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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吗?”
葵微微眯起眼睛说:“住在那栋废屋里的女子……不断的受到村人在性方面的凌辱。”
“喜悦的喜,市场的市。”
“啊……”伊佐间出声。如果仁吉和耕作所说的那名叫芳江的女子的一生属实,那么对于葵这种立场的女性来说,应该是难以承受的事实吧。
“川岛喜市?”
木场不了解内情,诧异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我……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关于川岛喜市这个人,请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是夜访。”
好像连木场都有点为她的美貌吃惊。
“夜访啊……最近很少听说了呢。”木场抚摸着方形的下巴。
具有透明感的灰色——不,那只是反射出这个房间的黑与白罢了。因为伊佐间在瞭望樱树的窗边看到她时,她的眼睛染成了樱色……
“这一带现在也听不到这个字眼了。只是放眼全国,这个习惯依然根深蒂固的残留在某些地区。这实在不是一个文明国家该有的野蛮风俗。”
葵的瞳孔颜色很独特。
“因为有人夜访,所以死了吗?”
即使近看,葵的肌肤依然细致无比,充满紧密粒子构成的无机质感。左右对称的脸就像精确设计出来的一般,瞳孔就像两颗水晶球……
“只能这么推测了。”
就算近看,印象也完全不变。
“根据呢?”
葵散发出一种伴随着紧张感的冷冽气息,以一定的速度走向中央,在可以扫视全员的位置坐了下来。
“前些年,我们读书会进行了一项访查。”
“这倒不必,我已经习惯他人高压的态度了。如你所见,家里现在不方便,有事请长话短说。”
“又不是刑警,干吗做那种事?”
“不好意思,出身下流就是这样。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我道歉。”
“关于那栋废屋,有些不太好的传闻。传说那里曾经以陋习作为遮掩,有过强制买春的行为。我认为那如果是事实,应该把它视为整个地区的问题,加以重视才对,若非如此,就必须洗刷死者的污名,回复她身为女性的尊严才行。如果那些流言只是空穴来风,为何要在死者身后那样污辱她的名声?拆解这类流言飞语的构造,也是分析蔑视女性的……”
“多么蛮横的口气啊。”
“我知道了,知道了,赶快进入正题吧。”
“我说啊……哎,算了。”
木场好像已经习惯葵的作风了。
“我是织作葵。”
“因为事情发生在战前及战时,调查费了一番工夫。当然,完全没有文献记录,只能仰赖证人。”
“你是……”
“大家都忘记了吗?”
“……有何贵干?”
“不。不完全是因为时日已久,而是当事人不愿透露。每个男人都一样,当夜访时,他们一定是意气风发的过去,但是事后一问,却又含糊其辞,默不吭声,因为他们感到内疚吧。每个人都异口同声的说,不知道,没有那种事,也没有那种风俗……”
木场默默无语地表达意志。
伊佐间认识男人们之所以不愿意多说,不是因为罪恶感,而是因为问的人是葵。这要是木场之类的男人去问,他们一定会兴高采烈的炫耀过去的风流韵事吧。葵不可能了解男人的心理。
和妹妹截然不同,她的脚踩在地面。
“……若更进一步追问,他们就辩称是邻村的年轻人干的,说别的村子没节操、没道德,把别人贬的一无是处。然而一到邻村去查访,他们说的也是同样一套。真是肤浅。结果摊开来一看,这一带几乎所有的男人——包括相当远的村落的男人——都可能曾经去过。”
陶瓷人偶仿佛主张着正确的人体运动就该如此,以无懈可击的动作环绕着螺旋阶梯,来到下界。
——大家都管那里叫卖淫小屋。
“有事找我的……”清凉的金属质嗓音,织作葵。
——不是在接客吗?
太过完美的演出。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会去夜访。
就在这幅幽景之中,螺旋阶梯的顶端,一个犹如陶制赝品的——完美无趣的人体,沐浴在天窗落下的格外闪耀的一道光芒中,静静地、优雅地伫立着。
仁吉和耕作也这么说。
仿佛在看一幅油画。
这应该是事实吧。
午后的阳光从四面八方的采光小窗照射进来,在围绕着楼梯井的回廊黑与白的部分或反射或吸收,交织出微妙的色泽。
“……我不知道那位姓石田的女子究竟陪过多少男人,而且她甚至没有办法拒绝。”
伊佐间忽然抬起视线。
“为什么不能?”
