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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辱?”
中禅寺说“原来如此”,接着说:“我想吴这名少女被分派的角色,就跟你和我被分派的角色相同,所以应该是不会有那种事的。”
“没错,喜市想要羞辱她。若非如此,八千代女士要用多少钱卖身,根本就无所谓。喜市不是拘泥于她卖春的金额,顽固地与她交涉吗?”
“根据吗?是榎木津先生说的。他说,那个女孩不是那样的……”
“是啊,可是……”
“哦?你有什么根据?印象吗?还是人不可貌相,其实你对女人了如指掌?”
“这有什么意义呢,哥?”
“那个女孩不是那种人。”
“喜市一定是想让前岛八千代贱卖她身为女性的尊严。”
“为什么?”
“身为女性的尊严?”
“是的,被本田侵犯、怨恨本田的其实是吴美由纪……可是,这不可能。”
“没错。那些女人羞辱自己的母亲,逼死自己的母亲,现在竟然完全抛弃了过去,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喜市见状一定难以忍受。所以他逼迫八千代像以前一样接客,而且不许她开高价。你现在虽然当上了大商家的正室,但以前是个卖春的妓女吧,不许你忘了过去——喜市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他要女人承认自己根本值不了多少钱。换言之,女人卖身的价格愈低,喜市愈满足,就是这么回事。”
“益田,我可以猜到你想说什么。你是说,吴美由纪和渡边小夜子的立场是可以换掉的,对吧?操纵杉浦的其实是美由纪。”
价钱自己决定——决定的原来不是卖春的价钱,意思是叫女人决定自己这个人的价钱吗?然后喜市对八千代定出来的价格砍价,这是种“你根本不值这个价”的诅咒。故意雇用地痞流氓,也有他的用意在吧。让八千代和不晓得哪里来的男人上床——这不晓得哪里来的男人里头,充满了喜市的怨念。这根本就不是青木所说的什么伪装。
“这是个难题。可能的推测有几个,例如说,吴美由纪的证词全都是骗人的。”
喜市对流氓地痞提出的“一定要和女人睡”的条件,还有“女人应该会用几百块卖身”的话,若是放在这种意图下来检视,甚至让人有一种恶魔般的感觉。用一点小钱卖身给陌生下贱男人的呢,才是真正的你——喜市是在这么诅咒着八千代吧。
然后再为了小夜子……
“是啊,最后则是夺走她的衣物。喜市对多田麻纪女士所说的话,应该就是他的计划内容。八千代女士失去了衣物,想回家也回不了。一切都会败露,八千代女士在社会上的名誉一定会扫地,或许会被休掉。这就是喜市的复仇。喜市应该是打算赎出和服后,在一旁观赏八千代那惊慌失措的丑态。若非如此,他不会去到四谷。除非已经在别处安排好不在场的证明,否则明明有其他实行犯,不会有哪个傻瓜还呆呆地跑到现场来,对吧?而且喜市还在当铺的账薄上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姓名呢。”
但杉浦却先亲手杀了小夜子……
这的确很奇怪。
是为了小夜子……
不是临时起意的犯罪,而是巧妙地经过设计的计划犯罪里,喜市所采取的行动实在太粗糙随便,太没有整合性了。如果纵观计划全体,喜市没有杀意的假设显然欠缺了中心,但是若以部分来看,喜市无意杀人的推测又比较说得通。
一提到这件事,杉浦就号啕大哭,完全不得其门而入。关于海棠,杉浦似乎是出于和是亮相同的理由欲加以杀害,但仔细想想很奇怪。如果理由和是亮相同的话,也就是受小夜子所托——是为了小夜子而杀人。
青木陷入茫然。他很清楚,却还是不懂吧。
“就是这里不明白啊。”
益田也是一样。
“杉浦为了小夜子杀了两个人……然后把小夜子也给杀了?”
他不懂到底是哪里不懂。觉得好像没有任何谜团,却无法掌握整体。所以益田说出自己的想法,敦子和青木也同意益田的话。
他总算提起干劲来了吗?
中禅寺露出彻底瞧不起人的表情说:“益田,真伤脑筋呢。青木和敦子姑且不论,你应该明白才对啊。你不是知道一起事件,构造和这起事件如出一辙吗?”
