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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没有估计到他可能采取暴力吗?也许你暗暗盼望这一点吧?”

寡妇发现,那些人的精神,是处在一种不由自主的状况中。他们一个个靠墙端坐,手执从X女士桌上拿到的小镜子,瞪着镜子里面,像瓷人似的一动也不动,整个晚上就如此,真是枯燥得要死。寡妇立在屋当中,总觉得有一股股无形的气浪向她冲来,那些镜子里似有五颜六色的怪火蹿到半空,烤得她背上微微出汗,想走呢又不好意思,只得咬紧了牙关站稳,待定睛一看,又并无什么火苗,瓷人们仍旧靠墙端坐,一动不动。X女士正自顾自地用显微镜观察玻璃板上的东西,神情又紧张又专注,末了她说一声:“结束。”于是个个脸上大放红光。(明眼人当能看出,X女士那声“结束”其实是自言自语。)这伙人在回家的路上兴高采烈,追追打打,一下爬到树梢上,一下又腾空而下,同时又忍不住破口大骂X女士“混蛋”,“吃饱了没事耍弄人呢”,“拿我们的神经做试验”,“自以为是了不得的天才,其实狗屎不如”,“都搞起这种鬼名堂来还了得“?”政府是否应对这种活动加以限制”?等等。要这些人提供情况显然是十分困难的,因为他们压根就搞不清自己在小屋里经历了一些什么,有什么意义,他们一点也不关心这种事。也许可以说,他们之所以往X女士家里钻,是由于体内感应了某种神秘的召唤,那种召唤是在有星光的夜晚常常出现的。当时他们并没去细细分辨,而很快就忘记了那时断时续的骚响。而现在,这种蜂鸣般的怪声来自X女士摆弄的那些魔鬼镜子,分外强烈,每一面镜子都是一个奇迹,将无以名状的东西送进了那些麻木的耳膜,使他们不由得张开了大嘴,精神为之一振似的。还可以说,他们之所以往X女士家里钻,是他们错以为X女士是他们一伙的,他们要与她联合,然后携手前进。待到进了那房间,发现X女士神情麻木,故作高傲,大家又不由得无比愤慨了。一愤慨,哪里还记得他们初来时的打算。

“当然估计到了,如果发生这种事,我会为他感到难过。不过谢天谢地,没发展到那一步,我用感觉说服了他。”

寡妇曾多次在夜间强行闯入X女士的内室,以可敬佩的探索精神与X女士和她年轻的同伙们在一起度过了好几个夜晚,千方百计地盘问、留意,还用一个听诊器从他们后颈窝冷冰冰地插入背部,细细倾听,不厌其烦,然而所得却是甚微。

“他吻了你吧?”

从X来到五香街的第一天,她就偷偷地从事这种“消愁解闷”的活动。来找她的多是一些少男少女,她在他(她)们当中干得得心应手,但并不收取费用。(说句老实话,X女士脸上的神气是捉摸不透的,她究竟是否看清了屋里这些来人,还是个问题。)只是有一次,她的活动不幸受到上面的追查,后又因证据不足而做出了罚款一百元的从宽处理,并勒令学习国家有关文件一星期。学习之后,X女士愈加嚣张,破罐子破摔,满不在乎地堕落下去了。X女士到底是在从事何种性质的活动,这种活动有些什么样的后果与影响,为什么五香街的少男少女们会像中了魔一般往她的小屋里钻,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这一连串的问号,别说政府调查组,就连受人宠爱的寡妇也无可奈何,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这又有什么?"X女士显得十分恼怒,“这又有什么?喂,你说说看?你说说看?”

