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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办法赞扬一个骗子啊。”
——里面有一万三百零五圆,够吗?
“……你是在可怜我吗?”
是……那些钱。
碧伸长纤细的脖子,稍微抬起端正的脸庞,凝视了侦探一会儿,没有多久就像断了线似的,浑身松弛,盯着侦探摇摇晃晃地后退,来到门边。
“年代有些无法断定。日本的神明原来是没有形体的,御神体不是石头就是镜子之类,被称为依代[注:依代也称凭代,为神灵降临后俯身、栖身之处,多为树木、岩石等。],并不是神明本身。这类神像,是受到佛教的影响所制造,数量相当稀少,所以也没有特定的样式。不过这尊神像并没有在海里漂流太久,涂装脱落的程度以及腐蚀都不多。换言之,这座像是在这所学院成立时,被丢弃到海里的吧。我一开始看到这座神像时,原本以为这是宗像三女神[注:指宗像神社所祭祀的三女神,为田心姬命、湍津姬命、市杵岛姬命。另,“命”为日文中对神明的尊称。],其他还有两尊。但是来到这里后,我总算明白了。”
“可怜……”
“知道这是什么了吗?”今川问。
侦探突然露出悲伤的表情:“那并不是恶魔啊,你……太可怜了。”
“知道了。这尊白色的,是妹神木花佐久夜毗卖;黑色的这尊……是姊神石长比卖。”
美由纪被宛如不同世界的两个生物包夹在中间,屏息僵住了。
“石长比卖?”
侦探把眼睛眯得更细了,碧以充满憎恶的眼神瞪着侦探。
——是日本的神?
侦探眯起眼睛看着碧。“……什么?根本不是恶魔嘛。”
听到的瞬间,不祥之感立刻从漆黑的木像消失了。形体和颜色虽然没变,但一直到它属于日本,它立刻就成了神明。
侦探开口道:“如果你是魔法师的话,就变头驴子还是小鸟来看看啊,变不了吧?我不晓得你有多厉害,可是想要赢过我,可能还需要修行个四百万年的魔法吧!我才不怕什么恶魔哩……”
“没错。她们是地袛——大山津见神[注:日本神话中的山神。]的女儿,一对姐妹神。其于秀起浪穗之上,起八寻殿,而手玉玲珑织经之少女[注:此段文字出于日本史书《日本书纪》。是以汉文撰写。]——她们是最古老的织女,织女的原型。她们嫁给了天孙迩迩艺命[注:迩迩艺命是日本神话中天照大神的孙子。奉天照大神之命,自神所居住的高天原降临高千穗,统治日本的国土。汉字亦写作“琼琼杵尊”。],是神的妻子。”
侦探背对窗户照进来的夕阳,揉着眼睛灵敏地站起来。
——织女的原型?
“侦……侦探先生。”
“是怎么判断的?”
“吵死啦!这叫人怎么睡嘛?喂,你,水无月同学!你应该相信的超越者不就在这里吗?这个蠢货!”
“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只留下一尊?石长比卖因为容貌丑陋,被迩迩艺命嫌弃,但是她就如同她的名字‘石长’两个字所示,是象征永恒不死的女神。另一方面,木花佐久夜毗卖长得美丽,司掌荣华繁荣,这些特质被分成了白与黑。建造这座建筑物的织作伊兵卫先生对于生命似乎极为执着,在各处调满了祈祷的文字,祈求着不想死,想长命百岁。他丢掉了代表繁荣的妹神,却留下姊神,是因为姊神是象征长寿的女神。他为姊神建造了祠堂,挑选了一个宛如监视着学院的位置祭祀。”
她往后跳去,美由纪回头。
“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些女神?”
“谁……”
“这是我的猜测——我想这个地方原本是织作家的圣地,泉水一带是祭祀场,被挑选出来的织作家的女子闭关在那里,等待客人来访……换句话说,那个泉水是机织渊。”
瞬间,碧的视线越过美由纪。
“机织渊?”
碦哒一声。
“所以才会有蜘蛛涌出来。”
是理事长席的大办公桌。白色的、纤细的手指……
中禅寺说道,望向益田和今川说:“这个问题暂且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事,必须等看过敦子的报告之后才能鉴定……”
美由纪用指尖确认背后的障碍物。
他接着说下去,“……但是无论那个水池原本是什么,都几乎可以确定,这所学院不是依据基督教的精神所盖的建筑物,而是某人为了封印原有的信仰及风俗,基于犹太教的秘仪及占卜术而建的。不过用的是相当自成一格的方式……”
呵呵呵呵。不要、不要。柔软的手无声无息地……
一直吓软了腿的校长坐在石板地上,竭尽全力抵抗说:“可、可是盖这所学校的织作伊兵卫先生,是个虔、虔诚的基督教徒……对、对吧?”