伊佐间没有亲身体验,但是从矶部等人的样子来看,说难搞应该是难搞吧。他就像平常一样暧昧地回话,木场闭口不语,盘起胳膊。
“为了活下去。”
“嗯……”
“为了钱而卖春吗?”
加门一面苦笑,一面说:“我很不会讯问女人哪,这里就交给木场兄吧。”木场没有回答,瞪住伊佐间,小声地问:“喂,这边的女人……是怎样?很难搞吗?”
“不是的,那名女性似乎并不穷困,但是她——石田芳江女士并非当地人。她过世好几年了,所以也无法查出她的来历,已经她为何会搬到这里。但是尽管她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本地的居民似乎依然不接纳她为村里的一员,她直到最后都是个外来者。理由很简单,因为石田芳江女士……”
话说回来——伊佐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谈论写什么。
——只因为是人家的妾,就被闲言闲语。
伊佐间认为是这个豪杰害臊了,木场不擅长应付女性,虽然不擅长应付,但木场出于职业关系,经常必须与娼妇、酒家女等打交道,而他个性认真,总是诚恳对待那些女子。正因为木场不擅长应付,所以那些女人误以为他这个坦率诚实,结果木场反而大受欢迎。
“……为特定的人物提供性服务,以换得生活的保障。”
“才没那种事。我认真问话,她自己就开口了。”木场冷冷的说。
“真是拐弯抹角,小老婆是吗?”
加门刑警撩起紧贴在头皮上的头发。“也是。如果高桥志摩子的证词是真的,那么诱出前岛八千代的也不是川岛新造,而是川岛喜市了吧。可是木场兄,亏你能从那么泼辣女口中文出证词呢,七条对你佩服不已哟。你年轻的部下说,你对于获得欢场女子的信赖很有一手,这是真的吗?”
“那是侮蔑的称呼。”
“就是因为介意,才过来调查不是吗?事实就是事实啊。”
葵瞪住木场,木场反瞪回去:“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叫,反正不也通了吗?可是她是人家的小老婆,所以没办法拒绝夜访,这我不懂哪。”
“木场兄不是一向很介意这类小矛盾吗?”
木场问这是什么道理。
“是很奇怪。”
“她受到歧视,被世人不当的鄙弃。”
木场一坐好,加门便用一种抑扬顿挫、高低起伏的口吻说:“木场兄,我还是不懂,川岛喜市为什么会赎出多田麻纪拿去当铺典当的和服呢?而且还老老实实地写了下地址。赎出东西就已经令人不解了,还写下自己的地址,简直是疯了。川岛新造的住址会曝光,是因为贞辅抄写下来,这是不可抗力,但喜市却主动写下自己的住址,这太奇怪了。”
“因为她不正派吗?这我倒懂。”木场难得的以有些感慨的口吻说道,“可是……人家的小老婆会因为有人夜访就去死吗?”
被介绍姓加门的刑警疲惫地摇晃着身子,在伊佐间身旁坐下,木场则在伊佐间对面安顿下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葵紧蹙起眉头,“就是石田女士是你所说的小老婆,但是认为这种身份的女人在性方面就一定不简单,这是严重的偏见!小老婆不是身份也不是阶级,只是她与特定的男性缔结接近婚姻的关系,却没有结婚而已——这是这样而已不是吗?而且之所以如此,根本就是因为男人自私。她根本就没有理由要受到不特定多数的男人凌辱!”
