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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那个男的作证,还是你作证,都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不是吗?怎么样呢,刑警先生?”
校舍内部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宁静的兴奋、嘈杂的寂静,无法预测的预定调和。
“可恶……”
美由纪踏上夕子流过血的石板地,冲进校舍。
荒野陷入困惑,他被碧的容貌给迷惑了。他太小看碧了,他一定是认为像碧这种小女孩,只消稍稍一扭,就会哭着招出一切。
“在屋顶!一定是在屋顶!”
美由纪望向中禅寺。
她要杀掉杉浦,不对,为了把一切都葬送在黑暗中 ,碧要把自己伪装成被害人,让杉浦自杀。
祈祷师极为悲伤地看着碧。
——我要把大家全都杀了。
——他怎么了?
——警察没办法逮捕我。
——侦探呢?
——杉浦绝对不会供出我。
侦探盘起胳膊,凝然不动。
碧会自杀?不对。
木场刑警还有其他人,全都陷入沉默。
——最适合自杀的地点。
吵闹的只有千叶的刑警以及柴田和美由纪而已。
把杉浦放出房间的是碧,然后碧给了他死人的衣裳,设下最后的圈套。一切都是碧设计好的,可是……她到底要怎么收场?
“祈祷师先生!侦探先生!”美由纪叫道。这样下去好吗?
“……那个男的到底是怎么逃出房间的?”柴田自暴自弃地叫道,前往校舍。
碧又笑了:“没用的,美由纪同学,这些人什么都不能做。好吧,我就招吧。推下麻田夕子、杀了她的人就是我……”
真实总是无法诉诸言语。
麻田夕子。
美由纪说不出口,她说不出真相……
这时,美由纪才想到了。
——说不出口。
真正为小夜子做了什么的,其实只有她——麻田夕子一个人而已。
不对,不是的。碧她……
“……我狠狠地把她推下去了。就在夕子同学吐完气的那一瞬间。那么一来,就没办法尖叫出声了对吧?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掉下去了。然后就像个坏掉的玩具,摔烂了……这样你们高兴了吗?”
“碧果然与事件无关,那个男的……”
“恶……恶魔……”恶魔尖锐地大笑。
这是碧为了起死回生而做的戏……
美由纪心想:原来她发得出这种声音。
——假的。
瞬间,美由纪害怕起来了。
“碧变成人质了?”
碧更大声地说:“我本来想要为你们隐瞒到底的,没想到事情曝光了,这所学院也到此为止了。怎么样,校长先生?您觉得如何呀?”
“杉浦把碧抓来当人质了!吴同学,你不是和碧在一起吗?为什么和她分开了?”
“碧……碧……”
有危险?
校长放弃了外在的一切知性、教养及人生,暴露出原本的老丑模样。教务部长和事务长似乎也完全崩溃了。
——碧?
“你……”
“榎木津先生追上去了吗?他追进校舍里了?津富先生,快叫警官!那女孩——碧有危险了!”
“你们明明打从心底侮蔑着学生,还说什么爱啊祈祷的,教人作呕!要我为了受支配而去信仰,免谈!太可笑了。每晚污辱着神明、耽溺于淫行的学生,一到早上就一脸虔诚地做礼拜,而你们教师则一脸正经八百地监视着。在看的人是我!”
“侦探先生他……”
“你……”校长从椅子上滑落,他好像想逃走,腿都软了。
“和服?什么和服?”柴田一脸苍白地转过来,“吴同学!怎么了?”
教务部长和事务长的椅子也咯咯发颤,追随着校长似的想要逃离碧的视线。
“呃……和服、有和服……”
“难看,难看极了……”
“里面?杉浦在里面吗?”
——为什么不阻止她?
刑警耳尖地听见。
祈祷师和侦探、律师都没有动弹。
“……他在校舍里面!”
“碧……碧,你……继承尊外祖父的遗志,是个虔、虔诚的……”
“在那里!在校舍里面!”美由纪叫道,伸手指去。
“叔叔,事情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在说这种话?没错,我曾经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可是……这是咎由自取,我在这所学校成了恶魔。我们起初非常认真地学校,我们曾经是研究圣经的团体,可是,愈是学习……就愈莫名其妙。”
柴田及校长等人跑了过来。众多的小配角在校园里四处乱窜,狂乱得就像蚂蚁窝被挖开的蚂蚁一般。漫无秩序的分子在坚硬的构造物内部横冲直撞,到处反弹。道理内侧的痴愚。
碧盯着校长,校长吓呆了。
警官们从教职员大楼三三两两地跑出来,接着后门也有警官接二连三地出现。在那里!往那里去了!不要让他跑了!人在哪里……
“女人,是恶魔对人类设下最邪恶的圈套……”碧高声说道,“……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一切恶德的胚芽,女人全都是娼妇。女人有着狮子的头、蛇的尾巴,胴体上满是熊熊燃烧的火——老师,您知道这个吗?”