碧兴高采烈地把手伸向美由纪的脖子。
碧的母亲……
“没有任何超越者能够拯救人。喏……”
美由纪一直忘了她的存在。
碧不断地逼近过来。
那个坚毅的母亲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聆听这席话?美由纪如果站在她的立场,一定会无法承受。
“你怕吗?不信神的你,这种时候会依靠什么呢?谁会救你呢?吴同学?”
妇人的眼神有些阴暗,不过那或许只是因为堂内的光线昏暗所致。
“不、不要……”
妇人没有沉默太久,开口回答:“家父……虽然是个虔诚的教徒,但包括我只在内,家里没有任何人清楚父亲信仰的究竟是什么。所以如果这位先生这么说的话,或许就是如此,即使如此,父亲的成就也不会因此被抹灭。”
“不要。如果你不了解我的心情,那么你也是个碍事者。去死吧!你、校长、柴田叔叔、母亲,我要把大家全都杀了。”
“夫人……”校长只说了这么一句,又瘫坐到地上。
“住手!”
然后愚昧的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梦呓般地说:“这里竟然是犹太教……”环顾堂内。
碧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一步一步地逼近美由纪,那张仍然充满稚气的可爱脸庞,让美由纪感觉到无比恐怖。
“所以,碧,不管你再怎么翻阅中世纪的魔法书,实践魔法,也完全不会有效果的。这里没有基督可以让你侮辱,也没有恶魔会倾听你的诅咒。操作环境一旦不同,软件就完全无法发挥功能。如果原理不同,不是发生错误……就是崩坏。”
“杉浦绝对不会供出我,警察没办法逮捕我。不管校长还是母亲,只要和我作对,都一样会被赐死。蜘蛛恶魔之灵,我以神圣复活和堕入地狱之人的苦恼,召唤、命汝至此。回应我的欲望,为了逃离永恒的痛苦,汝须遵从此一神圣仪式。贝拉多、贝洛阿多、巴尔宾、噶布、噶波尔、阿嘎巴,起来,站起来……”
“才……”碧往前屈身,叫了起来,“……才没有那种蠢事!”
——不要。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的话……我来说件有趣的事吧。你知道进行招灵的黑魔法师,最让他们费尽心血的是什么吗?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触怒反复无常的恶灵。他们就像你说的,以为为了私欲使用魔法就叫做黑魔法师,但是事实上他们只不过是在服侍恶灵罢了。魔法书上所记载的魔法师彻底的自我放弃,其实是为了不被恶灵伤害,并拘束恶灵而想出来的苦肉计。”
“我是在诅咒中降世的恶魔之子,恶魔站在我这里。只要我遵照古老的仪式召唤,奈落[注:梵语naraka音译,也作捺落迦,即地狱。]之王随时都会为我效命。”
“那又……怎么样?”
——是恶魔。
狂妄的自信已经从碧的身上消失了。
这个女孩……
“也就是说,恶魔顺从神的旨意,而魔法师则顺从恶魔的意思。不管你怎么挣扎,其实都是……顺着某人的意。”
这个女孩不是天使。
碧摇头。“我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
眼睛上黑得发亮的修长睫毛,被恶魔附身的美少女。
祈祷师不让碧又说话的机会。“那么我问你……碧,把黑魔法传授给你的到底是谁?”
空虚的瞳孔倒映出僵在原地的美由纪。
“咦?”
漆黑的发丝宛如吸收了黑暗,白皙的肌肤近乎死白。
“你所读的魔法书,原本是不可能放在学校图书馆,而且是基督教图书馆的禁书、魔书之类。基督教的文献姑且不论,但是不可能会有卡巴拉的资料。有人告诉你,而你发现了隐藏在学院某处的那些书籍,然后研读了它们,我说得不对吗?”
“骗、骗人……”
“这……”
“你总算明白了吗?我能够随心所欲地使唤恶魔。只要我希望,无论是什么事,使魔都会替我完成。我只是心想叫她们死,不管是川野弓荣还是山本纯子,每个人都死了。”
“那些书是不是在打不开的告解室里?”
那么溃眼魔……
中禅寺完全看穿了。
那件和服才是施加在杉浦身上的诅咒吗?杉浦隆夫被碧的咒术操纵而杀了人吗?