中禅寺沉思着。
“咦?我不知道啊。”
除了一点——织作碧的嫌疑以外。
“益田,你在说什么啊?听好了,把川岛喜市当成渡边小夜子,把川岛新造当成吴美由纪,把平野佑吉当成杉浦隆夫来想想看……”
这么一来,美由纪的推理几乎都被证明了。
“咦?”
然后,杉浦杀了是亮。
以为完全没关系的事件中的登场人物突然混了进来,益田大为慌乱。简直就像虚构与现实混在一起,扰乱了益田的思考能力。
中午时分,是亮从胜浦回家了。
中禅寺露出更加伤脑筋的表情说:“你还不懂吗?渡边小夜子憎恨本田幸三和织作是亮,恨到想杀了他们。而杉浦隆夫仿佛在为小夜子实现愿望,杀害了他们。吴美由纪担心小夜子,参与事件,却落得被怀疑的下场。杉浦与小夜子认识,而小夜子从途中开始,发现凶手就是杉浦,但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正式的交易,而且杉浦似乎也不是为了小夜子杀人……”
杉浦没办法,只好到寺院看看。这边治丧人员正在收拾鲸幕,依然没见到是亮的人影。杉浦不得已,在寺院里住了一晚,翌日天还没亮就前往织作家,趁着女佣和仆人不注意时,溜进庭院里。
这是青木过来之前,他们在谈论的事件概要。
杉浦原本就有社交恐惧症。
“……这另一方面,川岛喜市憎恨八千代和弓荣,恨到想杀了她们,平野佑吉像在实现喜市的愿望似的,不断地杀人。新造担心喜市,被卷入事件,遭到怀疑。而平野和喜市是朋友,喜市在过程中发现凶手就是平野,但两者并没有共谋的迹象……”
人非常多,杉浦感到害怕,逃走了。
这是刚才谈论的事件梗概。
据说织作家在自有地上就有墓地。
“……好像!真的好像!”
他抵达织作家时,正好碰上棺木入土。
中禅寺说:“岂止是像,根本是一样。”
杉浦说他没有去兴津站,而是直接往明神岬走去。
的确,这两件事件似乎有着相同的构造,简直就像一对镜像。那么……
虽然算是坐过头,但是从鹈原站过去比较近。要回织作家的话,搭电车比较快。但是那个时候,是亮似乎往较远的胜浦去了。
“嗯?可是……请等一下。那么也就是,平野并不是为了喜市而杀人的喽?”
距离学院最近的车站时兴津站。织作家的宅子在明神岬,那里位于兴津站与此战鹈原站的中间,略靠近鹈原。
“正是如此啊,益田。就像杉浦的背后有织作碧,平野的背后也有别人。因为看不见那个人,所以整体看起来才会扭曲。而那个人的背后……”
那一天,是亮好像是搭电车来的。
“换言之,这起事件就像我所涉入的事件一样,真凶另有其人吗?那……”
是亮是偷偷溜出葬礼来学校的,因此没办法开轿车来,是徒步走来的,所以杉浦计划在森林里抓住他,把他杀掉。但是是亮的脚程比想象中快,加上杉浦对地理环境不熟,在途中追丢了目标。
——是络新妇吗?
他穿着那件和服——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杉浦说当时无论如何都需要它。因为这样太醒目,所以杉浦又在上面穿了一件下田工作时穿的蓑衣,跟着是亮离开校门。
“益田,想的没错。多田麻纪绝没有照着川岛喜市说的做,街上的地痞流氓也没有执行命令。而新造更是为了阻止弟弟的计划而任意行动。即使如此,前岛八千代还是被杀了。每个人都擅自行动,川岛喜市策划的计谋也全都失败了,却只有背后的蜘蛛的大计实现了……”
于是杉浦在门口埋伏,跟踪是亮回家。
——蜘蛛的仆人的圈套全数失败了。
“雄之介先生的葬礼当天早上,是亮对吴同学以及渡边小夜子动粗,杉浦撞见了这一幕……”
——即是如此……结果应该还是相同。
是亮似乎侵占了学校的营运资金,这件事曝光,他被追究责任。柴田前来处理本田遇害事件后,是亮侵占公款的事立刻被揭露。雪上加霜的是,雄之介猝死了。虽说雄之介早已放弃了是亮,但他仍然是是亮唯一的靠山,现在却一命呜呼,是亮似乎因此变得自暴自弃了。
“不管什么人怎么行动,结果还是不会改变……这起事件也是一样的吗?”
当时是亮为什么急需要钱,理由也已经明朗了。
中禅寺点头。
“为了小夜子。”
青木大为惊慌:“真、真凶?真凶不是平野佑吉吗?”