——这是碧干的。
校长不可能答得出来。
杉浦隆夫穿上了被诅咒的衣服,再次化身为恶魔。那么……
“这是一个叫做马波德的基督主教所写的,《十卷之书》第三部《关于恶女》。那么您知道这个吧?‘我必多多加增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
和服——死人的衣服。
“那是耶和华说的话……”
——黑圣母。
“没错,是《创世纪》。怎么样?你们可曾有那么一次想过这段话的意思?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基督教对于女人的蔑视,可以追溯到这里。我来到这所学校,确实地学到了,女人是多么地心狠手辣、淫乱、轻信、非理性、悖德——都是你们教的。图书室里要多少文献都有。”
——黑……
碧指着校长。“我们询问你们好几次:女人的存在本身是卑贱的,比男性背负了更多的原罪,只会妨碍男人的信仰,那么女人正确的信仰,只有舍弃女性的部分,成为一个像男性般的修女而已吗?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暗褐色的石制大楼,染上了一点淫靡的色彩。
“呃,这……”
颜色,花纹,色彩。
“你们只要学好礼仪修养,打扮朴素整洁,反正都是要嫁人的——你们这么回答我们。只要成为一个温柔慈爱的女人就行了,没必要去想些艰涩的事,要做一个不负良家子女身份的女人——脑袋空无一物的你们一脸得意地这么回答我们。那么,这些夸张的建筑物是为了什么存在的?只要关在这种地方,然后唱唱赞美歌,神就会洁净这罪孽深重的身体、拯救这污秽的灵魂吗?”
一晃。
有点……情绪上来了,碧被自己说出来的话诱发,激动起来了。这……
门扉的缝隙。
——这就是目的吗?
校舍的正面玄关。
美由纪很在意祈祷师的动向。
“侦探先生!”
中禅寺静静地注视着碧。
然后他用力跳上喷泉池边缘——美由纪曾经与小夜子并坐在那里,长满了苔藓的石制边缘——然后望向校舍屋顶。美由纪也来到侦探身旁,同样踮起脚尖拉长身子,却看不到任何东西,于是她也学侦探站到喷泉边缘上。就在美由纪爬上边缘的时候,侦探已经向校舍跑去了。
碧以嗜虐的视线到处扫视。“没人能拯救我们,看着我们的不是神明,只有愚劣的教师,所以我决定相信恶魔。同志们也都成了女巫。我们遵循古老的仪式,决定信仰恶魔。”
侦探轻快地跑过石板地。
“太、太愚蠢了……什、什么女巫……”
小夜子被它反弹,夕子被它撞开。
“女人……在蒙昧、欺瞒、轻佻等方面,远远凌驾男人,她们与我们勾结,来弥补肉体方面的柔弱,以进行复仇。女人利用妖术,来满足无穷尽的放荡情欲。魔宴里充满了成群结队参加的女人……我可不许你们说没有女巫。”
学校形同铜墙铁壁,堂皇有如神明冷彻真理的具现。如此坚牢的构造物对人类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
“等一下,”中禅寺打断碧,“那不是《女巫之锤》[注:《女巫之锤》(Malleus Maleficarum),十五世纪时两名基督教修士兼宗教审判官克雷默(Heinrich Krarner)及斯普伦杰(Jaccab Sprenger)所著的拉丁文书籍。书中力陈女巫数目远多于男巫,并详列识别女巫的方法,成为猎巫的依据,并加剧了猎巫的风潮。]吗?你是在哪里读到这本书的?”
右手边是老旧的校舍。
“你真清楚呢。这所学院里,这类书籍不知为何堆积如山。《所罗门之钥》(《雷蒙盖顿》)、《洪诺留之书》——全部都有。连《创世纪之书》、《光辉之书》和《秘法开显》都……”
温室、菜园。通往校门的路。
中禅寺发出毫不感动的感叹:“这些书怎么会……”然后他沉默了。
喷泉对面是三栋宿舍,宿舍后方是果树园。
碧瞥了他凝重的表情一眼,接着继续说道:“呵呵呵,女巫是存在的。证据就是……那些都死了,不是吗?”
接着是礼拜堂、厨房与餐厅。正面是圆形喷泉。
荒野微弱地反驳:“那是……是溃眼魔干的!对不对,木场!”
左手边是单人宿舍,以及古老而巨大的圣堂。
木场无视于他。
两人来到中庭,背后是教职员大楼。
碧微笑了。“没错,那是那个人——叫什么溃眼魔的家伙干的吧。那么我问你们,为什么那个溃眼魔要照着我所诅咒的顺序,到处去杀我所诅咒的人呢?”
“女学生,快出来,会被笨蛋们围住!”侦探说道,走出玄关。
“那是因为……”
怒吼声,楼上又有好几名警官跑下来。众人一团混乱,有半数跑出玄关,剩下的跑过走廊。柴田站在楼梯上,极为慌张忙乱。柴田背后是杉浦的妻子——美江,一名千叶的警察正搂着她的肩膀。
“那个叫川野的妓女既吝啬又鄙俗……那头母猪神气起来了。我们要求她保密,代价是同意她收钱,结果她马上就抖起来了,竟然说如果我们不希望秘密曝光,就要多接一点客人。那时,我并不在乎就这样让一切揭穿。但是同志们说不行,她们拜托我诅咒她、咒死她。我一开始也完全不相信什么诅咒,但是,恶魔被召唤了。”
——找到了!在后面,绕到后面!
