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极夏彦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是吧,等于是你自发性地在庭院小解了,没有任何人强迫你。这是你靠着体验及传闻得到的情报,自己下的判断。”
“我不这么想哪……”
“是啊,情非得已。”
“再这样下去,事情有可能以杉浦隆夫单独犯案作结而落幕。不,这种可能性比较大。我不认为会像中禅寺先生说的,会出现下一个舞台。杉浦隆夫遭到逮捕,极有可能就此结束。”
“这个时候,敦子来了。敦子,你会吓一跳吧?”
所以……织作碧的嫌疑仍然是暧昧的。
“会是会……这话题好下流哟。”
校方现在依然以杉浦不肯吐实作为挡箭牌,主张他关于卖春的供述全属虚构。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益田觉得不论事情公不公开,他们都应该快点死心,早早承认才是。
“是啊,蛮粗俗的,很没品呢,就连你也会觉得益田是个相当下流的人吧。此时我回来客厅,大骂:混蛋,你在那里干什么?益田,你会怎么辩解?”
“他不是自白说他参与了卖春行为吗?”“嗯,他承认自己负责斡旋卖春,可是没有说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他说就算打死也不能说,杉浦继承川野的位置,继续拉皮条,所以他应该也知道顾客的名字等资料,但是这部分他也不肯说……”
“咦?呃,我会说因为厕所坏了,对不起……不,这状况也太惨了吧。”
“他不肯说出学生的名字。”
一点都不好玩。
“只是什么?”
“惨到家了呢。但是,这时我却对你们说:我离席时一直待在厕所里,因为肚子痛才没有出声,可是就算感觉不到有人,我也是在厕所里。然后我更加愤怒地指责说:你这家伙只要有人在厕所里,就会满不在乎地在别人家院子里小解吗?”
“这一点也承认了。姑且不论与织作碧有没有关系,学院里确实存在着卖春组织。这对校方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校长几乎都快昏倒了,只是……”
“可是……青木先生他说……”
“他承认自己和川野弓荣的关系吗?”
“那个时候,我其实是用在庭院里小解的姿势给盆栽浇水。益田会责怪误会的青木吗?青木既没有强迫你,也没有求你。他只是搞错了,完全没有说谎哦。”
然而当时并没有半个人有权限答应他的请求。
“那,我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东西了……”
接着他指着同席的美江,跪下来哀求说:“这个女人和我没用关系,我们早就断绝关系了,请放过她。”
被敦子轻蔑,还把中禅寺骂了。
“请判我死刑……”
“没错,这就是我的目的。”
“我是社会的败类,是个犯罪者、刽子手。”
“咦?”
“我是个没用的人,我没有资格当一个人。”
“如果这是我为了让敦子轻蔑你而设下的陷阱呢?”
不待警方抵达,也没有人逼问,杉浦就滔滔不绝地开始述说起自己的罪状。
“什么……”
用手巾拭去黑暗之后,底下是一张肮脏且平凡的三十多岁男子的脸。
“我意图使你做出脱离常轨的行动,破坏益田龙一的名声。我的证词全都是假的,但是益田不知道,青木也不知道,敦子当然更不会知道。而你照着我的企图……自发性的做出了脱离常轨的行动。”
尽管没有被绑住,他却温顺地服从,被柴田带到会议室。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青木说。
妖怪放弃抵抗后,虚脱无力。
“哥,你还是老样子,真是拐弯抹角呢。可是我明白了,这就是蜘蛛的手法对吧?”
益田回想起来。
“对,这才是洗脑。洗脑这个字眼最近经常听到,常给人一种强制的印象,但是被洗脑的人完全没有受强制的感觉和义务感,是彻底自发性行动,才能够叫做洗脑。蜘蛛完全掌握了洗脑的精髓。”
“他认罪了。他一脱下和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温顺无比,老实地招认自己杀害了本田幸三、织作是亮、渡边小夜子,并袭击海棠卓……”
青木以忧郁的声音说:“虽然有些模糊,但我了解敌人的手法了。可是……蜘蛛的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这不一定啊。只是依你的话来看,情势的确对织作家的四女有利呢。只是,虽然我不知道她有多聪明,如果她与事件的关系真的就像你所说的那样,用不了多久,她一定会被捕的。实行犯一定会被逮捕的。杉浦隆夫已经自白了吧?”