“为……为什么你会……”
那么……
“这是再简单也不过的推理。六芒星的每一个点,都位于相当半吊子的地方,我认为那些地方原本是用来藏匿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的。楼梯、厕所、钢琴,这些地方藏了些什么,我并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没必要知道,但是至少这里——圣堂的十字架后面,似乎有什么不想被人看到的东西。我想告解室也是一样的。”
当时,侦探一扯下那件女性和服,杉浦就突然停止抵抗,变得温和。简直判若两人……
“在这里?什么在这里,你不是第一次来这座圣堂……”
——原来是这么回事!
“校长,真伤脑筋哪。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对。他穿上我赐给他的忌讳衣物后,才能够舍弃人的身份。我命令他把本田老师叫出来,教训他,把他打昏,然而他却把那家伙给杀了。所以……那是恶魔干的,恶魔是站在我这边的。”
中禅寺踩出脚步声,走进祭坛。然后他仰望上方,说道“啊,不要紧”,接着一鼓作气地打开了装饰扉。
“真正的恶魔?……死人的衣服?”
装饰品哗啦哗啦崩倒了。
“因为我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杀人。那个人是虫,没用的爬虫。所以我想试试他究竟派不派得上用场,只是想拿他来吓吓你们罢了。可是他……一批上死人的衣服,立刻就成了真正的恶魔。真有趣,实在是悖德到了极点。”
“哪里打得开……”校长错愕地说,他一直是个睁眼瞎子。装饰扉里面呈架子状,因为很黑,看不太清楚,不过似乎放置了一些东西。
“吓到?……”
“当然了,记载着十诫的门扉中,放置着《塔纳赫》[注:TANAKH,犹太教的圣经。]的书卷,是惯用手法了。喏,这是《律法》,这是《文集》,这是……”
“是啊,连我都被吓到了。那天晚上……那个人的模样……”
中禅寺出示古老的书卷,“……这样子……随便得简直不能说是藏,不过这里是十字架后面,藏的人可能觉得这样就好了吧。不管怎么样,既然这里有这些东西,那么告解室里一定也有什么。然后……”
“那、那些都是碰巧的!如果不是碰巧的话——对,那只是杀人事件罢了啊!是人干的!凶手都抓到了,我看到了。那不是什么黑圣母,是杉浦隆夫。是厨房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干的!”
中禅寺接着指向黑色的神像,“……这尊长寿的黑色女神面朝告解室安置。从位置来推测,这尊女神所守护的,是那个房间里的人。”
证据,诅咒,成堆的尸体。
“那里有什么人?”柴田问道。
碧笑了,然后她说:“我让你……看过证据了吧?”
“房间是为了使用而建造的,所以那个房间应该是学院创立者——伊兵卫先生的秘密房间。”
侦探没有起身的迹象。
祈祷师重新转向碧:“碧,卡巴拉相关书籍和魔法书就是在那个房间找到的,对吧?”
“……我应该说过我也不信恶魔!”美由纪大叫。
“是……的。”
动弹不得,美由纪吓坏了。
中禅寺将门掩上一半,背对着碧问:“告解室的钥匙……是谁给你的?”
只要把侦探叫起来,他就会……
“这……”
——侦探在后面睡觉!
“不能说……是吗?”
背后……对了。
这样的话,和杉浦是一样的,碧果然也只是颗棋子。
美由纪倒退一步。
“即使如此……恶魔……还是存在……”碧到了这个地步,依然不放弃抵抗,“……你所说的事,我都明白了,我似乎是个可笑的丑角。可是就算道理上是那样,恶魔还是存在的。因为我那种毫无意义的冒渎行为和咒术……真的生效了。因为……”
“可、可是恶魔也……”
泪水如淡雪般滑下脸颊。
“你不是不信神吗?”
——这不是演技。
“我、我不了解……我才不懂!”
是与小夜子和夕子相同的泪水。
“所以怎样?”碧说,走近一步,“吴同学……你应该了解吧?”
祈祷师静静地说道:“它本身就是个圈套。”
“是……是啊,所以……”所以夕子已经决心罢手了。因为她还有人类的情感,所以才想要脱离。
“圈套……”
“如果不是真心冒渎神明,为什么做得出那种事?那种神经才教我无法理解。要是怀了孕,就要毫不踌躇地堕掉——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却做出那种事,根本是完全不把这个世界放在眼里。如果心里还有一点道德伦理,还有一点身为人类的感情和爱情……就绝对不能够做出那种事,不对吗?”