“恶魔……”
但是那群人本来就在彼此叫骂着“笨蛋”、“白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有个人把他们摆在一起诽谤。场面一片混乱。
“对……然后那个女的死了,这是真的。既然诅咒成真,就表示恶魔真的存在,我们与恶魔的契约成立了。每个人都很害怕,有许多女孩说不想再继续下去了。然后……我发现了,只有我一个人是认真的,其他人都只是在玩罢了。我不允许,所以心志不坚定的同志,都被我烙下了女巫的刻印。”
侦探灵巧地避开彼此叫骂、扭打在一起的刑警和学院职员,超过他们的时候,大声叫道:“你们这群笨蛋!”
女巫的刻印。
“……没有人品,发生事件时,就不会被分派到什么好角色。小角色们觉得无聊,所以才会像那样气呼呼的。在生气之前有事要做,去做该做的事的话,就没空乱生气了。”
夕子左肩上的……红色痕迹。
看样子,他已经放弃记住固有名词,决定以属性来称呼。
“……我想让她们见识见识地狱。她们出于好玩参加魔宴、进行黑弥撒,困扰的可是我。既然契约已经履行,已经不能退出了。”
侦探斜眼望着他们,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绷起脸来,不屑地说:“女学生,彻底蔑弃那种东西吧……”
——和夕子的话好像。
我不知道,是你们这些警察开的!开什么玩笑,是你放走的,这是帮助逃亡!竟然血口喷人,诬赖我是罪犯,给我修正!这所学校竟然如此蛮横无理,根本不是法治国家该有的学校!——谩骂叫嚣、冷嘲热讽漫天飞舞。
碧是不是也在害怕?
“那门为什么开着?人不就逃走了吗?”
外表虽然完全看不出来,但以为不可能有效的诅咒仪式竟然真的发生效用,这下子完了——她会不会是这么想?
校长的声音传来:“门是锁上的!是谁说什么不管对方是谁,把门锁上加以监禁是犯罪的?我为了学生的安全,不顾你们的咒骂,还是慎重地上了锁啊!人不可能跑掉的!”
——已经无法退出了。
玄关大厅挤满了乌合之众。
——这不可能是碰巧的!
警官忙碌地赶过美由纪与侦探。她和侦探没有被责骂,也没有被阻挡。
——你能够背负着女巫的烙印活下去吗?
“不需要解释!”
结果,碧、夕子、小夜子都是一样的。
“请解释给我听!”
美由纪望向中禅寺。
“什么事?女学生?”
祈祷师在侦探面前蹲低了身体。
“侦、侦探先生!”
侦探朝着他的耳畔说了什么。祈祷师眯着眼睛,望着说个不停的碧。碧兀自滔滔不绝。
沉重的脚步声在四周反弹,后面跟着美由纪轻巧零碎的脚步声。
“揭发秘密的山本老师,以及接着前来勒索的叫前岛的女人,全都死了。这是偶然吗?不,诅咒是有效的,恶魔也是存在的。就连那个男的……”
侦探的步伐很大,而且跑得很快。
碧指着杉浦说:“……也照着我的心意行动。那个人——杉浦,他虽然是川野派来的,却在第一天就抛弃川野,归顺于我。而他听到川野被我咒杀,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立刻就察觉,这个男的是我的使魔,是恶魔派遣给我的使魔。证据就是,这个男的什么都做!他是狗,是虫!”
侦探这么断定,但美由纪什么都还没有回答,也没有时间问理由或思考。美由纪站起身时,侦探已经离开房间,催促说:“太慢了太慢了,快点过来。”
“住……住口!”美江大叫。
“就是那里,他人在那里。”
碧嘲笑她说:“可是这是真的嘛。我叫他吃土他就吃,我弄伤他,他就高高兴兴地流血!”
——校舍的屋顶吗?
杉浦垂着头忍耐着。他与其说是在忍受屈辱,不如说更像是痛切地悔恨。
难道杉浦要自杀吗?美由纪虽然不太明白,但说到最适合自杀的地点,就是小夜子跳楼的……
杉浦隆夫刚才被卷入中禅寺所说的话语之中,从自虐的深渊里生还了。
适合自杀的地点?
碧一定不想承认这件事吧。
他在说什么?
——碧很寂寞。
“最……最适合自杀的地点?”
美由纪这么觉得。同志们说穿了也不是真的恶魔崇拜者,每个人都站在地狱的边缘,发现时,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注视着地狱的深渊,其他人都闭上眼睛,随时准备拔腿逃跑。所以碧用恐惧束缚她们,命令她们跟她一起待在地狱边缘。
“是啊,去这所学校最适合自杀的地点。”
即使如此,还是没有半个人留下。碧在事件发生更早之前,就是孤单一个人了。
“走……去哪里?”
对于这样的碧来说,杉浦这个人……
“我们走吧,女学生!”
——或许比她想象中的……
木场猛地站起来,另一名刑警也追上去,侦探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对她更重要也说不定。虽然不正常,至少两人还有扭曲的交流存在。所以刚才那场骚动的时候……
男子说完,又摇晃着庞然身躯跑走了。
——不要!连你也要……
“当然是逃走了!难道人会凭空消失吗!”