炒房是X女士与丈夫的公开职业,X女士还有一个尽人皆知的秘密职业,她将那职业取了一个复杂的名称:“替人消愁解闷或搞一回恶作剧。”谁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局外人去调查,往往一无所获。追问那些参与者呢,更是纠缠不清,用一些黑话来向你解释:“假如你闭上眼,脑子里就出现飞船与地球相撞的场面”啦,“红心和蓝心,一一用树枝戳个对穿,挂在半空”啦,“衣柜里挂着十件衣服,取出其中一件,可以感觉出上面的体温”啦等等。

她步步紧逼,反把丈夫好友逼到了墙上。事后这男子一回忆到自己当时的窘相,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就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会有什么严肃可言呢?既然丧失了人性中的一切真实可靠,我们就只能说她是装模作样了。联系X女士的种种行为,我们又不由得想起她那种暗中操纵的魔鬼本能,原来X女士有无数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在什么人面前,就扮出什么样的面孔,而且高明到绝不让人感到有丝毫做作的痕迹。在前面提到的那位聆听过X女士讲演的青年男性面前,X女士一定是凭着自身丰富的经验感觉到,只有摆出异常严肃的面孔,保持一定距离,永远不走到最后一步,才能长久地拴住这匹狂放不羁的野马,使之在自己面前驯服,从而满足自己那种变态的性心理。当然从客观的态度来看,她倒不是有什么预谋,只不过是她的天性总能使她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所以我们可以说,X女士天生是个出色的演员,每时每刻都在演戏,也可以说她并没有演戏,只不过是本性上属于巫女一类,以玩弄男性为终身最大乐事,不惜伤人,却又似乎处处替别人着想,性情冷峻,却又仿佛热情洋溢。总之要对X女士的性情下个结论是绝不可能的,试想我们连要确定她的年龄都费了那么老大劲儿,最后还是不负责任地不了了之,任其模糊,那么对于“性情”这种复杂万倍的事儿,我们怎么搞得清呢?搞不清就不去搞清,我们仍旧“静待”吧。不过我们有一点倒是确定下来了:她性格中的一个主要倾向就是任意妄为。我们五香街的居民,虽然不是禁欲主义者,待人也十分宽厚,但我们都是一些守纪律、讲章法的人,自从发现X女士这种无法无天的作风之后,全都恨得牙缝里痒痒的,欲置她于死地而后快。当然不排除我们当中也有个别想乘机得利的市侩小人,在大骂她的同时又暗中去试探她,其结果往往是碰了一鼻子灰,于是比我们更加痛恨,加倍大骂,这种败类当然不能算在我们的群体之内。

表面看来,他们似乎彬彬有礼,平常得很,但从他们那种沉默的态度里,从他们那种恍惚的眼神里,五香街的群众嗅出了某种不对劲的味儿,完全不对劲,他们从直觉上感到这是两个异己分子,而在一瞬间就将他们从理念上排除在五香街群众团体之外了。但这两口子,不仅心安理得地干炒房,还干得颇为得意,就好像这也是什么高级营生,值得炫耀一般。他们还将这种观念灌输给儿子小宝,一旦有人问及长大后的理想职业,娃娃便迫不及待地回答:“干炒房工作。”

我们还可以举出两个例子来说明X女士这种下流无耻的作风,不过这又扯得太远了,因为我们现在要谈的,是X女士的夜间职业问题,而我们说了这么多,怎么也接近不了真相,云里雾里,讲梦话似的讲个没完。当然我们也可以断言:事情本无真相,因为只是一场骗局。这样说当然最简便又省事,免去了许多困难与烦恼。但X女士夜间职业的影响又分明存在。它看不见,摸不着,每个五香街的居民却都能感到它的作用,那作用有时如放射性物质和冲击波,有时又如虫蚁对皮肤的咬啮。据说X女士那位同行好友的儿子,就因为在X女士家中受了一晚上的训练,性情急转直下,堕落成了一个酒鬼、流浪汉,东游西荡,露宿街头,危害治安。他还逢人就瞎吹:乞讨(其实一半是抢劫)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简直有种“通体放光”的感觉。在没过这种生活之前,他曾无数次萌动过自杀的念头。而现在,他真想“永久地活下去,到处走走,看看,想和谁打架就和谁打架,并与随便碰到的姑娘恋爱、性交”。我们的同行女士曾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用一柄长竹竿追赶这个“孽子”,结果是反被他打得手臂骨折,惨不忍睹。听说那小子现在已流浪到了北方一个野蛮地区,在没有饭吃的情况下甚至“茹毛饮血”,还喝过一个死人的脑浆。他过得“十分自在”“舒坦”,打算“永生永世不再回来”。小子出走后,他的母亲曾短时期地发过癫痫,并受到X女士的照顾。但对其儿子,X女士不但不设法挽救,反而劝同行女士“想开去”,“只当没生这个儿子”,说是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同行女士恢复了体力之后,与这个用心险恶的女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殴斗。同行女士如母虎发威,若不是X女士身体轻,跑得快,她差一点要“打折她的腿子”。不过时间一长,同行女士虽然嘴里不承认,心里倒也渐渐地感到了儿子出走的好处,因那小子在家时处处跟家人过不去,动不动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还在父母夜间干那事的时候踢开房门闯进去,说些戏弄的怪话,弄得家人日日提心吊胆,神经衰弱。这一走,家里倒是“鸡犬安宁”了。