“为了折磨你的圈套。你也听到杉浦先生刚才说的话了吧?同样地,溃眼杀人也是借由人的手,出于其他的动机而进行的。”
碧把一双大眼睁得更大。
“怎么可能?……可是……这个……如果真的就像你说的,那么这个,这个东西要怎么说明?”
“我打从一开始就三番五次地声明,她们只要有一点不愿意,没有坚定地决心,就不要成为同志。可是没有任何人退出,夕子同学似乎也非常乐在其中。所以我判断大家都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当人,要污蔑神了。我把每个人都当成我的同志,可是那都是假的。夕子骗了我,她根本没有下地狱的觉悟,只是觉得好玩……”
碧拿出死人的衣服。“就像你说的,是前岛八千代的衣服。”
“你、你把别人牵扯进来,还……”
水鸟花纹展开来。
碧突然以严峻的语调不屑地说:“那种半吊子的行为不能原谅!”
“不只是这个,每当诅咒实现,恶魔就会把杀害的对象的遗物拿来。山本老师的眼镜、川野弓荣有刀刃的鞭子……”
“你、你为什么要把夕子同学……”
“那些东西是怎么送过来的?”
她阻断了美由纪的退路。
“这、这是诅咒成真的隔天……放在星座石上,作为证据,通知咒术成功了……是恶魔送来的……”
接着她轻飘飘地移动到门前。
“我已经说过了,那不是星座石。我虽然没看见,不过白羊宫的话是Puer,是代表少年的印记,要不然就是刻着Fortuna Minor,代表小吉兆的印记。恶魔又不是邮差,会把咒杀的证物放在代表少年或小吉兆的石头上吗?那只是真凶派人拿去放的罢了。”
碧以清澈悦耳的声音笑了。“是我把她推下去的,就像你所想像的。”
——那么,真凶的手下……
“是你……把夕子同学……”
在这所学院里吗?
——是她杀的,是这个女孩杀的。
碧没有出声,只是扑簌簌地不断流泪。
“是啊。可以回去的地方、良心、爱情——要怎么称呼都行。无论做出再怎么冒渎的行为,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准备好一个逃避的地方,好让自己觉得这不是真正的自己——这根本是骗人的。我憎恨神,所以我的心中没有神。所以我可以毫不在乎地说谎,也可以杀人。麻田夕子那种人,我绝对不会放过。”
祈祷师静静地接着说:“如果你无法信服……我来问你另一个问题吧。首先……川野弓荣是怎么和你联络的?是她主动找上你的吗?”
“神的位置?”
“她、她为了赚钱,一开始就企图利用女学生买卖春……所以……”
“……这所学院的学生,全都是些得天独厚的女孩。她们觉得就算稍微玩一下火,也有办法收拾。她们不会去到没有退路的地方,也觉得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挽回的。那种预先准备了退路的冒渎,根本不是冒渎。那不是黑弥撒,也不是魔宴,只是低俗的游戏罢了。那不是恶魔崇拜,只是行为偏差。几乎所有的同志,都在心里为神准备好了位置……”
“就算是这样,她为什么会找上你?她知道你举行崇拜恶魔的黑弥撒吗?”
碧微笑,踏出一步。
“那是……碰巧……”
美由纪后退。
“不可能是碰巧。这所学院里有多达两百名以上的学生,她从这里头选择了你呢。普通人会选择身为学院首席,又是学院创立者的孙女,同时家境富裕的千金小姐作为卖春的同伙吗?不会。”
“……那个时候,我就非常中意你了。虽然大家都把同志两个字随口挂在嘴边,但毕竟都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罢了。根本没有人真的不信神。”
“这……”
任何改变。
“还有,山本舍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的秘密?难道有人告密吗?”
——没有……丝毫没有……
“她、她看见弥撒……”
连同性都为之神夺的美少女。
“怎么可能?那么为什么只有麻田夕子同学一个人被她逮住?而且,如果她责备你们深夜集会,那还可以理解,为什么她会立刻就把这件事跟卖春连结在一起?”
眼睛上是黑得发亮的修长睫毛。
“啊……”
大大的眼睛里,倒映出僵住的美由纪。
“山本舍监一定是派不上用场的本田老师的后备人选,所以……一定有人告密。”
笔直的乌黑秀发,淡雪般的白色肌肤。
“有人告密?谁……为了什么……”
天使就站在那里。
“他们两个人是棋子,要把蜘蛛仆人的组织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使其瓦解,并把你逼入绝境。因为你很聪明,若是就这样置之不理,你一定能够一直顺利地继续下去。”
碧轻柔地抬头。
“瓦……瓦解?”