“如果我知道的话,最初早就告诉你了。只是听过你们的话,我大概看出雏形了。”
“是的。杉浦和蜘蛛的仆人,搞不好连溃眼魔也是碧所指挥、操纵的。而且……杀害麻田夕子的就是碧本人。”
中禅寺说道,端正坐姿。“所谓事件,就像纺织品。纺织品是以经线和纬线编织而成的,这叫做经纬。但是经线纬线各只有一条的话,是织不了布的。一匹布里有着无数条的丝线,我们各自站在线与线交叉的点上。而我们往往是从那一点循着单独一条线前进,自以为明白了一切。这是很大的错误。”
益田说出自己的想法,中禅寺露出极为讶异的表情问:“你说的是织作家的四女吗?”
中禅寺用手指抚摸矮桌。“想要完成美丽的纺织品,需要使用许多颜色的丝线,并且细细地加以编织。有时候旁边的线的颜色会完全不同,特别是这次……纺织布匹的可是蜘蛛啊。”
但是被指名的凶手本人——碧依旧稳如泰山。碧有可能不被怀疑,就这样安然逃脱。
真凶——络新妇。
就像中禅寺说的,杉浦落网这件事,从许多角度指出碧就是下一个凶手。
“所以这次我们就像在循着蜘蛛网探索一样。”
因为即使杉浦遭到逮捕,织作碧依然安然无事。
中禅寺说,滑动食指,在矮桌上画出呈放射状交叉的四条线。
若问为什么……
“把它想象成一般的蜘蛛网来看吧。真正的蜘蛛网是放射和螺旋所组成的,不过这是观念上的蜘蛛网。这是以在中心交会的放射状纵线,以及围绕着纵线的数条同心圆状横线所组成的网。你们各自位在不同层级的横线与纵线的交叉点上……”
他还是觉得就这么袖手旁观并不是上策。
中禅寺画了好几个同心八角形。“……假设益田在最外面的横线,而青木在内侧的横线好了。你们各自循着横线在探索,只要循着横线走,就会与纵线交会许多次。交会点上有关系人,因此可以逐渐发现各项事实。事件暴露出各种面相,不断变化,但平行的两条横线绝对不会交会在一起。也就是说,你们绝对碰不到彼此。不仅如此,只循着横线走的话,只会绕上一圈,结果又回到原来的点。青木,你懂吗?”
益田很难去假设事件的中心有一个中禅寺所说的真凶——蜘蛛。就算如此假设,真凶的意图也完全不明,就连中禅寺也说他不知道。那么如此假设不是毫无意义吗?位于事件中心的不止织作碧一个人吗?那么……
“是的。我的情况是,从平野佑吉沿着川岛新造、川岛喜市追查下去,最后又回到凶手是平野这个最早的结论,对吧?”“是啊。这种情况,如果没有发觉自己已经绕过一巡,就会再绕上一巡。原地兜圈子转。”
但益田无论如何都不觉得那是在某人的意图下编织出来的必然。他不是不了解中禅寺说的道理,只是没有真实感。
益田也非常了解这一点。
实际上,巧合过头的偶然再三出现了好几次。
大致上的结论几乎都已经在一开始就提出来了。怀疑、烦恼、调查,结果又回到最早的结论。他觉得原地绕圈子转的焦躁感在这次事件中特别强烈。
益田是在不认为她背后还有别人。
青木可能也有相同的感觉吧,他说道“|换言之,我还是有可能继续觉得喜市可疑,然后怀疑新造,结果又回到平野,陷入这样的无限反复当中吗?”
