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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来,秋去冬来,X女士静静地度着她的岁月。其间有不少男人对她发生过兴趣,她也对他们一一进行了审视,最后确定自己并没有从他们中间认出那个人来。他们呢,自然也受不了她那种苛刻、冷峻的目光,在第一次交锋中就败下阵来,收敛了非分之想。她说,她要找的那个人就是她能够认出的那个人,不管她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看见他,她都能很有把握不搞错。他生着独一无二的眼睛和生动有力的双手,“热血在脉管里奔腾”。
我们可以列举两句令人瞠目结舌的议论在此:“手和嘴唇的本能动作凝聚着一个人一生的情感经历,我们根本用不着花时间去了解一个男人,只要看他怎么动作就行了,甚至看也不用看,只要等待、感受。”“力量与时间持续的长短最能说明个性,不过又必须通过女性来达到真正地实现,否则是自欺欺人的、非男性的。”还有一些更可怕的,绝对不便在此列举。总之X女士谈起这等事来,就仿佛是一个精于此道的老淫妇,毫无任何羞耻之心。如有人向她提及这一点,她往往高傲地一撇嘴,认为该感到羞耻的不是她,而是那个提出来的人,还倒打一耙地斥之为“性变态”者。使人不能理解的是她谈话时那种超然的表情,还有口角那一丝入迷的微笑,如果我们不把她这种表情称之为表演的话,又要涉及那个使我们头痛的关于她的性别的问题了。所有的人都记得,在我们五香街,竟然用这种污秽不堪的语言毫无忌讳地谈论男人的,X女士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她的这种谈论的形式,就连熟悉她的同行女士都时常感到忍无可忍,想要与她吵起来才好。
但有时她又有一种完全相反的论调。“那个人的事是一种设想吧。”她在冬日的斜阳里感慨万分地对着妹子说,“我并不为这烦恼,要来的总是会来的。我总想试一试,看能达到一个什么高度。哪怕过后什么也没有,只要它一来,我总要去试一试,这是注定了的。”
有很多次,X女士在她那间阴暗的房间里,向人谈到了对于男性的感受。其中主要的听众有两个:一个是她的妹子,一个是同行女士。这个话题是她最喜爱的一个话题。她在谈论此种问题时,脸上显出犹疑不决的幼稚表情,嗓音虚浮,手势轻飘飘的,还老是不放心地看来看去,担心屋里是否有什么影子。然而根据两位听众透露的情况来看,她对于男人的描绘又是赤裸裸的,直截了当的。她可以长时间地谈论她理想中的男人的身体的各个部位(当然那个人并不存在,对X来说,连听众也不存在),谈论种种动态、动作的含义,其中当然总离不开眼睛的颜色和嗓音这两项,她说她是将这两项融会贯通到身体里面去的。
她说完就把脸转向阳光,让妹子观察她的眼睛,问妹子从她眼睛里看出了什么没有,妹子懵懵懂懂的,说眼睛里好像有几条小鱼游来游去的。X女士告诉她,那绝不是什么鱼,那正是她的“生命射线”。只有那个人看得清这些射线,因为那个人和她生着同样的眼睛,她和他将由各自的眼睛认出对方来。现在,她感到自己的眼光是一天比一天变得热烈了,“只要凝视,就能照亮宇宙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