美由纪一瞬间僵住了。
“对,秘密泄露出去了。本田老师应该在相当早的阶段——对,去年夏天,就已经得知卖春的情报了。但是他去不知道为什么,把矛头转向渡边同学,完全耽溺在淫行中,一点追查卖春核心的迹象也没有。于是山本舍监突然被挑中了,她的情报来源就是真凶。”
碧——是蜘蛛的仆人。
“怎么……可能……为什么?”
“你……你果然……”
“当然是为了制造出现在发生的这种状况。这个舞台,是真凶所期望的发展。对了,还有你为什么要诅咒第三个目标——前岛八千代女士?你应该不认识她才对。”
“呵呵呵,很好。”
“我收到……恐吓信。”
“碧同学,你……”
“恐吓信?原来如此。不想让事情曝光的话,就照我的话做……是吗?可是八千代女士并不认识你们,那个时候,她正遭到其他人勒索。”
“吴同学,那个时候……”声带尚未发达的稚嫩音色,“……你说你不相信神,对吧?”
“骗……骗人!”
“咦?”
“不是骗你的,是真的。织作是亮先生会掌握到关于卖春的情报,也不是偶然吧。是亮先生与川野弓荣关系密切,然而川野在世时,是亮先生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学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如此缺乏洞察力与调查能力的人,不可能在本田老师死后短短一天就掌握到这些消息。不出所料,是亮先生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解开误会。被误会的美由纪同学等人也因此蒙上不白之冤,不过对真凶来说,是亮先生和美由纪同学都是一个阻碍……所以恰好。”
“吴同学。”
碧摇着头,想要从祈祷师身边逃离,她一边后退,一边撞到椅子,来到通道。警官们慌忙追上她,抓住她的左右胳膊,但是已经不再用力架住她了。的确,碧这样实在太可怜了,警官看起来完全是在欺负她。
织作碧在笑。
碧以哭声叫唤着:“骗人……骗人、骗人……可是……你说我……是被那个真凶……操纵?我绝对……我绝对不相信!”
碧在笑。
“真凶就是把钥匙交给你的人。”
“呵呵呵呵呵。”
“骗人、骗人骗人……才不是!那我……”
——她在笑?
碧一边摇头,一边后退。美由纪待在祈祷师身旁,看到碧那依然惹人怜惜的动作,反而同情起来,终于无法按捺地走到碧的旁边。由于真凶这个第三者的出现,碧总算——总算变得孱弱哭泣,美由纪一定是把小夜子和夕子重叠在她身上了。
她……没有哭?
邋遢的校长等人和痴呆的柴田,以及刑警们望着这一幕,杉浦也回头看着碧。
“碧……碧同学?啊……”
“……我……是为了什么……”
美由纪走近碧的身边。
“碧同学……”美由纪出声。
那么……
美由纪来到在碧的两旁戒备的警官时,祈祷师说:“已经可以了,你……”
美由纪为了使差点崩坏的自我恢复过来,拼命地作出假设。美由纪会不会因为过度的一厢情愿,犯下了不可挽回的过错?
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他露出温柔的眼神。“……你没有推下麻田夕子同学,对吧?”
那么,那个时候……
“咦……”碧的呼吸停止了。
如果她因为莫须有的冤屈,深深地受到伤害……
杉浦一惊,抬头看着碧的侧脸。
如果碧与事件无关的话……
“我……把她……推下去了。”
但是侦探完全不了解碧。
“当然,你一开始是打算把她推下去吧,可是你没办法动手。”
那个侦探说,碧做了不好的事。
“我……才没有……”
没有回答。
“就算你想,也办不到吧?麻田夕子同学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被逼迫到极限,然后小夜子同学又在她面前……”
美由纪踏出一步。“织……织作同学。”
——跳楼。
——她真的是冤枉的?
“而你从背后逼近。夕子同学看到步步逼近的你,浑身战栗……因为太过于恐惧,失足摔落了……不对吗?”
或者是……
“为什么……你会……”碧一次又一次摇头。
是母亲的话让她受到打击吗?还是因为失去了一切的后盾,感到害怕?
——碧没有杀夕子?
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她在哭。
如果……
看不见表情,看起来也像是在哭。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的告白……
黑发失去弹性,笔直地朝下伸展。
是毁灭性的虚张声势,然后……
天使依然面朝地面站立着。
“是……是一样的,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因为我……我的魔力把她给……”
她战战兢兢地回头,视野缓缓地旋转。
是罪恶感吗……
碧在背后,美由纪感觉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
——这个女孩有她自己的道理。
——碧。
美由纪在近处看着女孩哭泣狂乱的表情。
有人在看。
黑衣男子踏出一步。
——视线。
碧冻住了。
忽地,背部一阵收缩。
“如果要称它是魔力,那确实是一种魔力,但是魔力必须要有受到影响的对象才能够成立。对于那时的夕子同学来说,你确实拥有魔力,但是那也只是这样罢了。是只限于那个状况,那个场面的事……”
什么竭尽全力嘛,根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可是……为什么……”
变安静了。
“你没办法对我们有所隐瞒,中学生想使用魔法……还早了四百万年……是吧?”