所有事件都归结到织作碧一个人身上。
“没错,可是……这起事件设计得十分巧妙,不会让事情变得如此。在恰好绕上一巡的时候,关系人会发现可以纵向前进。”
益田思考。
“什么意思呢?”
小鸟啼叫。
“例如说,在益田的案子里,是小夜子遭到杀害,以及杉浦遭到逮捕。这么一来,既无法怀疑小夜子,也无法怀疑美由纪,再回到杉浦的时候,众人就不得不注意到下一个层级的横线——织作碧。然后才循着纵线,往更里面一层前进。”
中禅寺没有回答。
的确……
“所以你才不愿意行动吗?”
现在再去怀疑碧以外的人,简直就是种愚蠢的行为。
“我不知道……”中禅寺当场回答。那么他一定是充满了不知道的自信。“……情报太少了。不……追根究底,流通的情报全都是蜘蛛所操纵的。所以不管第三者如何判断、如何行动,事情全都会照着蜘蛛勾勒的蓝图进行。”
可是如果小夜子还活着的话呢?如果杉浦没有被捕的话呢?
“那个蜘蛛的目的是什么?”
视情况,小夜子有可能成为最有嫌疑的人,美由纪也无法例外。
坐镇于网中央的——果然是蜘蛛吗?
如果不明白杉浦真正的意图,对碧的怀疑也会动摇。
“蜘蛛吧。”
所谓步上新的舞台,指的是这么一回事吗?
“所以说,敌人究竟是谁呢?”
“……另一方面,青木那边的案子则是捕获川岛新造,以及平野佑吉现身吧。但是关于这边的横线,我也觉得蜘蛛似乎打算在川岛喜市出事以前,让关系人在原地打转。不管怎么样,也只能保护喜市,抓住平野,找出他们背后指使的究竟是谁了。”
“别说蠢话了,我说过很多次了,愈多人扯上关系,就愈称了敌人的意。”
“我认为完全就是这样。可是中禅寺先生,如果这起事件就像中禅寺先生说的,呈现蜘蛛网的构造,那么真凶就位在网子的正中央喽?”青木目不转睛地盯着中禅寺说,“……那么中禅寺先生,我们是不是应该只沿着纵线前进?这么一来,就可以一直线追溯到真凶……不对吗?”
“这……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有关系呢,这简直就像在敦促中禅寺先生出马嘛。”
“原来如此,确实有理。”
“他有事前往织作家,被卷入是亮命案,困在那里,最后被莽撞的刑警拖到危险的地方去,遭到了池鱼之殃。他真是个典型的遭殃型关系人哪。我另一个熟人也被卷入受了伤,莽撞的刑警则是我和榎木津的朋友。”
不绕到岔路去的话,前往中央的距离其实很短。
“为什么今川先生会……”
可是中禅寺说:“但是这行不通。就算循着纵线走,也很快就会碰到与下一条横线交会的点吧?可是掉到网上的我们,无法判断那里是不是终点。如果笔直前进,就会超过,如果往横线前进,又会绕上一圈。如果要判断交会的点到底是不是网的中心,就只能离开网子俯瞰了……”
益田回想起他独特的风貌。
——只能够不参与事件,找到真理。
今川曾经是箱根山僧侣命案的嫌疑犯。
“……可是我们被线缠住了,无法逃离网子,客观地来看。所以我们只能够慎重地重复脚踏实地的动作,不断地往内侧的线前进,徐徐提高舞台的层级,最后抵达中心……”
“今川先生?那个古董商?”