“杉浦说他受小夜子之托,所以把新的恐吓者织作是亮也杀了,为了……小夜子。”
“不是。川岛喜市不是蜘蛛的使者吗?那么真凶就是蜘蛛。这么一想,川岛喜市所占的位置也很清楚了吧,益田?”
是亮开始恐吓小夜子之后,她便偷偷去找救了自己的黑圣母——杉浦。小夜子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应该是极具说服力地请求杉浦杀人。
与喜市应对的人物——小夜子被杀了。
“一开始是,但是小夜子发现了。她发现把脸涂得漆黑,穿着作业服——虽然上面披着奇怪的和服——的人是谁了。”
“你是说川岛喜市……会是下一个被杀的人?”
“这应该是真的吧。是偷听的杉浦擅自杀人的,并不是小夜子教唆的。”
“喜市会被杀!”青木大叫。
“还有一条线?唔,总之,那个时候杉浦好像对小夜子说:‘不可以死,什么都不要说,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中禅寺说:“这无法断定。依我的推测,目前喜市似乎比任何人都要接近蜘蛛,蜘蛛不可能就这么袖手旁观。是要杀、要放,还是要封口,蜘蛛一定都已经想好对策了。总之,应该尽快拘捕喜市和平野才对。青木,这方面处理得怎么样了?”
“总觉得……太凑巧了。他的证词——或者说追忆,应该几乎都是事实吧。虽然是事实……对,里头还有一条线。”
“当、当、当然已经通缉他们了。但是喜市的行踪完全不明,平野逃进森林里,已经加派了许多人手搜山,不过关于喜市,连他是何时离开小屋的都不知道……可、可是……”
“他没有说,只说麻田夕子掉了下来。”
青木按住额头。“请、请等一下……”
中禅寺一脸无法信服的表情。“那么关于麻田夕子的死呢?”
年轻刑警似乎完全慌了手脚。“……可以说明给我听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机关?发……发生了什么事?”
小夜子通过夕子,被蜘蛛的毒给侵蚀,完全失去了平常心,她一看到本田的尸体,就跳楼自杀了。杉浦供称说是他在地上接住小夜子的,他身上还留有当时造成的伤,益田也看到了。
中禅寺以平静的声音,要求益田说明学院发生的事。
“总之,杉浦杀了本田,但他晚了一步。或者说,那根本是最糟糕的时机……”
益田于是开口述说。骨架变得明确,要素也经过整理,比第一次说明更容易多了。
还不明白他披着女人和服的理由。
青木一定陷入与刚才的益田相同的感觉。对青木来说,如果学院里发生的阴暗潮湿的事件是真的,那么他正在搜查的干燥无比的事件就是虚假的了。
“是的。他对本田说,想要谈谈渡边小夜子的事,把他叫到屋顶上,掐死他。把脸涂黑好像是为了预防被人看到,至于那身怪模怪样的打扮,用意不明……”
“难以置信。”青木说。构造相同,但构成的要素完全不同。仿佛彼此交错,又像完全乖离。除了点以外,没人任何重叠。尽管如此,这两起事件的根基应该还是相同的。
“所以他趁着渡边小夜子与恶魔崇拜者的关系还没有那么深的时候,尽早实现小夜子的心愿,杀了本田老师,对吧?”
益田一说完,青木立刻叹了一口气,问道:“这……是同一起事件吗?”
“好像是的。唔,从吴同学的语气听来,小夜子好像只是诅咒着玩的,但杉浦好像不这么想,因为他当场目击过。不久后,杉浦发现她——渡边小夜子想要接近蜘蛛的仆人——自己的主人,他深感烦恼。他说他觉得不能让小夜子也去卖春。”
中禅寺的回答非常冷淡:“当然。”
“杉浦偷听到小夜子恨本田恨到想杀了他,是吧?”
“可是……中禅寺先生,一起事件有多数的动机,这实在太荒唐了,我完全无法想象。有一边的线索会不会是为了隐藏真正的线索,是人为捏造出来的障眼法?”