声音反弹,不久后消失了。
祈祷师转头问道,侦探坐着大声说道:“没错!”
“……到底要叫我怎么办嘛!”美由纪对着房门叫道。
“我……是照着什么人的意思……卖春……杀人……可是……”
柴田露出恳求般的表情后,静静地关上门。
“这可能一时难以置信,而且我也非常了解你不愿意相信这当中没有你的自由意志,但是如果不相信,道理就说不通了……”
柴田轻咬下唇说:“我明白了,我去处理。”然后拍拍美由纪的肩膀,以令人肉麻的话作结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竭尽全力吧。”硬塞也似的再次把美由纪推进理事长室。
祈祷师又踏出一步。“……真的是很残酷。被逼到绝境、被教导魔法、被放进强迫实践的环境,一旦实践,就真的实现……要救人不相信才难。而且事关人命,不是一句恶作剧就可以了事的,如果有人照着自己诅咒的死了,任谁都会深信不疑的。”
“凶恶的罪犯?警方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吗?”
“你说这只是假象?”碧的双臂无力地垂下。
“已经不行了。而且,呃,听说有凶恶的罪犯可能潜藏在附近。”
死人的衣裳轻柔地摊在石板地上。
“律师团呢?”
“一切都……”
“代理理事长,不好了。听说从杉浦的个人物品中采到的指纹和织作邸的书房采到的指纹吻合……警方要求立刻把杉浦交给他们。”
“把……”祈祷师放柔了语气问道,“……把告解室的钥匙交给你的人是谁?那个人……”
叫唤柴田的声音第三次响起,这次很近。教务部长从走廊跑过来。
“骗人、我不信,只有这件事我绝不相信……只有这件事……”
是演戏吗?还是真的?
祈祷师目不转睛地看着碧泪湿的脸庞说:“好吧,那么……这件事就照着你所相信的吧。要把一切都从你身上驱离……似乎太残酷了一些……”
碧顽固地低着头。
接着,他背对碧这么作出结论:“喏,去偿还你的罪吧,就算你没有杀人……你也做了太多不好的事。”
“喏,碧,你和吴同学谈谈吧,就像你刚才对阿姨说的……”
碧从警官之间蹒跚地后退,顶到了门,就这样崩溃似的,无力地蹲坐下去。美由纪跑过去,想要搀扶她,但是两名警官抢先一步,再次抓住碧的胳膊,有些踌躇地把她拉起来。不过他们似乎还是无法拿起绳子绑住碧,或是用力架住她。不管碧做了什么,她毕竟都还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柴田说:“吴同学,拜托你了。”走廊另一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可能是和警方起了口角吧。'“代表、代理理事长!”叫声传来。柴田苦涩地望向走廊彼端。
碧紧紧握住死人衣裳的衣角,面朝下伫立了一会儿,不久后以颤抖的哭声说:“好……很好,是我输了。我会赎罪……我会说出事实。”
只是,美由纪没办法好好地表达,但是她也没有什么话对碧说。侦探叫她不用在意,但是美由纪现在没有确证能够断定碧就是犯罪者。不,她没有去这么断定的意思。而且碧的母亲不相信女儿的话,却对美由纪的话照单全收,究竟是在想什么?美由纪实在不明白。
抬起来的脸上是哭泣的表情,但十分毅然。
柴田却无法割舍任何一个,所以应对才会这么样的半吊子。
“……没错,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不,我一直祈祷着这天到来,或许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做出那种事的。川野女士说要揭发卖春的时候,其实我并不想诅咒她的。因为那时,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有些信念会在真实之前屈服,有些心情也会在信念之下被压抑才对。
中禅寺回头。荒野问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实、信念、心情——这些绝不是能够同时并存的事物。
“你们……不明白吗?”声音沙哑,“很简单,这么一来……那个家也完蛋了……”
美由纪说的好像是真的,柴田想要相信她的话。另一方面,他也不能抛弃守护学院的大道理,以及身为经营者的信念。此外,还有想要相信旧识织作碧的感情在。
泪湿的眼睛里浮现憎恶的神色。“……不被祝福的家——受诅咒的织作家的名声就此完蛋了。对吧……母亲?”
