着,双方发生枪战,两个对一双,真枪真打,一点不含糊。事发地点在陈家鹄他们住的客栈小院里,时间在晚上八点多一点儿。陈家鹄和惠子刚从外面回来,稀里糊涂地就目击了一场枪战。最后,杀手见势不妙,仓皇而逃。
“去干什么?”
到了汉口,麻烦却接踵而来。首先是从汉口到重庆的轮船座位被各路达官要人、商贾富豪抢购一空。站票也没有,因为所有空地被成堆的家私,甚至是宠物,充分占领。他们不得不耽搁下来,四处找人,八方求援,结果那些正在找他们的人有了充裕的时间,很快找到了他们!
“破译密码。”
感谢上帝,他们的朋友给他们买到了从香港到汉口的机票。
“你不是已经发誓永远不碰密码了吗?”
3
“所以我们必须走,呆会儿就走。我怀疑刚才要杀我的人是他们安排的,目的就是要吓唬我,取得我的信任,让我跟他们走。”
与此同时,在三千里之外,日后的陆从骏少将刚刚在重庆某张陌生的香床上苏醒过来,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伴着他,他腕上的德国手表即将永远地属于别人。
“那怎么办?他们会让我们走吗?”
第二天凌晨,陈家鹄带着这首诗和作者告别了杰克逊总统号邮轮,从香港维多利亚港湾上了岸。
“没办法了,只有试试看。”
她不是诗人,但在杰克逊总统号邮轮上的最后一个晚上,趁着陈家鹄熟睡之际,惠子用口红在他胸脯上写下了这首诗。
黑暗中,两个人和衣而睡,但感觉比赤身相拥还要炽热,还要贴心贴肺。恐惧像夜色一样吞没了他们,陈家鹄明显感到惠子的身体在颤抖。他也听到了自己变粗的呼吸、加快的心跳、血液的加速循环。恐惧和期待合谋拉长了时间,这个夜晚注定是漫长的。
最后我死在你怀里
第二天早晨,老钱上门来请两人去吃饭,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就是说,陈家鹄他们受恐惧的煎熬,熬到的是一个好结果,门外没有看守的卫兵,或者德国巴伐利亚狼犬(像陆上校一样)。他们趁着最黑的夜色和运气逃之夭夭,只留了一封信,是给老钱的。
变老
钱兄,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我妻子说延安太远,不想去,怕被你们好意挽留,就悄悄走了。谢谢你的搭救之恩,如果有缘,后会有期。
育女
陈家鹄敬上
生儿
老钱看了,对着那张空床说:“他妈的,好家伙,我被你骗了。”好像床上还躺着陈家鹄似的。
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