——蜘蛛就在中央。
“是今川联络我的。”
“……所以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中央,而且我想抵达的时候,就是事件结束的时候。”
“真的吗……”
“怎么这样……”
那么中禅寺所说的下一个凶手,指的或许是溃眼魔。不管怎么样,以少女卖春为中心,杉浦杀了三个人,而溃眼魔已经杀了四个人。益田这么说,中禅寺便微微抬头说:“溃眼魔又杀了一个人。恰好在榎木津与绞杀魔格斗时,就在附近。”
赢不了,防不了,无法指挥作者。
溃眼魔与黑弥撒应该有密切关联。换言之,碧遭到揭发——卖春组织的实情一经查明,有可能连带解决连续溃眼杀人事件。
“纵线有好几条,每一条线都准备了完全不同的剧本。这些人全都依照蜘蛛的意志往中央前进,不管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办得到的事只有一件:就算顺了蜘蛛的意,也要尽早检举实行犯,被害人愈少愈好。”
——溃眼魔。
青木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垂下头去。
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吗?
敦子担心地看着他,说:“哥……就没有什么法子吗?”
——那是什么意思?
中禅寺一脸严肃地望向庭院,简单地答了一声“没有”,然后把视线转向矮桌上的杂志。
榎木津曾对碧这么说。
“不过,或许发现这些杂志是件好事。我觉得这些杂志是目前能够知道蜘蛛企图的唯一一条线索。不过没有任何确证,或许也派不上用场哪。”中禅寺说。
——你也是……棋子啊。
小鸟啼叫。
——这种变态抓再多也没用!
纸门另一头传来夫人的声音。“有客人来访……可以请他过来吗?”
就像中禅寺说的,杉浦遭到逮捕一事,成为一个明确的坐标,点出了碧。那么,真凶是为了揭发碧的罪行,才让杉浦的存在浮上台面吗?
中禅寺讶异地朝着纸门问:“是谁?”
如果凶手是碧,杉浦被举发一事,对她来说肯定是莫大的打击。如果美由纪的推测正确,杉浦应该目击到碧推下麻田夕子的一幕,而且杉浦还是卖春疑云的关键人物。
纸门开了。夫人跪坐着,旁边坐了一个身穿和服、长相诡异的男子。
那么下一个凶手就是碧。
“今……今川先生。”
益田认为吴美由纪的推论是正确的。
来人是今川雅澄。
——织作碧,蜘蛛的仆人。
今川把额头按在榻榻米上,殷勤有礼地说:“疏于问候,前些日子承蒙中禅寺先生多方照顾了。”
“下一个凶手?”
接着他抬起头来,对夫人恭敬万分地道谢后,又殷勤地说了句“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了”,然后才进客厅。他看到益田和敦子,说道:“益田先生,你辛苦了。”又问:“敦子小姐,你的伤好了吗?”
“杉浦是个引子,真凶借由告发杉浦……暗中指明了下一个凶手。”
今川不知道益田已经辞去警职。敦子在箱根的事件中受了轻伤,他是在慰问这件事吧。
“一点都不好,因为根本不明白真凶的意图啊。真凶觉得杉浦碍事了吗?我记得前些日子中禅寺先生说过,杉浦被逮捕之后,舞台就会转换,那么第二幕究竟会变成怎么样呢?”
中禅寺没有任何说明,指着青木说:“这位是警视厅的青木。”又对青木说:“这位是古董商待古庵,今川。”然后他眯起眼睛问道:“今川,怎么了呢?千叶警方已经释放你了吗?”
“所以事情解决了,这不是很好吗?”
“那里现在闹得天翻地覆,根本没空理会我。我被忽视了,所以溜了出来。如此罢了。”
“那……”
除了被拘禁在学院的绞杀魔的移送问题外,还有溃眼魔正拿着凶器在山谷中逃窜,状况刻不容缓。警方应该正总动员进行搜山,国家警察千叶县本部现在应该正忙得不可开交。
“不是的。”中禅寺以不带感情的口吻干脆地否定后,又毫无抑扬顿挫地断定说,“杉浦隆夫九成九就是连续绞杀犯。”
中禅寺略微拱起肩膀,缩起下巴:“那么……你今天过来,有何贵干呢?”