“他是这么说过。呃,本田不只是对学生这样,对女教师的态度似乎也很不三不四。山本老师认为有问题的好像是这一点。去年夏天开始,本田的行为似乎就很不对劲。嗯,这一点姑且不论。杉浦说他一直挂记着小夜子,就在这个时候……”
“不是的。的确,这两件事件彼此遮掩,但两边都是真实的。只是若要说是人为的,两边都是人为的。”
益田说明时,中禅寺看起来一副心不在焉、完全没在听的模样,其实他一字不漏地全听进去了。虽然和榎木津有些不同,但中禅寺也不是个易与的人物。
“可是,就拿川野弓荣来说,如果她是因为——少女卖春吗,因为少女卖春的利益纠纷而死,那么喜市这个人对于事件来说,根本是不必要的。除非喜市是意图隐瞒少女卖春而扯出这些瞒天大谎,否则这两起事件之间根本看不出任何整合性。”
“根据你刚才的报告,柴田勇治先生说,过世的山本老师也认为本田幸三有问题?”
敦子也同意青木的话:“例如说……对,两个人或两组人马想要杀同一个人,并为了狙杀同一个目标而行动,这是有可能的。如果目标只有一个人,那还说得通,但是目标是复数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要杀的人那么巧全撞在一起……”
“是的,本田幸三好像真的把渡边小夜子给……呃,强奸了,杉浦说他有次目击到疑似的场面,一直很挂心。”
哥哥开导妹妹似的说:“你听好了,蜘蛛仆人那些少女确实和川野弓荣起了纠纷,我想这是事实。但是她们只诅咒了弓荣。另一方面,喜市认定弓荣是杀母仇人,这也是事实。可是喜市也只是怨恨,或想要羞辱对方。”
“是……吗?但是这么一来,被杀害的渡边小夜子遭到本田幸三凌辱的事,就是事实喽?”
“什么只是……”
“应该是偶然的吧,他听见女孩们在玩诅咒游戏。”
“我说的没错啊。少女们和喜市都有动机,并且做出计划,还执行了,但是下手杀人的都不是他们。一边执行的是杉浦隆夫,另一边杀人的九成九是平野佑吉,所以杀人本身并没有撞在一起。”
“他说他是偶然得知的吗?”
“这、这太奇怪了,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掌握这种乱无章法的计划!”
杉浦追忆说,虽说是少女主动要求的,但是他仍然觉得帮助少女们卖春的自己简直就是个人渣。而他知道小夜子明明不愿意,却遭受到性方面的虐待后,决心设法解救她。
“是啊。可是正因为如此……这次的敌人才难以对付啊,青木。”
“就是……”
中禅寺沉默了,所以益田代为说明。
“什么赎罪?”
在络新妇的圈套里,不管是什么人,作出什么样的行动,结果都不会改变,所有关系人都会被卷进来——益田没办法巧妙地说明。
“他说是为了赎罪。”
仔细想想,现在虽然演变成这种状况,但是益田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首先,他不明白蜘蛛的目的何在。中禅寺明明不明白蜘蛛的目的,又怎么能识破蜘蛛的存在呢?难道中禅寺因为不想被扯进来,所以才编造出一套他最擅长的诡辩吗?益田一边说明,一边愈来愈感到不安。
接着他以凶狠的眼神瞪住益田:“那么杉浦对于自己杀人的事怎么说?”
敦子说:“这……可是实在太难以想象了……”
“很可笑啊。什么黑弥撒,别开玩笑了,小孩子胡闹也该有个限度。”中禅寺不服地说。
益田也觉得这是难以想象的事。
“很可笑吗?”
“……不管选择了无限增加的哪一个选项,都能够修正轨道的程序……这是不可能的。”
中禅寺盘起胳膊,瞪着半空说:“太可笑了。”
“没那回事。”
“很简单,杉浦背叛了。他的主人从虐待狂的女王换成恶魔崇拜主义的少女,成了少女们的狗。少女们咒杀碍事的弓荣,得到了杉浦这条忠犬,可以自由自在地像以往一样出于自己的意志来卖春——借用夕子的说法,是进行黑弥撒。”
“可是哥不是总是说,预测是不会说的,预知是不可能的吗?”
“杉浦怎么做?”