X女士与她丈夫经营着一家规模很小的炒房,炒房的地点在街口,出售炒蚕豆、炸蚕豆、五香瓜子、普通瓜子、炸花生米、炒花生等等。他们没雇工人,每天由X女士的丈夫到一处地方拖来生蚕豆、花生、瓜子等,然后两人亲自动手淘洗、制作、出售。平时,夫妻俩忙个不亦乐乎,街口四季飘香。我们前面提到,X女士家在五香街是外来户,那么他们来五香街之前,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呢?对于这个问题,两口子讳莫如深,避免回答,只在被逼不过时才笑答:“捡破烂为生哟。”终于户籍调查开始了,他们在表格上关于来五香街前的职业那一栏里填了个“机关干部”。五香街居民大惊。如果说他们来五香街之前一直是“国家的人”,又何至于堕落到干起了炒房的营生?这营生与国家实在是毫无一丝半点的联系,从国家的人到卖蚕豆的,无异于从天堂跌进地狱,莫非他们在机关里出了什么乱子,以致被赶了出来,落得如此下场?五香街的居民认为这里头一定有某些被有意隐瞒了的、惊心动魄的情节,这些被隐瞒了的情节扰得他们日夜不安。比如说,这两口人,为什么总不能与五香街的居民一致,而加入他们一伙,成为自己人呢?并没有谁禁止他们这样做呀!为什么总要做出那种诡秘的举动,使得他们倍加提防,疑神疑鬼呢?

同行女士得了好处,不但不领X女士的情,反而跑到公安机关去报案,说X女士“引诱青年堕落”,从事“卖淫生意”,“从中发了大财”。这一闹,闹得风风雨雨的,最后又因证据不足停止调查。按照我们五香街的观念,“捉奸要拿双!”但谁也不曾拿到X女士的“双”。而所谓“卖淫”,只不过是一种私下里的猜测,一种个人的主观判断罢了。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群众团体倒也并未像同行女士那样武断专横和感情冲动,马上很肯定地将X女士的夜间职业称为“卖淫活动”,而一齐跑去公安局报案,闹出一场大笑话来。我们的群众毕竟是比较稳重,而又尊重事实的。他们宁愿“静待”,坚决反对冒失行事。他们相信一切全会在“静待”中迎刃而解,根本用不着那么急躁。对于同行女士的急躁情绪他们是有些看法的。从那年的五月,她手持一个话筒,沿街宣扬了寡妇的隐私之后,大伙儿就对她有些不利的议论了,尤其中青年男性,简直对她望而生畏,暗地里叫她“青头苍蝇”。而现在,她忽然就跑到公安局去乱报案,想第一个抢功,出一出风头,大家更是对她说不出的厌恶了。请问谁要她来自作聪明多这个事,把一盘好棋搅得个稀乱?这不是头脑发昏、疯疯癫癫,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了吗?照此下去,这家伙说不定还想大权独揽,骑到五香街群众头上来作威作福呢!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有权利来代表我们广大群众开口讲话了?要知道“谁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寡妇语)呀!想想当年寡妇深受其害,至今名誉不得恢复,该是何等痛心的教训,难道现在我们还会执迷不悟,任其继续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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