今川小声地对伊佐间说:“这下子又不用吃饭了。”
“这我知道。”木场说,脸颊僵硬,“有这种想法的男人卑劣愚蠢,这我非常明白。不管小妾还是正室,不论是什么职业身份,不愿意的事就是不愿意。只是啊,唔,你或许会反对,可是怎么说,如果说,连男人的男字都不认识的小姑娘被那种混帐东西给蹂躏,上吊自杀的话,我还可以理解,但是……”
他打算让葵和木场杠上,伊佐间就这样坐在椅子上,静观其变。
葵原本站着,此时她拉过椅子,坐了下来。茜仍然站着。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我去帮你叫三女。”矶部坏心眼地说道,踩出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不论有没有性经验,强奸就是强奸,蹂躏就蹂躏。说起来,什么女人有被强奸的愿望,只有霸王硬上弓,事后,总有办法哄女人欢心——这些全都是男人的幻想。这种事绝对不可能,不管是什么身世的女人……”
“喂,什么东西棘手?”
葵发挥了本领,而矶部应该会对这个发展感到欣喜。木场搔了搔头说:“你说的是没错,但我的意思是……对,是程度的问题。那是需要去死的……该怎么说……”
他们之中的哪一个与溃眼魔的事件有关吗?这突如其来的发展让伊佐间有些慌乱。不过一如往常,他的表情看起来只是一副茫茫然。他望向今川,古董商睁圆了眼睛,嘴巴半开。不过这也是老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矶部眨着圆滚滚的脸中央的小眼睛说:“哦,那是很棘手哟,不关我的事。”
“这并不是程度的问题。而且就算以程度来看,在她的案例中。规模……完全不同。”
——茜或葵。
“容我说的粗俗一点,你是说……上过她的男人的数目吗?”
矶部喃喃嘀咕了一阵他擅长的独白,慵懒地摇晃着庞然巨躯,说道:“那你们是要找谁?”木场说:“次女还是三女都可以。”
“没有什么粗俗不粗俗的,就是如此。”葵的声音更添威严,“她是外来者,除了以这种形式与共同社会维持关系以外,她不被承认是共同体的一员,没有存在的价值。对她来说,想要活下去,除了接受男人的暴力行为以外,没有其他选择。这完全是强奸。到了最后,她选择了死亡。她是被时代与陋习强奸而死的。石田芳江女士是贫穷的时代与这个国家淫荡的陋习和男人的自私之下的……牺牲者。”葵那陶器般的肌肤微微泛红,说完了这段话。
“罗唆。说什么共同搜查,结果你们还不是早早就投奔绞杀魔的案子去了?用不着你们担心,本部长那边已经谈好了。退一边去吧。”
加门说:“木场兄,这跟案子无关吧?”望向木场。
“等一下,什么新事证?我们没接到通知啊。”
木场敷衍的“唔”了一声。
矶部则是肚子里塞满了压力,像纸老虎般空空如也,承受不住威吓。
“哎,办案就是这样的啦。你想说要是什么事都能够一气呵成,那就太简单了,这要是有关系的话,就太凑巧了,对吧?可是啊……”
木场个子比矶部矮,肩膀也比他小,密度却大许多,所以虚张声势吓唬人时,整个人看起来大了两三倍。
木场不服的把脸背向姐妹俩。“……拿开屏风一看,没有半个人,所以以为那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没想到凶手在拿开屏风之前都待在那儿——这次的案子是这样的事件啊,所以刚才的话也不无关系。”
“这我已经在千叶本部听说了……”木场大声威吓说,“总之我们查到了重要的新事证,所以才大老远出差到安房这儿来。事情两三下就可以办好,你们站一边去吧。”
加门歪起那张长脸说:“就算扯上一堆似懂非懂的大道理也没用吧,木场兄,你一贯的论调不是要靠脚走、用手摸吗?就算继续听这个人讲女权怎么样,听她上课也没有用啊。走了吧。”
“溃眼魔?那跟织作家有什么关系?出现在这里的是绞杀魔,不一样。”
“去哪里?回东京吗?”
“溃眼魔,帮你们收拾烂摊子。”
“那当然是……”
“你是东京的?……在搜查什么案子?”