“你说的没错。预知、预言根本不值得一提,预测也一样,无论几率有多高,也不一定就会中。就算十次里有九次都中了,最后一次落空的话,一样是白费。这若是赌博,不管运气再怎么好,只要最后一次落空就全完了。即使如此,命中率还是有九成,以几率来说并不低。虽然不低,却完全不可靠。”
“对,发生了某些纠纷,那个卖淫的被诅咒了——夕子这名女孩是这么说的。然后啊,榨取少女的川野弓荣真的受到诅咒,十月中旬时被杀了。”
“那么,在众多关系中各自行动的事件中,要任意牵引结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吧?谁会怎么行动,也只能依靠预测了啊。”
“你说诅咒的事吗?”中禅寺极其厌恶地说。
“不对。这不是预测,是预先布网。”
“但是……意外呀意外,没想到杉浦隆夫竟是站在少女这边的。弓荣被自己的狗给反咬了一口。弓荣因为企图落空,勃然大怒,为这件事与少女起了摩擦。这个事实,与吴美由纪从过世的麻田夕子那里听来的话完全吻合。”
“布网?”
“原来如此。”
“蜘蛛的手法是,事先暗中在四面八方施加压力,好让关系人能够按照他的意思行动。这种情况,分歧一样有无限多,但蜘蛛的手法是,只有落网的人才加以有效利用,而没有落网的人就予以忽视。”
“哦,我太轻浮了。总之,弓荣是利欲熏心吧。她想要把每个月一次的频率增加到每周一次,这就是她派遣杉浦过去的理由。把手下安插在少女身边监视,近乎恐吓地加以威胁,让少女们乖乖听话……”
“忽视?”
“不要拿那种东西作比较。”
“是啊。换句话说,这个计划的前提是棋子的行动永远会失败。蜘蛛认为棋子一定会失败,并事先采取对策、设下防线。这个圈套只有棋子成功时才会启动——是以预测会落空为前提而拟定的计划啊。”
“在那之前——也就是杉浦进学校任职以前,是少女们每个月一次,在弓荣指点的日子下去卖春。中禅寺先生,听说初夜的少女竟然要价六万圆,第二次以后的少女每次则要价一半——三万圆。六万圆啊,五十圆的天妇罗荞麦面都可以吃上一千两百碗了。”
“原来……是这样啊。”益田总算了解了。
少女们所在的地方时远离人居的寄宿制学院。别说是带出来,连自由联络都很困难。杉浦每个星期假称采买,外出前往城镇,与弓荣联系,得到指令,在几日几点要带谁到哪里,然后回去,趁着黑夜将少女们诱至下界——听说做法是这样的。
中禅寺接着说:“就是这样。一开始,蜘蛛就认为喜市的作战理所当然会失败,事先采取了对策。所以不管多田麻纪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行动,或是半路杀出川岛新造这类程咬金,都无法阻止蜘蛛的计划。每个人都自由自在地行动,但他们的行动等于是事先都被料到了。另一方面,如果喜市的作战成功了也无妨,对蜘蛛的计划没有影响。”
“这事本来就没什么品嘛。杉浦完全对弓荣唯命是从了,他在精神不稳定的时期碰上这种事,真的很糟糕。结果调教一结束,杉浦九月下旬就被派去学院了。”
“可是……那么哥,那个蜘蛛的加护岂不是不需要喜市这颗棋子了吗?”
“益田,你的形容还真是没品哪。”
“当然需要了。”
“不是什么温馨的故事。”中禅寺的表情更厌恶了。“虐待狂配被虐待狂,这是破锅配烂盖吧。于是杉浦的第二段人生就在酒吧‘渚’展开了,不过这只是表面上。弓荣的住处不例外地,有许多男人进出。她光是情夫就同时有五个人,所以要是家里老是有人待着,非常碍事。弓荣一开始好像就打算把杉浦当成拉皮条用的手下。弓荣不晓得对杉浦做了什么,可能也有了麻药希洛苯吧,没有多久,杉浦就完全被调教成一条狗了。”
“拿喜市当障眼法?还是诱饵?”
“就像字面上说的,就像要小狗一样要回去了。弓荣这个女人似乎是个虐待狂。而杉浦这个人,依我所见,是个被虐待狂,这就叫做臭味相投吧。弓荣一眼就看穿了杉浦这个人的本性,把他当成宠物要回去了。总觉得听了教人不舒服。”
“也有这种成分在里面。例如说,调查志摩子小姐的住址,确认八千代女士的身份,这些作业利用喜市来进行是很有效的。不,是绝对必要的。”
中禅寺皱起眉头:“什么叫要回去了?”
“那种事蜘蛛也可以自己来吧?”
