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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入了英国技术分析协会。他们每个月都会举行一次聚会,参加人数大概有150人。在每次聚会上,他们都邀请一位演讲者,一位杰出的分析师,来讲讲市场和技术方面的事。我开始定期参加这些聚会。这对当时在炸鸡店、后来在冲印店工作的我来说,是改变人生的机会。我穿好西装,打好领带,打扮得体地跟人们,跟伦敦人,坐在一起。这跟我之前的形象完全不一样。他们大都是英国白人,而我应该是唯一的亚洲人。穿戴整洁、跟在金融城里工作的专业人士交谈,让我自信大增。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自己确实是这个不同的世界的一部分了。我听一些讲座,但是听完后,痛苦才真正开始。
美甲师这个职业,也有点像是心理学家吧。我很确定,去看病的人一定会向心理学家嚷嚷,告诉他说,他提供的服务一塌糊涂。心理学家只是在这价值两英镑的一分钟的时间里默默地想,你爱怎么想,怎么说都行,因为说到底,你对我来说,只是钱罢了。
我住在莫顿,那是地铁北线的最后一个站。大多数时候,我住在一套合租公寓里。我有两个室友,其中一个是大学老师,另外一个是尼日利亚人,在埃克森美孚<a id="ch10-back" href="#ch10"><sup>(10)</sup></a>工作。合租就真的仅仅是合租而已——我们只会在等厕所,或者是在厨房里才会碰见对方。其余时间,每个人都只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讲到荷兰人,他们可是有点难搞的。要把他们逗笑真要花点工夫,并且一定要抓准幽默和讽刺之间的平衡——这个可不好抓。有时候,你说了点什么,然后会突然觉得,哎呀不好,刚才不该那么说。这时候我会说,真不好意思,脑子突然糊了。然后继续做。
我没有忘掉我生命的另外一部分。我在从事其他工作时,不管是在工厂还是炸鸡店,一直犯同样一个错误,那就是总是告诉别人我真正想要做的事,还有我曾经做的工作、我来伦敦是计划要做什么——这些都给我带来了麻烦。在巴基斯坦,我们对受过教育的人有特别大的期望,所以,如果你告诉别人你受过教育,即使你在从事沉重、简单、低下的工作,人们也会特别尊重你。我以为伦敦也是这样。我在炸鸡店或者工厂工作时,都会向别人分享我的经历。比如每当要去面试时,我都会告诉身边的人,让他们知道我的计划、背景、专业和热情所在。这是我在财经市场一直做的事情,我在考试,希望提升自己的竞争力,在这个领域找到一份工作。但当我讲完这些之后,身边的人开始变得不友善了。
至于美国人,越西部的,越好相处。而纽约人,都想显得随意点,但是会突然掏出一部黑莓手机,然后又掏出一部苹果手机,再拿出另外一部什么手机。这时候你就会想,好吧,你现在手上有三部手机,但只有一双手,我每次得让你给我一只手啊,那你怎么同时应付三部手机呢?好了,手机响了,他们就会说,你介意我处理一下这个吗?我只能说,哦,不,不介意。然后我停下来,往后坐。讲完电话,他们会说,希望你不要介意啊。哦,没事,没关系的,如果这个时候蹭掉了,我就多收你一点钱嘛,没关系的,对吗?一听这话,他们突然就把所有手机收起来。这招每次都奏效。
我有过一种感觉:我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来英国之后,这种感觉却变了。在这里,没有人在乎你从巴基斯坦或者是世界上别的什么地方带来的经验和经历。真他妈的没人在乎。所以我在南伦敦的一家炸鸡店里找了一份工作,就在萨顿附近。炸鸡这份工作,比我想象中的要难。进门买鸡吃的时候,看起来没那么难。在那里工作,也不是一件好事。所有的东西都脏脏的,鸡的气味哪里都是,顾客们也不友好,反正所有东西都油腻腻的。你必须把后厨区打扫干净。只要在那里工作过,你就再也不想在那里吃饭了。回家乘坐的公交车也很糟糕。整个环境都非常、非常让人抑郁。我又累,又沮丧,急切地想要改变。这就是我在最初几年感受到的东西。孤独,跟七八百万人生活在一起,我还是感到孤独,没有朋友。我吃什么呢?炸鸡。我就吃在店里拿的食物。
东欧人呢,他们经历过艰难的日子,或者说,我能感到他们在被接受的路上吃了很多苦头,所以他们非常努力,希望融入。这是需要付出努力的。解释起来还真有点难,除非你也尝试过跟这样的人近距离接触——他们极希望能在某处拥有归属感,但是又还不确定。他们中的一半甚至都不希望来这里,你知道吗。他们被公司直接送到海外来,被告知说,那是伦敦啊,很棒的,到伦敦你们就成为人上人了;到这里之后,他们说,我是拉脱维亚人。伦敦马上变了一个面孔:该死的外来人。就算是一个拿着本科学位的人,人们的偏见也会让他表现得不自然起来,因为他会突然感到要维护自己的出身,或者要解释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任何一个人,都不应为来到这里而交代理由。他们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他们想要来这里,又或者是工作要求。你知道吗,人永远不应该为自己想要在某个地方生活而向什么人道歉。