“换句话说,杉浦不是真凶——他只是个替罪羔羊吗?”
益田和青木往左右避开,今川在中禅寺正对面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
捕获杉浦的意义是什么?……
他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更像头穿着和服的珍兽。
话说回来,真凶为什么要做出解决事件的布局呢?
“其实……”珍兽开口了,“我有两件事想拜托中禅寺先生。”
然而发现原本自以为应该有无限多的行动选项,在这件事件里竟然格外地稀少。
“哦?”
“这……”益田思考着不同的选项。
珍兽表情纹风不动,圆滚滚的眼睛直盯着中禅寺。中禅寺丝毫不为所动。
“哦,当然,就算没有你,也会有一样的结果吧。不过如果换做别人,也可能采取不同的行动。只是虽说不同,人类所做的事和想的事并不会相去太远。只是迟早之别,结果都是一样的。”
“其一……”
“可是……”
他到底要拜托什么?
换言之,益田所采取的行动并未帮助事件解决,而是协助犯罪计划达成吗?
“……我想请您鉴定我所购得的神像。”
“如果真凶的意图是发现以及告发杉浦隆夫,那么你意外的加入,完全发挥了绝妙的效果,迅速地推动了真凶的计划。”
“神像?是你在电话中说的,从某位老人那里购得的来历不明的漂流像吗?”
“咦?”益田不太懂意思。
“是的。”
“你以为你是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却在不知不觉间为真凶完成了计划的一部分。你为真凶派上用场了。”
“日本的神明本来是没有像的,也没有固定样式,所以很难断定。即使这样也无妨吗?”
榎木津这么说。
今川以湿黏的语调说“无妨”。
——敌人是事件的作者。
中禅寺呢喃着:“那一带是天富命吧。如果是女神,应该是天比理乃咩命吧。”
“什么?”
四下充塞着不可思议的紧张感。
“没错,为真凶派上了用场。”
鸟儿振翅飞起。
“唔,我也稍微派上了一点用场……”
“那么……另一件是……”
益田接受侦探工作委托,碰到增冈并拜访中禅寺,所以没有关系的两件委托才能够马上连结在一起,短短数小时之内就找到了杉浦隆夫——这虽然是偶然,却也是事实。
“另一件是……”今川依然表情不变地说,“织作家……”
中禅寺说到这里,扬起一边的眉毛,“……多亏你在巧妙的时机巧妙地行动,所以找到杉浦隆夫的过程应该被缩到最短了。这一点是事实。”
“织作?”
“……从这一点来看,你也不是真凶计划中绝对不可或缺的棋子。嗯,这是当然的。希望当上侦探的前任刑警正巧拜访榎木津,这不是旁人能够料想得到的事。就算是真凶,也不例外,这是当然的。可是……”
青木把手撑到榻榻米上。
事实上,榎木津几乎就是这么断定了。
益田倒吸了一口气。
“益田,不是的。”中禅寺说道,把正在读的书合上,“的确,就算没有你——虽然会晚上许多——但是以状况来看,应该还是会朝相同的方向发展。榎木津那人应该不会认真聆听杉浦美江女士说话,增冈先生的说明他肯定也完全听不进去。所以榎木津多半也不会看名薄,再说,他根本就记不住杉浦这个姓。但是榎木津就算不看职员名薄,当他前往学院时,就会发现杉浦隆夫,并当场断定他是凶手……”
“我想请您解开织作家的诅咒。”
“我……一点用场都没派上吗?”
拜托您——今川再次低头行礼。
一点改变……都没有。
“织作家被天女下了诅咒。”
会变成……怎么样呢?首先,美江的委托应该会由榎木津亲自应付。紧连着增冈来访,委托榎木津圣伯纳德学院的事。如果榎木津不在,增冈应该会单独拜访中禅寺。接下来都一样。或许时机会有些不同,但迟早都会从职员薄里查出杉浦的下落。然后榎木津受父命进入学院。
——天女?不是络新妇吗?