“是好事者聚集在一起,谈论低劣兴趣、情色怪奇的秘密俱乐部。杉浦在八月底离家后,过了几天近似流浪汉的生活,然后在那家俱乐部洗盘子打扫,赚钱过日子。弓荣和那里的老板也有一腿,看到杉浦,就把他要回去了。”
“蜘蛛自己什么都不会做的。蜘蛛只会设下陷阱,在正中央等待猎物上门。”中禅寺这么说。
“什么俱乐部?”
“可是……哥,你说布网,但喜市这个人所怀抱的怨恨,源头要追溯到八年以前呢。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事实,但是难道连三名娼妇杀害喜市先生母亲一事,也是蜘蛛策划的吗?”
“听说杉浦和弓荣是在浅草一家俱乐部认识的,那是去年九月的事。”
“应该不是。只是,把这个讯息提供给喜市的,无疑就是蜘蛛本人。蜘蛛应该知道石田芳江死亡的真相,川野弓荣并非三名娼妇之一应该是事实,而蜘蛛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
只有这件事,不加以说明,中禅寺也不会懂吧——益田心想。
所以喜市八成是被骗了——中禅寺呢喃似的说。
中禅寺说“不懂”。
“我想蜘蛛利用了实际上发生的事件的一部分,恣意窜改过去,来操纵喜市。只是,我不说从八年前,但蜘蛛一定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计划了。不是几个月前才开始,一定是花了好几年计划的。”
“他是一条狗啊。”
“可是哥……”敦子穷追不舍,“这我可以同意,但是……小夜子同学又该怎么解释?蜘蛛不可能预测到小夜子同学会怨恨本田老师,而且小夜子同学的情况和喜市不同,蜘蛛没办法欺骗她。本田老师会不会对小夜子施暴,这应该没有人预料得到啊。”
“为什么?他不是气得几乎无法忍耐吗?”
听到妹妹锐利的质问,哥哥满不在乎地回答:“只要有学生怨恨本田,不管是谁都可以。让小夜子同学成为怨恨本田的角色的,就是本田自己吧。”
“可是杉浦没有反抗弓荣。”
“我不懂意思。”
中禅寺“哦”了一声,作出有如榎木津的反应,接着问:“然后怎么了?”
“蜘蛛先以某种形式逼迫本田,再给予他诱饵。听好了……你们似乎误会了什么,真凶操纵的并不全都是加害人那一方。反而说,感觉上蜘蛛是积极地在操纵被害人。”
“是的,他一直重复着纯洁无垢、崇高这类字眼。还说与少女相比,自己简直是肮脏的猪、无能的蝼蚁。美江女士看到丈夫那卑贱的模样,都哭出来了。”
“被害人?可是……姑且不论最终目的是什么,真凶希望被害人死掉吧?”
“崇拜?”
“当然了。但是包括被害人及加害人在内,没有人知道蜘蛛想要抹杀的究竟是谁。所以如果有其他人以其他的动机杀人,蜘蛛就绝对不会被怀疑,因此蜘蛛为了制造出自己以外的人理所当然会杀害被害人的状况,操纵被害人自发性地做出某些行动,以招来第三者的怨恨及憎恨。蜘蛛希望借由这么做,赋予第三者想要杀害被害人的动机吧。”
“是的,杉浦隆夫似乎曾经被女学生救过一命。我不太清楚,不过他说因为这样,他对少女有种特别深厚的情感。啊,他好像不是对少女感到性方面的兴趣,反倒给人一种崇拜少女的感觉。利用那些应该崇拜的少女来卖春,对杉浦来说,是不可饶恕的事吧。”
“什么跟什么啊?”青木发出怪叫声。
“愤慨?”
真的有这么迂回曲折而巧妙地犯罪吗?这种事一般根本想不到,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去实行,就算实行,也不会成功吧。益田所知道的命案,是更直接、更突发性的。
“他说他听到之后非常愤慨。”
“蜘蛛对于本田幸三及织作是亮、川野弓荣,应该是直接或间接地发挥影响力。而且……蜘蛛的计划会自我增殖,像海棠就是个好例子。他就像是自告奋勇,成为被害人替补。他的生死对于蜘蛛来说,根本无所谓。”
“关于这一点,杉浦怎么说?”
海棠还活着。他对蜘蛛而言,真的就像个可有可无的附录。
不管怎么说,买的都绝不是普通老百姓。
“蜘蛛应该没有参与任何具体的犯罪行为,也没有做出任何抵触法律的行为。蜘蛛借由巧妙地操纵情报,玩弄掉进陷阱的猎物,使他们自发性地进行犯罪,走向自我毁灭之途。”
“再怎么说都是买的人不对。”中禅寺鄙夷地说,益田也这么想。
“让碍事者收拾碍事者吗?”