来这里之前,我大概给一百家公司写了信,告诉他们我过去五年在做什么,我想要做什么,我想在英国、在事业上有所作为,我的机会是什么、前景是什么之类的。其中有十六七家公司回复了我。有人说,你在这里找到工作肯定没有问题。有人说,只有一只眼睛的人,还是在“盲人的国度”比较好,留在巴基斯坦吧,能做什么做什么吧。
除此之外,我们当然也会遇到英格兰人。我喜欢他们,天啊,我真是喜欢他们。他们是非常奇怪的人。他们努力想要看起来随和、放松,但是他们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所以也很容易焦虑。他们通常会这么说:“我要美甲,得快,要多久啊?半个小时行吗?我只想快速地弄一下。”好吧,你要这样,我得重新发明时间才行,因为我们得有一个标准的半小时和一个快速版的半小时呢。
1999年以前,我在巴基斯坦的一家经纪公司工作,这家公司总部在巴基斯坦,但是跟境外的美国做生意。问题是,当时在巴基斯坦,这样的生意还没有被监管,所以很多公司冒出来,赚了钱就消失,很多诈骗案也就不断发生。我真心希望自己在这个领域里面有所作为。于是到1999年,我搬到英国。
经济萧条的时候,情况就很糟糕了。2008年圣诞节过后,高盛集团裁员600人。对我来说,我的顾客群大概有300人的时候,如果其中有150个都是高盛的员工,那么这会儿我就少了150个顾客,那可相当于有50%的生意损失,所以这是非常明显的生意低迷期。我一整天都坐在那里,想着,好吧,这些人都不来了。那我要怎么办呢?我得招揽客人才行……我得找些新顾客。那真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非常恐怖。我该做什么?我把网站刷新,保证我那些搜索关键词都是对的。然后我边看边想,好吧,没有人在招聘,猎头公司也不做事了。那怎么办呢?只能撑着呗,我相信积极的想法总没有错。我相信,如果你以笑脸迎人,那你会收获笑容;如果你待人态度很差,那你得到的必然也是很差的回应。所以如果我自己很消沉,我也没办法做好服务、赚到钱,因为人们肯定转头就走,想着“我可不要看到这样的苦瓜脸,我自己都够抑郁的了,不是说我来这里找乐子,但我是来这里放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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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应聘各种各样的工作时,都自信不高。他们会想,我没有多少钱,也没有可以用于假日的花销。我只付得起美甲的钱,我就去做个美甲好了。突然,你就得到了一群不一样的客户——那些住在伦敦城里,却过着史密斯菲尔德公司<a id="ch11-back" href="#ch11"><sup>(11)</sup></a>的猪那样生活的人。考文特花园有非常多的政府廉租房,那些靠着社会救济生存的人,比任何人拥有的可支配收入都多。相信我。他们能花的钱比谁都多。有人说,不要在政府廉租房区域开美甲店,但这是绝对错误的。真的想要多挣点,你就去那里开个店吧,你只要把价格调低。现在大家的想法都有些改变了。人们会说,我买不起这个,做不起那个,好吧,那我就去做个美甲吧,或者去晒个日光浴,做个面部护理,在家里花300英镑做点让自己放松的事。他们会来我这样的地方花钱,好像这样就可以省下出去旅游的钱。
这就是我对市场的最初接触。我开始把价格都写下来。我会选择一两百家公司,然后每天下课后,用一两个小时来做一张很大的表。表上面有一列一列的格子,我就每天都把价格往上填。我想要知道价格是怎么浮动的。我觉得用表来记录是一个很好的方法,所以买了表格纸,把价格都写下来。那是我的兴趣和热情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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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搬回巴基斯坦后,我父亲开始接触股票市场。我跟他很亲密,依赖他。我以前常跟他讨论市场中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发生的这类事情。在那些日子里,还没有网络,所以他要去拉合尔当地的股票交易所,交易时间是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或三点。交易在卡拉奇进行,但是他总是去交易员的办公室里,那里有屏幕,可以看到汇率之类的东西。那是些非常基础的东西。他每天回家后会告诉我他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伦敦从公元94年还是92年开始,就是一个贸易中心城市。我们这里曾经有过德鲁伊<a id="ch12-back" href="#ch12"><sup>(12)</sup></a>,也有泰晤士河这条把新鲜事物源源不断带进伦敦的河流。住在一条河或者说运河旁边,这里有一个港口,港口把人带进这座城市。这是移民到达的第一站,是移民之路的开端。人们来了又离开。这感觉就有点像,无论如何,你永远不会看到一个没有鸽子的特拉法尔加广场。它们永远都在。你阻挡不了伦敦,你阻挡不了这个洪流。伦敦的精华,就是商贸和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