“什么?”
“司法人员就快要吊车到幺女碧小姐身上了。”
中禅寺回答:“例如说……嗯,益田,你举得如果你没有来东京的话,这起事件会怎么发展?”
——警方不用多久就会查到织作碧……
榎木津也这么说过。益田不懂这段话的意思,所以询问中禅寺。
中禅寺刚才的预言说中了。
——他要是上了棋盘,也会变成棋子吗?
益田的担心似乎只是杞人忧天。
“没有我出场的余地——不对——不是这样,应该说就算我出场,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的确,她似乎犯了罪。所以她应该受到审判,并为此赎罪,但问题是,随着状况逐渐明朗,织作家对于碧小姐的待遇愈来愈冷酷。太太为了守住家门,而三女葵小姐为了保住体面,打算割舍碧小姐……”
“什么意思?”
碧失去了后盾吗?那么……碧会失势,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益田,这件事件根本的原理与法制,与你所知道的众多事件完全不同。不管什么人以什么样的形式参与事件,结果应该……”中禅寺说到这里,头一次望向益田,然后作结道,“……都是一样的。”
“……次女茜小姐拥护碧小姐,受到孤立。这不是正常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再这样下去……那个家会瓦解。”
“可是中禅寺先生,要是再继续出现牺牲者……”
今川淡淡地以大舌头的语调如此作结,益田战战兢兢地把视线移向中禅寺。
“……他当然会回绝这个委托,他父亲的面子也会被他给丢光吧。不过榎木津的父亲是个难得一见的俊杰,柴田财阀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做丝线买卖的。不会怎么样的。”
这个人不会行动的,不管谁再怎么拜托都没用的。就像拒绝与其他流派比试的将军家武术指导,不管是哭求还是苦苦哀求,都没有用。增冈、榎木津、益田、青木,已经好几个人恳求他拔刀相助了。不动如山的旧书商打开他的金口说:“今川,这个委托……是你的主意吗?”
榎木津确实这么说过。
古董商微笑说:“是伊佐间出的主意。他受了重伤,左手指差点被切断,却还待在织作家里。他这次一点都不像他,对织作家非常执着。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我不要再继续被小角色当成棋子耍弄了!
中禅寺想了一下,问道:“那么钱谁来付?伊佐间吗?”
“是啊。客体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式与主体发生关系,都会失去客观性。侦探只能避免与主体发生关系,来寻得真理。榎木津因为在不自觉当中与事件发生了关系,所以为此生气。”
“我来支付。”
中禅寺似乎立时察觉了益田的脸色。
“祈祷费很贵的哟,而且是随我开价。”
侦探很容易变成当事人。不,一旦参与事件,即使不愿意也会变成当事人。当事人绝对看不见事件的全貌,会不想看。若是没有直到最后一刻都要置身事外的坚持与觉悟,是做不来侦探的。
“无妨。把织作家的书画古董全部出售的话,会是一笔不小的金额。无论您开价多少,我都会照付。”今川说道,把脸向前探出。
益田十分明白中禅寺的意思。
中禅寺缓缓地凝视矮桌。“解除诅咒,并不等同于维系一家人。这一点你明白吧?”
“你这个样子是做不来侦探的,益田。”中禅寺说道,又看也不看益田地说,“只是……你最好珍惜这种心情。这是我苦口婆心的忠告,侦探这门行业可不值得你抛弃这种心情执意去做。”
“我明白。”
“呃?是吗?”
“……是吗。”
“益田,你……比较适合当警官哟。”
中禅寺卖足了关子之后说:“我答应。”
“是的。太悲惨了,太遗憾了。”
“中禅寺先生,你、你答应了吗?”益田惊讶地出声。
“你说过世的女孩吗?”
中禅寺说:“我又不是答应你和榎木津的委托。”
“我打电话时,还相当惊慌失措。再怎么说,都才经历了一场全武行嘛。而且……”
“那不是一样的吗?”