她们都是良家千金,而且是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卖的价钱高得吓人哪——弓荣向杉浦这么吹嘘。最重要的是少女们连一毛钱酬劳都不要,嫖姿全都留在弓荣手中,让弓荣大赚了一笔。
“对。而且是让他们自发性地如此行动,所以就连实行犯都没有发现自己是在为谁效命——这就是这样的事件。”
杉浦说,川野弓荣从一年前就利用学院的女学生大量敛财。
“哥,你所说的自发性我不明白。难道蜘蛛是对他们下了催眠吗?你说蜘蛛连目标不照自己的意思行动的情况都算进去了,这我不是无法了解,可是如果要目标全都自发性地行动,那么前提不就是要操纵别人吗?”
只要他愿意听就算得手了——益田心想。所以他注意措辞,尽可能详尽地说明杉浦自白的内容。
的确是这样吧。
“是的。”
中禅寺突然说出奇怪的话来:“举个例子好了……益田,假设你现在感到尿急。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中禅寺顿了一下,缓缓地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听你说说好了。对了,你会把杉浦证词中提到的新事实告诉我吧?”
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中禅寺抱住胳膊说:“益田,我也不是不了解你的忧虑。只是,我认为织作碧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坚强。嗯……是啊……”
这突如起来的离题发展,让紧张的众人都愣住了。益田呆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回答说:“我会借用府上的洗手间。”
“这……”益田支吾其词。
“太好了,你不会在客厅这里解决吧?”中禅寺慎重地再次确定。益田也再次回答:“不会的,不过如果喝得烂醉就不晓得了。”
“你也真是啰嗦,你说我去了又能怎么样?杀人犯只是没被交给警方,但是已经被逮捕了吧?你是叫我去说服警方跟学院吗?我又不是调停人。”
结果中禅寺扬起一边眉毛,提出不可思议的问题:“这个行动是出于你的意志吗?”
“我当然也不认为有什么神秘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发挥作用,但是再这样下去,事情根本不会解决。碧稳如泰山,我不懂她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那种诡异的状况,若要形容的话,我真的很想称之为黑魔法,像我这种小角色根本是束手无策。所以……中禅寺先生,请你去学院吧。榎木津先生退出的话,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中禅寺先生了。”
“这……当然是出于我的意志啊。”
“中学生不可能使什么黑魔法。”
“是啊,并不是我强制你这么做的。可是不管是在厕所解决还是在客厅解决,排尿原本是一种生理现象。如果换作禽兽,不管在哪里排泄,都不会遭到指责。你不是禽兽,而是有理性的人,而一般人不会再客厅做这种事,所以你不会这么做,对吗?”
“对,那是黑魔法。”
“托你的福……呃,不对,你说的没错。”
“黑魔法?”
“这是一种咒术。并没有任何人强制你要在厕所排泄,你却仿佛理所当然地会到厕所小解。就算没有任何人监视你,你也会这么做吧。这看似你的意志,其实并不是。”
“黑魔法……不是警察能够处理的。”
“这……这样吗?”
“而且什么?”
“因为决定要在厕所排泄的并不是你,而是习惯这种诅咒,文化这种咒术。你被下了在厕所排泄是理所当然的咒。”
“中禅寺先生,你没有见过她,所以才能够这么说,而且……”
“哦。那么如果这个咒术解除,我就会变成一个像猫狗一样随地大小便的人吗?”
“真伤脑筋,应是有识之士者却是这种态度,陷入这种状况,这才是个问题。”中禅寺抱怨似的说,把手揣进怀里。
“会啊,要试试看吗?”
“是的。柴田勇治先生尽管站在一群贪婪丑怪废物的顶点,却是个相当公正明理的人。然而这样的他也认为碧与事件无关,那和女孩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魔力。校长和其他的大人,每一个都对她深信不疑。”
“不、不必了。可是……”
“你是说织作碧吗?”
“那么,假设我企图要让益田在庭院小解。这种时候,青木,换成你的话,会怎么做?”
“……所以如果就像中禅寺先生说的,杉浦被逮捕以后,会揭发下一个凶手,那么现况没办法那么顺利。不,就算今后警方顺利介入,还是很困难。下一个凶手十分难缠。”
青木一脸认真地困惑了相当久,说:“我会请益田在庭院上厕所。”
增冈非常忙碌,所以很有可能坚决辞退,但鼎鼎大名的柴田财阀光是御用律师似乎就有三十名以上,少了一个增冈也没有影响吧。
“益田,如果有人这么对你说,你会怎么做?”