背叛我吗?——碧是不是想这么说?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是逃走了吗?”
“杉浦!你应该明白才对,你是我的使魔啊。你好像被那个祈祷师的诡辩给迷惑了,可是他说的只是一派胡言。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听对吧?一般人被吩咐杀人,会毫不犹豫地杀吗?你……”
他想要干什么?
“我……我不是一般人,可是我清醒了。我是个罪犯……但是我再也不是蝼蚁了!”
——杉浦……逃走了?
杉浦怜悯地看着碧。
“绞杀魔从监禁房里跑掉了!”
“什……什么?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以为……你可以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吗?……转、转开你的视线!立刻!”
“我们又不是在玩,我在问你发什么事了?”
“杉浦先生不会再听从你的命令了。”中禅寺说。
跑过去的男人折返,一边蹒跚,一边将膨胀的脸孔从门边探进来说:“你们在干吗?现在可不是玩耍的时候!”
此时,美由纪领悟到这个发展也是祈祷师的策略。没有听众的独白,只会逼迫碧自己而已。
木场看到他,从室内大叫:“喂!矶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祈祷师静静地站起来,在幽暗中清楚滴显现他黑影般的姿态,离开侦探身边,对着几乎错乱的少女开口道:“杉浦先生乍看之下,是听从你的吩咐,作为你的傀儡进行犯罪,但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你并没有任何魔力,而且黑魔法在日本是无法施行的。仪式这种东西,深刻地受到时间与场所两者影响。拥有万能之理的是神,而不是恶魔,所以你也只是饰演了被分派的角色罢了。你只是位置稍有不同,实际上与杉浦先生毫无二致,只是颗棋子……”
混在警官当中,一名丑陋的巨汉跑了过去。
祈祷师站在碧的旁边,送上冷冷的视线。
好几名警官跑过门的另一头。
碧终于到达极限了。“闭嘴!”
石子地、墙壁、天花板都在鸣响。
“闭嘴、闭嘴!”碧甩开两旁的警官,“我不知道你是祈祷师还是除魔师,可是你想要驱逐恶魔是吗?太好笑了。如果是附在人身上的恶魔,或许可以驱逐,但是我本身就是恶魔。不可能除得掉……”
众多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响。
“……你这话真有意思。”
气息逼近过来。
中禅寺总算开始说出咒文了。“你一直说着恶魔恶魔,但是你说的是Devil(恶魔)吗?还是Satan(撒旦)?或者是Demon(恶灵)?又或者是Lucifer(冥王)?这些全都不同。起源不同,角色不同,属性也不同。不过现在都已经完全混同在一起了。如果恶魔自从太古就存在,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混乱?你所学到的禁书、魔法书之类的,都是在十二世纪到十八世纪之间所撰写的,而那段时期的中期——十五世纪左右,正是恶魔学最为兴盛的时期。至于为什么会是这个时期,一方面是因为印刷术的发达,一方面也因为基督教社会陷入不安定,教会为了顺应时势,重新整顿教义,受到这样的背景影响,使得恶魔成为重要的学问,并得以体系化。从这个时期开始,混乱就已经萌芽了……”
“怎么了?不寻常哟。”
碧被祈祷师的话语卷进去,表情惊惶不定,好像快溺死了。
“嗯?已经吵完了吗?有行动了吗?”马脸刑警说道,站了起来。
“混乱的源头是语言,翻译使得许多类似的事物被统合了,并扩大了微小的差异。事实上,日文翻译里这些词汇全都是‘恶魔’,类似的部分被统一了。此外,那时基督教吸收了大量的异邦神坻,将其塑造成敌对者,离散统合得更为剧烈,这些事物就这么以混乱的状态被体系化了。所以在处理这类文献时,必须特别小心才行。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记述,都一定是以先行的某些文献作为参考来撰写的,而先行文献所参考的文献也是一样。像这样往前追溯的话,可以再某些程度上矫正后世的误谬及捏造,但若是囫囵吞枣的话,什么都得不到。这些情报由于一再的复制与窜改而劣化,就算再怎么热心学习都没有用。”
远方传来吵闹声。
“没有……用?”
“所以,那个小姑娘跟绞杀魔就交给千叶吧。如果那个男的是真凶,人也已经被捕了,只要被逮捕,迟早都会招供的。东京那边的人等到这之后在行动也不迟。”木场说道,盘起胳膊。
“对,没用。”祈祷师说,“追本溯源,何谓恶魔?恶魔与包括本国在内所有和基督教乖离的文化圈中跋扈的妖怪恶魔之类,是彻底不同的存在。所谓恶魔是基督教中神的敌对者、基督的相对者。”
马脸说:“是啊。”
“没错,所以……”
“那么川岛喜市那边也有啊。青木联络我说,麻纪阿婆就像之前古董商所推测的,是被喜市教唆的。那不是诅咒。”
“……但是虽然与基督敌对,恶魔也并非拜火教徒或诺斯替主义者所说的善恶对立的二元中的一元——邪神。这些邪神的位置与善神是对等的,两者的力量相抗衡,因此二元论的世界里,善与恶经常是彼此争执的。”
“可是其他的被害人有共通点……”
“基督教……也是一样的。”
木场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小眼睛说,“我不知道什么卖春、冒渎、诅咒的,可是最早的矢野妙子好像没有被诅咒哟。而高桥志摩子怎么说?难道她也是被诅咒的吗?”