益田来到这里以后,这已经是第二本书了。尽管益田气喘吁吁地赶来,中禅寺却完全不予理会。
“不一样。益田,说起来,你拜托方法根本就错了。我可是做生意的,才不想做白工。而且我既不是探究真理的求道者,也不是解决事件的侦探,更不是站在打击犯罪的立场。我的工作……”
——他在读。
旧书商以阴阳师的眼神盯住益田。“是除魔。”
“这就表示我完全无意答应。最近身边老是吵吵闹闹的,搞得我都没办法看书了。”中禅寺说道,将手中的书本翻页。
“这……这在这次事件也有效吗?中禅寺先生要驱逐什么?要……驱逐络新妇吗?从谁身上?”
“你不是当场回绝了吗?快得要命。”
“络新妇不是俯身妖怪,没办法驱逐。”
“我在电话里听过了。”
“那么……”
“请别这么说,至少听一下来龙去脉嘛,中禅寺先生。”
“事已至此,无可奈何,我就主动跳进蜘蛛的陷阱吧,然后斩断缠绕在小蜘蛛身上的丝线。蜘蛛的手下变成了妄念的俘虏,棘手得很,只能从他们开始,一个个除掉坏东西吧。只是……今川,我有言在先,我做得到的顶多只有这点程度。俯身妖怪被除掉的瞬间,有可能变得更加不幸,而且几率很大。即使如此……也无所谓吗?”
“才没有。要是把借的跟欠的相抵消,他欠我的还比较多。从学生时代开始,那家伙惹出来的麻烦几乎都是我在善后。我绝对没有欠他。”
“这……情非得已。”
“榎木津先生说你在箱根山的事件中欠了他一份人情……”
“是吗。但是不管直接还是间接,我都不希望有人因为我的行动而死掉。青木。”
“为什么我非得收拾榎木津的烂摊子不可?我很忙的。”
“是。”
好快。
“用不着我说,希望警方更加竭尽全力。再怎么说,那里都有个杀人凶手横行,他已经杀了五个人了。”
“不愿意。”
“我、我明白了。”
“那你是愿意……”
“敦子,不好意思,可以再麻烦你几件事吗?”
“益田,”中禅寺叫道,“就算你坐得那么僵也不能怎么样。放轻松。”
“只要哥哥愿意出面。”
益田跪坐在他对面,毕恭毕敬。
“你调查一下织作家的家系,不用追溯到太远。查一下上一代和上上一代当家是从哪里入赘过来的,还有织作家成员的经历,愈详细愈好。职历、学历、病历,连不必要的资料都要彻底调查清楚,我们手上没有武器。……益田。”
主人单肘撑在矮桌上,一脸不悦地抽着烟。
“什、什么?”
益田不讨厌这种气味,所以相当惬意。
“榎木津在那里吧?”
尘埃与墨水融合在一起,形成古书特有的香气。
“对。他、他是目击者。”
布面书、皮面书、箱装书、圆本(关东大地震之后,日本出版界为了挽救低迷的书市,由改造社于一九二六年开始推出定价一圆一本的丛书,称为圆本。一时之间,各出版社竞相出版这类书籍,但很快就由于读者厌倦而退烧)、线装书。
中禅寺静静地站起身来。
益田望着京极堂的客厅书架。
“好,首先是织作碧。欲咒他人,须掘二穴[注:此为日语中的俗谚,有害人害己之意。意思是说,如果要诅咒他人,必须觉悟到自己也会遭到报应而死。因此必须掘好两个墓穴。]……她的处境很危险。只是……我的行动当然也被计算进去了吧。”中禅寺说。
忍受不了的人,连五分钟都待不住。这不是压迫感,也不能称为紧迫感。由书本形成的高墙,书本虽然整齐排放着,却有种骚然嘈杂之感,是由于被封在每本书里的妄执与道理透过书背争相声张之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