柴田勇治是个贪心鬼,他想要让真实与信念并存。
碧伸手指去。
——太贪心了。
美由纪望向她指的方向,令人吃惊的是,碧的母亲正背对着女儿,看着正面祭坛打开的门扉。女儿都变成这样了,她竟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柴田忧心忡忡地望着碧的背影。
“……母亲!”碧叫道。尽管哭泣却依旧毅然的女儿,紧盯着坚守沉默、同样毅然的母亲。
“其实现在警方——不,千叶本部的本部长和东京警视厅的刑警带了大批警官过来了。我一开始就主张要把事件交由警方处理,但是事到如今……没有找到真相,就全权交给他们处理,我实在是于心不安。而且……还有碧的事。”
母亲慢慢地回头。碧再次厉声说道:“……织作家的名誉、地位和传统,一切都将一败涂地,对吧?只要能够实现这个愿望,我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真是太好了呢,母亲……”
走廊另一头传来叫声:“代表!”
眼神冰冷,态度从容不迫。
一边是揭发犯罪的人,另一边是被揭发的人,要怎么样整合意见?难道他想要一个“我干了一半,另一半不是我干的”这种半吊子的回答吗?
“你……”碧十分激动,“……你说话啊!”
这个人虽然善良,但果然还是少根筋。
母亲总算——总算站起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再做傻事了,真难看。”
柴田说到这里,把碧从半开的门推进房间。碧就像空气似的,毫无反抗地被拉到柴田前面,低着头,无声无息地进到房间里。接着柴田把美由纪拉到走廊,在她耳边呢喃似的说:“其实啊,吴同学,碧还是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阿姨——碧的母亲不相信她的话,阿姨几乎全面支持吴同学的推理。可是我也非常了解碧,觉得她实在有点可怜。当然,我也相信吴同学你说的事件梗概。所以我想让你们两个人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个折衷的意见。如果可以的话,碧的母亲也会接受吧。所以请你直接和她谈一谈好吗?”
“难看?”碧浑身发抖,“你说难看?”
“这个嘛……碧。”
牙齿合不拢,连声音都在发抖。
“我?……为什么?”
“难看的是谁,母亲!竟然能摆出一副良家太太的模样。出生在那种肮脏、像野兽般、血脉受诅咒的家里,你还能像那样不可一世,靠的全都是钱和名声对吧?但是那一切也都到此为止了!因为我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罪!”
柴田一脸严肃,以低沉的声音说:“吴同学,可以请你和碧谈一下吗?”
碧的一双大眼睛睁得不能再大。
织作碧。
母亲毅然地承受着她疯狂的视线。“别再自命不凡了。代代累积下来的织作家名声没有那么脆弱,不是你一个人犯下那点罪过,就会被撼动的。到头来你根本没有杀人,也没有卖春不是吗?不要再玩这种游戏了。老实认罪,遵从法律,接手制裁吧!”
柴田在那里,他后面的是垂头丧气的……
“夫人,别再说了!”中禅寺怒道,“你不明白你的女儿现在是什么状况吗?这女孩已经不能够再……”
敲门声响起,门很快就开了。
碧一面颤抖,一面把手伸进制服里。
正在和她的母亲谈些什么呢?
母亲瞪着祈祷师,堂内一片紧张。
——碧现在……
啪!——仿佛风被撕裂的声音。
美由纪望向窗外。坚牢的建筑物就算没有人迹,看起来也毫无起色。建筑物要有人住才算是建筑物,没有人住的建筑物会变成废墟。但是这座构造物如此屹立不摇,连废墟也成不了,简直就像……遗址还是遗址。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椅子回转之后不到一分钟,就传来嘶嘶鼾声,他好像真的睡着了。美由纪进来的时候应该也有鼾声,只是没有人会想到竟然有人睡在这种地方,所以她才没有察觉那是鼾声吧。
一名警官低声尖叫,蹲下身去,声音接连响起,另一名警官往后仰倒。一阵风刮过堂内,碧跳了出去,抓住离她最近的一个人——美由纪。即使如此,美由纪还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美由纪的视野当中,只看到脸上流着血团团转的警官,以及按着脸挣扎的另一名警官,还有急忙站起来的荒野、矶部、津富,张着嘴的柴田、踢翻椅子往这里过来的木场、今川和益田,还有灵敏地绕到后面的侦探。而中禅寺的话不晓得为什么,听起来好遥远。
侦探说完莫名其妙的话之后,高声宣言“我要睡了”,又回到椅子上。虽然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美由纪觉得轻松了一点。
“你无论如何都要我全部除掉吗?”