“基督教是一神教,不承认有任何事物的力量能够与神相抗衡。所以二元论被排挤掉了。全能的神,同时也必须是完美的创造主,因此恶魔也必须是神所创造的才行。如果恶魔不是神所创造的,神就变得不完美了。在基督教里,连邪恶的事物都只是在神所允许的范围内存在。所以恶魔只是为了衬托神,为了把善正当化而存在的。换言之,我们必须知道,恶魔之所以被允许栖息在这个世界上,只因为它被赋予了圣职者的任务,因为它能够将基督的存在正当化。”
“我说加门兄啊,如果是决定要交出凶手,要我们护送还是警戒,我就过去。可是我们是来这里捉溃眼魔的。我刚从这个学生那里听到原委,总算了解千叶那些人在讲些什么了,不过这完全不同的案子吧?那个织作小姑娘杀掉学生,而被抓的凶手杀了教师,就是这样。可是,溃眼魔就是溃眼魔……”
“你说创造恶魔的……是神?”
“听说被关在这栋建筑物的一个房间。就算是现行犯,但一介学校法人把嫌疑犯逮捕监禁起来,也太胡来了。这是违法行为,是人权问题。千叶那些家伙似乎默许校方这么做,但轮到我们接手的话……”
“对。恶魔原本就是神的仆人,责罚罪人,长相凶恶的天使,正是恶魔的原型,看守者——监视众生的天使也是一样的。这些勤勉的天使,由于他们肩负的职务,被赋予骇人的形象,更名为恶魔,以完成他们的职务。恶魔只是造物主的一部分。”
“喂,很复杂欸。凶手现在怎么了?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不对,我所说的恶魔,是更古老的……”
马脸挥挥手说:“不行的。不管怎么样,溃眼魔的搜查本部和绞杀魔的搜查本部都必须合并才行。千叶的人员会重复……”
“你是说基督教形成以前被信仰的邪神吗?这也伤脑筋哪。在基督教入侵之前,那些邪神并不是恶魔,而是神袛。在基督教传入以后,才变成了恶魔。基督教是一神教,不承认从前镇守在当地的异邦神袛。换言之,基督教成立之后才有恶魔,之前是没有的。如果要称之为神的话,就必须脱离基督教,在其他宗教的范式中谈论才行,那样的话,标榜反基督教是很奇怪的。”
“哪里接管还不都是一样,那种怪东西就送给千叶吧!”木场刑警吼道。
“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说……如果这两起事件是相关的,那么绞杀魔事件应该由共同搜查本部来接手,由千叶东京联手调查才对吧?可是那样的话,形式上必须由警视厅来接管才是,本部长会是你们那边的大岛部长吧?”
“很奇怪啊。你是恶魔崇拜主义者吧?你并没有学习基督教以外的民族宗教教义,所以如果要提恶魔的话,就一定得拿基督教来作为基本。恕我重申,恶魔是神所创造的,它的角色是神所分派的,而基督教的忧郁就在于这里。如果恶魔是神所创造的,那么恶魔绝对赢不过神。因为恶魔一开始就被设计成在不可能得胜的范围内与神敌对。但是如果敌对者太软弱,相较之下强大的神也会变得软弱。”
“别吵啦。所以呢?”
“神会变得软弱?”
侦探以他一贯的态度问刑警说:“川新怎么了吗?”但木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对,粉碎强大的敌人,这样的神是伟大的,但是如果拿软弱的小角色当敌人,塑造出来的神的形象也只能是矮小的。于是,恶魔便被设定成一个拥有强大能力的神的敌对者。这样一来,神也就能够成为伟大的存在。然而恶魔也是神所创造的,结果就变成强大的邪恶的根源也是神明……基督教背负了这种二律背反的纠葛……”
马脸刑警以独特的动作走进来,不客气地打量着侦探和美由纪,说:“可是这里的状况和川岛的供述完全不合,这太奇怪了吧?”
碧连插口的机会都没有,也没有时间反驳。
“不是假的,我不是调查过了吗?”木场刑警不悦地说。
真正是恶魔的话语。
似乎也是刑警的马脸刑警不等木场全部说完,抚平稍长的头发说了:“跟我们这边的搜查内容完全不同对吧?川岛新造的供词……会不会全都是假的?”