“容我打断一下……”
“我知道你们忙,但这里也很急。”
两名刑警端正姿势答“是”。葵突然生气的说道,站了起来。她原本瞥着两名公平内讧,但是他们没有建设性的对话似乎激怒了她。
“干吗?我们正在忙,没空理你们。”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恕我就此告退。我已经没有任何情报可以提供警方,而且我的家姐也很忙碌。喏,姐姐,我们走吧。”
可能是阿节去通报了。不一会儿,矶部刑警摇晃着庞大的身躯回来了。他汗流浃背。
葵催促茜,背过身去。
这个放荡不羁的刑警总是因为横冲直撞、鲁莽行事、单独行动而受罚。
茜交互望着伊佐间、木场和妹妹,仓皇失措了好一阵子。
既然是和辖区的刑警两个人搭档一起来的,应该是正式的公务吧。伊佐间稍稍放下心来。
“孩子……”她接着说,“——她有孩子。”
“别的案子?哦,别的案子。”
葵闻言埋怨了一声:“什么?”回过头来。
“哦,我听说了。是别的案子啦。叫家里的人来。”
“葵,喏,石田女士家不是有个男孩吗?我记得……”
“叫来?可是现在千叶的警方正……”
“姐姐,孩子又怎么了?”葵露出相当不耐的表情,好像在抱怨好不容易可以走了,何必又来瞎搅和。
“嗯?工作啦。把这家的人叫来。”
“你说的孩子是……”
“我不是问这个。”
“我也不太清楚……我想应该与过世的家姐同龄。那个孩子就读寻常小学【注】(日本旧制的小学,一八八六年起设置的义务教育学校,原本修业年限的四年,一九〇七年起改为六年)的男生班,总是被人欺负。”
伊佐间省略了“你大老远跑到辖区外的千叶县来做什么”。木场搞错意思,介绍说:“这是四谷署的加门刑警。”
“你姐姐几岁?”
“倒是……”
“得年二十八。”
就算被人当面说成畜生,今川也面不改色,他恭敬有礼地招呼道:“是的,敝姓今川,请多指教。”木场说:“我是警视厅的刑警,我姓木场,多指教啊。”
木场干劲十足的说了声:“很好!”然后望向加门说,“看,只要追查,不就会有线索吗?喂,根据调查报告,川岛喜市也自称今年二十九哪。那么……那个孩子后来怎么了?”
木场扬起眉毛,露出厉鬼般的表情说 :“待古庵?哦,你就是那个在箱根被卷进命案的旧货商啊。我听说过你。”
“这……”茜吞吞吐吐,她可能不知道吧。
“这个?待古庵,古董商。”
伊佐间眼见葵可能就要说出侮蔑姐姐的话来,伸出援手说:“是不是被收养了?”
“池鱼之殃?呿,你这个王八蛋,显现没事该有个限度。混帐东西,去做点对社会有贡献的事吧。喂,你旁边那头怪脸兽是什么?这家人养的畜生吗?”
木场横眉竖目,像厉鬼般恐怖的望向伊佐间说:“喂,钓鱼的,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哦,池鱼之殃。”除此之外,没别的说明了。
“哦……我借住的人家……”
搞不好相反,是兴头十足。
“啊,出处就先不管了。怎么说是被收养的?”
怒气冲天。
伊佐间把从仁吉和耕作那里听来的话连接在一起,将上吊小屋的灯亮着的怪谈也一并说了出来。
“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见吗?喂,钓鱼的,你脸上两边贴的那两片东西不是耳朵,是饺子还是什么吗?”
木场的眼睛闪闪发亮。“你说灯亮着吗?喂!”
伊佐间有点担心起来。既然木场闯入辖区外的千叶县,就必须觉悟到即将有一场风波来袭。行事莽撞的朋友去年也闯进辖区外的神奈川找碴,引发了一场大混乱。
“我没有看到。”
今川也认识榎木津,所以只要说出榎木津的名字,他应该就了然于心了。
“看到的是这家的用人吧?”
换句话说,木场是伊佐间通过榎木津认识的朋友,而这个事实意味着那并不是什么好关系。对伊佐间来说,木场与其说是刑警,不如说是一名令人头疼的朋友。
“……对。”
而木场刑警与榎木津是竹马之友。
木场吼道:“喂,加门,怎么样?”