“听好了,这个世界总是顺其自然的,所以你不必感到自责。因为顺其自然,所以究竟会变得怎么样,其实我早就已经看透了,但是为了不让它顺其自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需要那个人。详细情形你就去问他本人吧!”
美由纪的五感徐徐地恢复正常。
恶魔……要来了吗?
好像有谁抱住了自己。
“不善良,口若悬河。”侦探说道,站了起来。
脖子上有异物感——一个物体的尖端,冰冷而凶暴。
“恶魔?……善良的恶魔?”
自己被尖锐的东西抵住了。
“侦探?别说傻话了好吗?在这个世界说到侦探,就只有我榎木津礼二郎一个人啊!你学过神是独一无二的吧?那家伙要说的话,是死神吧,还是恶魔?”
美由纪把视线移向自己身上,她看见水鸟花纹。
“是……侦探的同伴吗?”
和服里伸出一只又白又细的手,握住一条像黑色鞭子的东西。鞭子的尖端抵在脖子上,美由纪——被死人的衣裳包裹住了。
“对,不过是我叫他来的。只有我一个人被扯进这种没品的事件,怎么教人气得过嘛。”
有一股白檀的香味。
“啰嗦的家伙?”
这个味道……
“莫名其妙哪,没有凶手。我实在是无聊死了,本来想在啰嗦的家伙过来之前解决,可是又觉得麻烦。”侦探说道,睁开大大的眼睛。
——是白粉的味道?
是说碧的母亲吗?可是“那个”指的是什么意思呢?美由纪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被看透了,忍不住拉紧制服的衣襟。
是那个叫八千代的人的衣服。
“和服?”
黑圣母已经不在了。
“……你用不着烦恼,去见那个……穿和服的妇人就行了吧?”
那么,这白色的手是……
侦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粗鲁地在接待用的椅子上坐下,跷起二郎腿来。即使如此,他看起来还是非常帅气。
——来自冥界的女人的手。
“那个叫墙壁还是天花板的小姑娘是被操纵的人偶,她做了很多坏事。所以……”
耳畔响起颤抖的稚嫩声音。“什么嘛,什么、什么嘛!明明就是个淫荡的女人,不要说得那么义正辞严!没错,就算这里没有恶魔,我也是恶魔!所以任何人都没办法惩罚我!我不是人。我诅咒人、诅咒天主、诅咒世界,是拥有污秽灵魂的恶魔之子!抓得到我的话就试试看啊!”
“碧同学……织作碧同学她……”
碧……
这时,美由纪才发现美代子指的好像是自己,而做作说的好像是织作。
美由纪总算了解状况了,碧穿上死人的衣裳,把刀刃抵在美由纪的喉咙上。
尽管美由纪什么都没说——和柴田完全相反。
“这是川野弓荣的遗物,她留下来的鞭子。喏,母亲,我现在伤了人了。你看到了吗?我现在要杀掉美由纪同学。怎么样啊?”
虽然莫名其妙,但美由纪觉得自己受到鼓舞了。
——杀掉?
侦探半眯起眼睛。“……噢,你是那个女孩尸体的朋友啊。哎,虽然可怜,但是就算再遗憾,尸体也不会复活了。你要更积极地活下去啊。嗯?你蛮积极地嘛。”
“碧,住手!你想干什么!放开美由纪同学!”母亲初次对女儿发出严厉的叫声。
“告诉我名字也没用啊,美代子同学。话说回来,你把那个叫吱作还是做作的女孩给……”
但是美由纪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脖子被锐利的尖端顶着。
“我、我叫吴、吴美由纪。啊、呃……”
“母亲,你总算叫出声来了哪!是啊,杀人伤害的话,是重罪呢。那么一来,织作家就危险了呢!”
“多难喝的茶啊。对了,你是……”
“碧!不要再说傻话了!放开美由纪同学!”
侦探说道,踩着轻快的脚步声,离开理事长座位,来到美由纪所在的接待区,粗鲁地把茶壶里剩下的茶倒进旁边的杯子里,一口气喝干。冷掉的茶在桌上泼洒出一大片,但侦探一点都不介意。
“喏,看吧。比起做女儿的我,你更担心美由纪对吧?当然啦!像我这种可恨的女儿,最好早早死掉算了嘛!”
“我在睡觉,也只能睡觉了,无聊死了。这个椅子又大又软,不适合工作,是睡觉用的!你也来这儿睡吧。”
——怎么回事?
“你、你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