祈祷师继续说道:“……此外,基督教还背负了另一个构造相同的纠葛,那就是女性原理的问题。基督教基本上受到男性原理支配,有着轻视女性的构造,这一点不容否认。事实上,就像你刚才说的,过去曾经有过那样的时代,难以置信的歧视发言能够到处横行,女性特质被彻底地否定、歧视。然而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忘记,过去曾经有过赞颂圣女的风潮。当然,不管再怎么赞扬,那都不是在正视真正的女性特质,几乎都只是礼赞对男性而言理想的女性罢了。但就算不否认这一点,曾经有过将女性神圣化的冲动,也是个事实,圣母信仰就是一个例子。赞颂又贬低——这两种完全相反的女性观同时并存,毁誉、褒贬几乎在同一个时期到达巅峰。”
刑警在眉间和鼻子上挤出一堆皱纹说:“我刚才从这个女孩这边听说了,说是卖春哪。”
碧退缩了。
“当然会了。喏,溃眼魔的动机。”
“那当然就是中世纪的……猎巫的时期。”黑衣男子接着说,“一方面把女人捧成圣女,一方面又把女人视为女巫,加以排斥。这里也存在着二律背反。恶魔会与女巫连结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就这样,恶魔学完成体系化,被应用在猎巫上。女巫的背后有着先行的信仰——宗教仪式,曾是信仰对象的土地神也被恶魔化了。所以所谓魔宴,有时候就是先行宗教的祭祀仪式。只是因为理观不同,看起来让人觉得恐怖罢了,它们原本是非常健全的宗教仪式的。此外,我们也必须考虑到在仪式中所进行的医疗行为——疗愈与魔法的关系。”
“那有什么不好吗?也不会碍到什么啊。”
“疗愈……与魔法?”
“并不是无关啊,千叶本部开始主张说绞杀魔和溃眼魔是相同的一连串事件了。”
“对。魔法与科学,原本应该视为同义才对。白魔法是自然科学,黑魔法则是神秘学。你了解其中的差别吗?”
刑警慵懒地仰望来人。“干吗?那跟我们无关吧?”
“咦……”
“木场兄!原来你在这里。你也过来一下,已经没办法了。”
听到白魔法是自然科学,很少有人会不感到困惑吧。
一阵小跑步声从走廊传来,开着的门边出现一个长相松垮的男子,探头望进理事长室里面。好像不是警官。
魔法……就是魔法。
此时……
碧回答:“白魔法是为公众施行,黑魔法则是为了个人的私欲所使用的魔法……对吧?”
然后他显露出近乎痛苦的懊恼。
“就当做是吧。所谓白魔法,说穿了就是原理、原则已经清楚明白的魔法,而黑魔法则是原理和原则还封在黑盒子里的魔法,这么想就行了。原理、原则已经明确的话,任谁都能够使用。这就是公众与个人的差别。白魔法——疗愈的技术自古以来就由女性司掌,这是医疗行为。但是负责疗愈的女人们,她们的技术——医术,被男性——也就是体制——给剥夺了。原理与原则从魔法中被切离,成为科学,而失去原理的魔法,则全都成了黑魔法。这黑魔法的黑盒子里,后来被塞进了各种神秘学。而时期正好重叠的恶魔学便紧紧地嵌合在这里,恶魔——女巫——仪式——魔法,这样的组合就完成了。”
“可是……总觉得不明不白哪,连个平野的平、川岛的川字都没出现啊。”刑警露出严肃的表情,歪着头纳闷着。
碧的魔法被解体了……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朋友,但是刚才刑警说他们认识了二十几年,美由纪实在是难以想象。
“所以这类事物被刻意地打压,变成你所说的冒渎的事物,是在更后面的时代。当然,这些事物在之前也存在着,但意义不同。单纯的蔑视女性,单纯的信仰扭曲,单纯的先行宗教的仪式——原本只是这样罢了。这些事物后来会融合在一起并归结于反基督这样的形式,只是因为后世的人在解读这些事物的原型时,都以他们当时的常识来判断,并改写历史,如此罢了。因为反基督这种想法要成立,先决条件是基督教本身必须先建构出确实的理论才行。没有圣餐礼,就不可能有反圣餐礼。黑弥撒看似与古代的恶魔,古代的咒术相结合,事实上只不过是弥撒的抄袭罢了。”
看样子,这两个人就是这种关系,彼此咒骂是他们之间的常态。
“抄袭……”
“混账东西,你给我闭嘴。”
“它除了讽刺体制以外,没有更大的作用了。”
“总比你有用吧。”
“黑弥撒才不是那么随便的……”碧微弱地反击。
“别说得那么不可一世的。你这家伙,有哪一次派上用场吗?”
“你会那么想,是因为身为现代人的我们,用我们的邪恶去予以再解释,而那样的事物,其实都只是一种幻想啊,碧。而且……就算真的有你所说的那种邪恶的神秘力量,在这个时代、这个地点也是行不通的。崇拜恶魔的恶魔崇拜主义者,除了在基督教构筑的世界观通用的时间以及场所以外,是不会发生任何效力的。就如同没有正统就没有异端,没有恶魔就没有神明,没有神明……也不会有恶魔。”
“对,就是我。这个事件里有另一个造物主,世界不需要两个神。换言之,我不好出手,所以我叫他过来。”
“可是这里是圣域,是基督教坚牢的学校……”
“叫他来?你吗?”