现在财阀的律师团一定大举进驻学院,与千叶警方吵得不可开交吧。
“呃,我会拒绝吧。不过如果听到理由,心服口服的话,或许会听从。”
柴田勇治似乎感到十分为难,但死守学院派的人冥顽不灵,柴田财阀的老狐狸们似乎也狡猾地在背后下指导棋,柴田逼不得已才采取了这种立场。
“看人家怎么说,或许你会听从是吧?如果有人说:我不能告诉你理由,可是无论如何求求你,然后不断说服你,你会怎么做?”
“学生们的父母来头都不小,也有政治考虑吧。校方现在正在讨论善后对策,打算暂时先让学生们回家。”
“看程度吧?如果被人苦苦哀求的话,唔……”
晚了许多才来到现场勘验的千叶本部警察当然是气得怒发冲冠,大加抗议。但是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没用。不要心怀任何成见,先搜查再说,如果查出什么,到时候我们再予以配合——校长如鹦鹉般这么不断重复。
“如果有人威胁说,如果你不在庭院小解,就掐死你的话呢?”
就算是这样,拒绝交出嫌疑犯,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会照做。”
说白一点,在小夜子命案当中,榎木津也是不折不扣的嫌疑犯。学院方面如此主张。
“我想也是。在这些情况,你不是被青木哀求,就是被强制才这么做的,所以并不是你自发性地做出来的行动。”
但是关于其他案件——三宗杀人命案,只有榎木津说杉浦是凶手,并没有任何物证,只有自白而已。不管杉浦有何证词,现阶段都不能断定杉浦就是杀害本田及是亮的凶手。小夜子命案也是一样,榎木津只是看见杉浦躲在小夜子尸体旁,并没有当场看到他掐死小夜子。
中禅寺说到这里,不怀好意地笑了。“那么,例如说这样如何?青木和我两个人在客厅。然后我不疾不徐地对青木说:恕我失礼,请转过去一下好吗?然后走下庭院。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我好像在庭院里小解。青木,你会早呢嘛应对?”
杉浦袭击海棠,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无法免去对海棠的伤害及杀人未遂嫌疑。
青木好像更加困窘了。“我会问理由——不,我可能会心想或许有什么理由,默不作声……不知道欸。”
校方坚持如果有指纹等证据,就会立刻把杉浦交给警方,但是既然杉浦的动机基础是建立在学生卖春之上,就不能轻易把人交出来。
“就算你问我理由,我也闭口不语,不加说明。然后,我就这样暂时离开了。此时,益田来了。”
“学院也是拼了老命啊。如果完全相信杉浦的供述,就等于承认学生卖春的事实。学院方面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益田虽然莫名其妙,但觉得好像很好玩。
“哪有这种蠢事?这是杀人命案哪。”
“中禅寺先生离开了吗?”
“……学院不肯把杉浦交出来,说是在确定真的有卖春一事之前,不能把他交出来。”
“对,然后益田又感到尿急,他起身去借厕所,但是厕所的门却打不开。不管是叫还是敲门,都没有响应,里面好像也没有人。于是你一脸苍白地回来了,然后你会怎么做呢?”
“什么意思?”中禅寺瞪住益田,益田吓得缩起身子。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中禅寺的表情非常恐怖。
“哦,我会问青木先生吧。说洗手间打不开,问他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的,我不是在说警察无能。只是现在因为某些缘故,让事情无法这么顺利……现在啊,警察的行动几乎完全停摆了。”
“青木,你会怎么回答?”
中禅寺不悦地说:“你直到上个月都还是警官吧?不可以小看警察机构啊。”
“咦?哦,我会说,我也不太清楚,可是主人刚才好像在庭院里小解。”
益田像要把他的视线拉回来似的说:“不可能啦。”
“喏,益田,你会怎么做?你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接着他的视线又落向手边的铅字。
“我……会在庭院小解。”
中禅寺望着半空想了一会儿,不久后视线转向益田,慢慢地说道:“……日本的警察很优秀。就算杉浦不吐实,也找得到状况证据,如果那个女孩参与了犯罪,就一定会浮上搜查线。既然如此。无论如何都希望警察多加把劲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