榎木津是伊佐间与今川军旅时代的长官,他是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荒唐男子。
“光是这样很难说什么哪。川岛的确很像个假名,不过地址又吻合。是啊,先跟辖区照会一下好了……”
榎兄指的是榎木津礼二郎。
“没时间在那里磨蹭啦!混账东西,这种时候才要行动啊。我看下去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吧。我才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去听他们说什么‘不知道’、‘没听说过’咧。总之先把那个用人叫来!”
“嗯,是榎兄的……”伊佐间的说明只到这里,今川也不再继续追问。
“看样子也不必叫了。”葵说道,往上一指,冷冷的说了声“恕我告退”,消失在螺旋阶梯底下。众人仰望她所指的地方,耕作正绕过回廊,来到螺旋阶梯。
“是你认识的吗?”
汗流浃背,他很急吗?
今川露出诧异的表情。
“两位是东京来的警察先生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不好了。有、有电话找两位。”
来人是隶属于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木场修太郎巡查部长。
加门制止木场站起来:“电话在哪里?”
“木场修……”伊佐间扬声叫道。
“电话在上面,这边请。”
伊佐间熟识的一张脸。
“我去听。”
下巴开阔的国字脸,感觉很熟悉……
加门跑向螺旋阶梯,和耕作一起消失在楼上。
这名男子远远地就看得出他长相凶悍、体格强健,看他那副凶相,仿佛随时都会抬脚到处乱踹似的。男子用小而锐利的眼睛打量建筑物的每一处,视线紧咬住墙壁和柱子。那凶暴的视线不久后扫向呆站在中央的伊佐间,男子看到伊佐间,用高亢得异样的声音怒骂:“喂!这不是钓鱼的吗?你在这种地方搞什么鬼?”
只剩下伊佐间、今川和木场留在宽广的大厅里。
接着一脸严厉的男子不悦地走进房间。
伊佐间两个人都认识,他觉得眼前的状况很奇妙。木场拖着腮帮子,正在怄气。伊佐间无法判断他的状况是好还是坏。
稍长的头发平贴在头上。
“木场修……”
首先——有着一张松弛马脸的男子走了进来。
“嗯?”
一阵喧嚷声之后,黑色的门打开了。
木场瞪了伊佐间一眼,狞笑了一下。接着他不晓得是从伊佐间只呼唤他名字的声音里察觉到了什么,从刑警面貌变换成恶友表情,简单扼要的说明了事件的梗概。
的确,能够满不在乎地在居丧的屋子里粗鲁地踩着脚步移动的人种,大概也只有刑警了。他们身上似乎背负了多余的重力。
溃眼魔这个恐怖的称号,在伊佐间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似乎从平野佑吉转到川岛新造身上,再换到川岛喜市头上来了。
“啊,有别的刑警来了。”今川说。
木场说明:“川岛新造就是榎木津口中的川新哟。”这个名字伊佐间确实听说过。榎木津就是不肯记住别人的名字,不是把人家的名字缩短,就是乱取绰号,乱七八糟的,常常不知道他是在说谁。
这个女孩令人无法捉摸。
话说回来,连门外汉的伊佐间也觉得这三个人虽然都很可疑,却也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碧说道,就像电影中登场的外国女孩,偏着头轻弯膝盖,行礼之后,又轻飘飘地移动,走上螺旋楼梯,穿过楼上的回廊,消失在尽头的走廊。是没有体重,还是重力影响不到她?
“目前……是喜市?”他问,木场“咦”了一声。
“那么,叔叔们是站在我这边的呢。那样的话,灾祸就不会降临在叔叔们身上了。叔叔们可以放心。”
“……有一个叫志摩子的娼妇作证,喜市的嫌疑更深了。志摩子是个跑单帮的流莺。曾经差点被川新掐死。拒她供称,有个相貌疑似川岛喜市的人——从年龄外貌来看,这个人绝对不是川新也不是平野——这个人从好几个月以前,就在夜晚的市区里徘徊,四处寻找志摩子。私娼都很胆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马上警戒,若是不撒大钱,是很难找到的。”
把她当成孩子是不对的吗?少女的表情笑容不绝、惹人怜爱,但那或许只是个面具罢了。伊佐间感到困惑。
“可是他找到了。”
——她有多认真?