“很遗憾……这里并不是基督教的圣堂。”
“我叫他来了。”
——这里并不是基督教的场所。
刑警苦涩地说:“又是诅咒那一类的吗?可恶,我最痛恨这种的了。这根本是京极的工作嘛……”
他刚才在外面也这么说过。
悸动平息了。
听到这句话,校长忍不住插口了:“不、不许胡说八道……”
然而美由纪心中已经被一种想法支配,认为刚才发生的事一定是某种误会。意思从非日常猛烈地往日常摆荡回来。这代表她刚才的体验有多么地脱离常轨。
“这不是胡说,到处都写着啊。省略法[注:省略法(notaricon)为一种卡巴拉数秘学,取文章或单字的首字母创造出新单字,或相反地加以复原。]和数值换算法[注:数值换算法(gematria)是一种卡巴拉数秘学,用来解读圣经文字中隐藏的意义,将构成希伯来文单字的各字母置换为数字并相加,据信数字相等的单字性质相等。],四处都设下了粗略的卡巴拉[注:卡巴拉(Kabbalah),犹太教神秘学。]魔法结界。”
并不是多久以前的事,就发生在刚才而已。
“卡巴拉?骗……骗人!”碧大吃一惊似的,环顾建筑物内部。
——简直就像一场梦。
美由纪也跟着张望。
可是……
装饰过度的柱子,墙壁上刻着看不懂的文字。
碧告白出一切了,
呈拱形的天花板上垂挂着巨大的吊灯。
但是刚才与碧之间发生的事,她说不出口。
正面是扉型的装饰祭坛。
美由纪简单地说明事情经过。
前面则是十字架。
“就是……”
祈祷台。
“我是偷偷跑过来的,没时间胡闹。听千叶那些家伙说,溃眼魔袭击的被害人全都和这所学院有关系。但是之前进行共同搜查,也开过好几次会,却一次都没有提到这件事。我实在相信。”
“没错。你刚才说的《创世之书》、《光辉之书》以及《秘法开显》,都是卡巴拉的入门书籍吧?你不会读希伯来文吗?”
刑警好像决定不再理会动不动就插嘴捣乱的侦探,指着接待区,要美由纪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希伯来文……”柴田战战兢兢地问,“你说这里不是基督教……”
“混账东西,那家伙杀了五个人哪!噢。”
祈祷师断定地说:“这里是犹太教——而且是形式古老的犹太教寺院。不,正确地说,是按照对古老形式的犹太教寺院的想象来建造的建筑物。”
“哦?你生气了吗?”
“犹太教?”
“噢,我太大意了。那家伙……在我面前杀了女人逃走了,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所以很像,但当然不是基督教。更进一步说的话,这应该与犹太复国主义或正统派犹太教都无关,是地下犹太教徒所盖的建筑物。”
木场刑警把一双小眼睛眯得更细,用力抿嘴。侦探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说:“失手了哪,很不甘心是吗?”
“怎么会……”
“加上今天,大搜索已经连续进行四天了。警方从四面八方进行搜山,溃眼魔那家伙不可能突破包围网,他一定还潜伏在这附近。”
“碧,是到如今,再摆出那种表情也没用了。你在最根本的地方就搞错了,不,该说你误会了吧。犹太教是一种民族宗教,信仰隐秘的唯一神(Ain Soph),遵守神所赋予的法律,只有与神缔结契约的选民能够被拯救。那里虽然有十字架,但这里并没有基督。”
溃眼魔。对现在的美由纪来说,溃眼魔与头上长角、有尾巴的恶魔没有什么两样。所以她听到溃眼魔是实际存在的。就觉得好像发现了想象中的生物一般。
——这六个点形成了巨大的六芒星。
“这……一带?”
——和小宇宙的三构成体相互贯通的大宇宙的三构成体,所罗门的封印。或者……
“嗯,溃眼魔现在潜伏在这一带。”
“大卫……之星?”
“溃眼魔……”
美由纪想起来了。
“根本不一样嘛!你这个笨蛋,不要再随便乱叫别人的名字了。你是吴同学啊。呃,千叶的警察说的话完全不得要领。不晓得他们是想抢功,还是真的不明白,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而且他们在那边跟校方不知道吵些什么,僵持不下。所以我想直接询问你们。”
中禅寺说,这就是答案。他还说:换言之,不出所料,织作碧是被操纵的。
“我叫吴美由纪。”
“没错。喏,那里也写有四字神名[注:Tetragrammation,即THWH,用来代表上帝之名的四个希伯来文字母。现今普遍被译为“耶和华”,但实际上犹太人并不敢直呼此名,皆以Adonai(主)代称子,故实际发音并不确定。]吧?是Adonai啊。所以就算在这种地方侮辱基督,也是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啊。”
“你闭嘴!你是……呃,花子同学吗?”
“我不信,我不相信!”
“也叫笨蛋修。”
碧甩开警官。警官站起来,守在她的两侧。碧看着中禅寺,但并不是在瞪他。
男人取出警察手册打开,出示给美由纪看。“我是木场刑警,正在搜查溃眼魔的事件。”
“就算你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无可奈何。就连你们称之为第十三块星座石的那个玩意儿,也跟所谓的星座——黄道十二宫无关。”
男人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你就是那个目击证人的学生吗?我是东京警视厅的刑警。”
“可是……上面有星座的记号……”
侦探找来的似乎不是这个人。
“虽然与星座宫相对应,可是那是地占术的记号印。”
男人转向美由纪。
“地占术……”
“啰嗦,你这个人来疯。要我在你那张轻薄的脸皮上踹个五脚吗?不管这个……”
在星座石那边,中禅寺也曾这么说。
“对。看啊,多么丑陋的国字脸!”
“上面刻着并排的点吧?那原本是读取土地魔力的法则来进行预言的占卜形式。观察石头或小树枝等掉在地上的物体,对照十六个形状来解释,那里只是并排着十六种印记罢了。虽然好像弄丢了三个,但那个估计是重复的处女宫、金牛宫及天秤宫吧。根本没有任何不可思议。”
“花子?”
——什么……什么第三十个星座石嘛!
“花子同学,这种人就是叫做刑警的野蛮笨蛋。”
美由纪开始觉得荒唐无比。那么,之前那种诡谲不详的气氛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就是侦探说的……恶魔?
中禅寺说到这里,望向校长,但他可能是受不了校长那崩溃的神情,转向柴田问道:“柴田先生,这里正中央的泉水,本来是天然的对吧?”
男人有着一张下巴宽阔的国字脸,鼻子很尖,眼睛细小,胸膛宽阔,手臂粗壮。他穿着敞领上衣和外套,黑色的鞋子穿得都磨损了。
“呃,是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所学院里本来就有那个泉水,所以水池就建在那里。喷泉其实只是一种设计,实际上并没有涌泉。我是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笨重地走进房间。“理事长不在吗?嗯?这是学生吗?你是这所学院的学生吗?”
“这所学院的七不可思议的六个点,是围绕着泉水所画出来的巨大六芒星。我认为它原本是为了封印泉水而设下的大规模咒术。喂!益田,还有今川!”
——警察也怀疑碧了?
今川被叫唤,答了一声“是”,拿着一个紫色的大包袱,上前来到讲坛。益田好像一直站在入口处等着,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跑了过来。
“谁知道你会做什么来?不过就算她跑了也不必担心,她离不开这栋建筑物的。这所学校里塞满了教师、律师和警察。而且千叶本部在怀疑织作家的女儿,不会放她走的。”
他的怀里抱着巨大的木块——黑圣母。
“我会对那种小鬼头做什么!”
碧的脸纠结在一块。
“闭嘴啦!说起来,她干吗要逃?你对人家做了什么吗?”
中禅寺对益田说:“你这不就好好地搬来了吗?”益田搔搔鼻头应道:“托你的福。”
“那是因为你是颗豆腐脑!”
中禅寺把黑圣母放到祈祷台上。
“你能向什么人说明什么鬼?我跟你认识了二十年,从来没有一次听懂过你在讲什么屁,混蛋!”
充满光泽的木制神像,一张脸就像涂了好几层墨汁般地漆黑。虽然称之为圣母,却不是圣母玛利亚像。脖子上戴着玫瑰念珠,胸前挂着十字架,但它看起来实在是与基督教无关。
“哼,我才懒得跟你说明。”
即使被取出黑暗的祠堂,还是一样诡异恐怖。同时那也是曾经让美由纪为之胆寒的恶魔——杉浦的化身。
“跑掉?那是织作家的女儿吧?难道连你也说她是凶手吗?喂!”
美由纪望过去,杉浦一脸不可思议而且悲哀地望着黑色木像。
侦探原本摆出就要开跑的姿势,闻言又重新站直,双手叉腰,神气兮兮地说:“啊,是你,箱子男!你干吗在这种节骨眼开门?人都给跑掉了不是吗?”
中禅寺对柴田问道:“柴田先生,这是什么?”
开门的男子望着碧的背影,呢喃:“那不是织作家的女儿吗?”然后他望向室内,一看到侦探,就发出又高又哑的声音来:“喂!礼二郎,你这个大呆瓜,跑到这种地方搞什么鬼!”
“是黑……圣母像。”
——碧呢?
“唔,这个回答也不能说不对。。只是它原本并不是以单体来祭祀的,这座像似乎是成对的。”中禅寺说,把今川拿来的包袱摆在黑色的神像旁,解开打结处。
配合心脏的跳动,世界忽明忽暗。也无法看清男人的轮廓,只有听觉变得敏锐无比,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觉得刺耳。
紫色的布往四方摊开。
开门的是那个人,美由纪的心跳莫名地加速。
里面……
侦探出声的刹那,门“啪”一声打开了。碧仿佛没有一点重量,被外头的风给吸出去似的离开了。侦探说“你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踏出一步,但他发现一名巨汉正塞住门扉似的挡在那里,停下动作。
是一尊白色的圣母。
“喂。”
大小几乎相同,姿势也相同。是一座垂发像。
碧反手抓住门把。
从它的外观来判断,就算是门外汉也看得出它们是成对的。
“是一样的。”
表情较为优雅一些。
“我同情你。”
“这是这次事件当中,真凶惟一无法预测到的事吧。这座白色的神像,是美由纪同学的祖父吴仁吉先生年轻时在海上捡到的,前些日子呗今川以一万日圆买下来了。”
“……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爷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