“是志摩子碰上了。乱枪打鸟,总有打中的一天哪。喜市一发现对方就是志摩子,就变得相当热衷,一直问她过去的事。”
伊佐间和今川——似乎被试探了。
“过去的事?”
“现今的社会迷信横行,教人忧心。如果注视着正确的道路,世上就没有任何可怕的事物了。叔叔们的态度非常正确,我……放心了。”
“好像是战后不久的事吧,喜市一直追问那时候的事。志摩子说,要是不买,她就要回去了,喜市便掏出钱来,也不跟志摩子睡,一直问她的地址,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志摩子好像没有告诉他,一般也不可能讲出来嘛。志摩子是个泼辣货,她好像骂喜市说:‘买了女人又不睡,这个没种的臭男人,给我滚!’把钱给砸回去了。”
今川接着说“而我比他更迟钝”,这也是事实吧。今川的容貌比一般的妖怪还要吓人。碧听到他的话,说道“哎呀,真靠得住”,被逗笑了。
“好凶。”
伊佐间也不太了解恶寒的真面目。
“就是啊。但是喜市后来仍对志摩子纠缠不休,最后住的地方曝光了。志摩子觉得既恐怖又生气,为了报一箭之仇,偷偷跟踪喜市,找到了他住的地方。那里……”
——那究竟是什么呢?
“是川新的家?”
这是事实,不管妖怪、幽灵还是灵异、异常的现象,伊佐间从来不曾感到害怕过。不过如果碰到危险,他会畏惧,受到惊吓,也会吃惊,而且伊佐间讨厌暴力,当然也遇到过一些讨厌的事,却从来没有碰上让他吓得毛骨悚然的遭遇。只是这几天伊佐间不断地感到恶寒。那不是预感也不是气息,完全就是寒意,和感冒时感觉到的寒意没有什么两样。就算是这样……
“对,喜市的老窝是骑兵队电影公司。所以喜市和川新……一定有什么关系。”
今川听到了碧的话,指着伊佐间说:“这个人不怕幽灵也不怕妖怪,也完全感觉不到不好的预感或不详的气息。”
“应该吧。”
但是……要光靠这样来分辨人表里,是很困难的。
“志摩子不肯善罢甘休。她盘算后,闯进骑兵队电影公司。那就是发生左门町命案的那天晚上。”
伊佐间这么认为。
“但是喜市不在里面?”
即使年幼,她也努力忠实于教义,所以她的行动应该是出于信仰,但是再怎么说,她也只是根据她小孩子稚拙的道理来发言,行动罢了。
“是啊,在里面的是新造。志摩子怒气冲冲的一路叫骂进来,结果川新大叫:‘你就是蜘蛛吗?’扑了上来。志摩子的外号叫做红蜘蛛,她的大腿内侧好像有个刺青。”
就像阿节说的,这个女孩还只是个孩子。不管她信仰再怎么虔诚,要求她的言行一致的道理或哲理,是太过分了些。
“可是川岛喜市也是蜘蛛吧?”
——小孩子。
“没错。喜市在寻找志摩子的时候,自称蜘蛛。打电话给前岛八千代的,也说是蜘蛛的使者。而新造留下的话也是……”
天女的后裔——织作家的四女双手合拢,双眼闪耀,一副就要进行什么好玩的恶作剧似的接着说道:……叔叔们知道这里有那种传闻,竟然还敢来。叔叔们天不怕地不怕吗?
“去问蜘蛛?”
冒渎的家,这是什么意思?
“嗯。所以啊,川岛喜市与川岛新造共谋犯案的看法,是目前最让人信服的推测,但是这两个人做的事又实在破绽百出。不过或许只是看起来这样而已,而平野的行踪依然是个谜。”
不被祝福的家,一旦牵扯上,就会发生不幸。
木场说“真是太奇怪了”,沉默不语。于是原本不知道是睡是醒的今川突然说了声“容我僭越”,不清不楚的陈述感想说:“那些人……会不会只是完成各自负责的任务而已呢?”
——换言之,下诅咒的就是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