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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您知道一定厚度的一块玻璃,适应一定的视觉能力。因此,您现在知道怎么制造出跟您丢失的那副一样的眼镜来,否则您怎么能够呢?”
“可并非如此。我们从头再来,阿德索。我可得声明,我想对你解释的事情,连我自己也难辨真伪。我想错误就在于首先相信有异端,然后,贱民参与其中(并被毁在其中)。事实上,首先是贱民的社会存在,然后是异端。”
“一个尖锐的回答,阿德索。实际上我拟出了这个命题。一定的厚度应该适合相应的视觉能力。我提出这个命题,是因为我有过多次同样类型的个人直觉。试验过药草治疗性能的人,都知道所有本质相同的药草用在患者身上会产生同样的药效。因而,做这两种试验的人就得出论断,哪种类型的药草对发高烧的人有效用,哪种类型的镜片能够以相应的程度改善眼睛的视力。培根所谈到的科学论点无疑是围绕这些命题提出的。请注意,我是谈关于事物的命题,而不是就事论事。科学跟命题及其术语有关系,而术语是指个别单一的事物。你要明白,阿德索,我应该相信我的命题是行得通的,因为我是在实际经验的基础上学到的。但是,要相信它,我就得推测存在普遍规律,可我又不能谈论那些规律,因为同样是关于存在普遍规律和事物有其一定秩序的观点,就意味着上帝成了这种观点的俘虏。但是上帝的存在是绝对自由的,如果他愿意,只要是出于他的意志,是他的举动,就能使世界完全变个样。”
“那么说,他们之间没有联系,由于恶魔的欺骗,一个贱民明明想成为约阿基姆派或属灵派的人,却可能误入卡特里派手里,反过来也是如此?”
“那么说,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您知道自己为什么做某件事,而您并不知道为什么您深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跟你说过了,让他们活下去的手段也是他们灭亡的原因。他们致富所依靠的是受到其他运动鼓动的贱民,那些贱民相信同一种动力既能引发造反又给人以希望;宗教裁判官把他们中一些人的错误嫁祸于另一些人,从而把那些人全部消灭,要是一种教派的人在他们的运动中犯下一桩罪行,那么其他任何运动的任何教派里的人都会被牵连在内。从道理上来说,是宗教裁判官们搞错了,他们把互相矛盾的教义混在一起;而从那些运动的追随者所犯的过错来说,他们又是对的,因为,比如当一个城市发起了阿诺德派的运动,那些过去曾经是卡特里派或是韦尔多派的人也会响应。多里奇诺的信徒们宣扬要在肉体上消灭世俗的教士和僭主,他们肆意实行暴力,而韦尔多派却反对暴力,小兄弟会也同样如此。我肯定,在多里奇诺修士的年代里,许多追随过小兄弟会和韦尔多派的人也加入了他的团体。贱民无法为自己选择他们的异端。阿德索,他们参加了那些自己家乡的、路过村子里的或者在广场上布道者的团体。他们的敌人采取欺骗蒙蔽的手段,把民众统统说成是异教徒,而他们也许同时宣扬弃绝性的欢乐和领受圣体,这是高明的传道艺术:把异教说成不过是叛逆意识及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交织在一起形成的。”
我应该自豪地说,威廉是钦佩地看了我一眼,他说:“也许。不管怎么样,我对你说这个,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对自己所阐述的真理并没有把握,尽管我是相信它的。”
“可为什么人们总是把他们混为一谈,而且总说他们同样都是罪恶的呢?”
“您比乌贝尔蒂诺更神秘莫测!”
“当然,因为很多参加社会风俗改革运动的人是没有多少学识的贱民,而改革运动的各种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学说形式产生于不同的地方,这些贱民怎么能分辨呢?比如说,人们常把卡特里派和韦尔多派混淆在一起,但是他们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韦尔多派主张在教会内部进行改革,而卡特里派则主张创立一种不同的教会,对上帝和道德有不同的观点。卡特里派认为世界被善恶两种相对立的势力所分割。在他们创立的教会里,把完美的信徒与普通的信徒区分得很清楚,他们有自己的圣礼<a href="#jz_0_175" id="jzyy_0_175"><sup>(6)</sup></a>和仪式;他们建立了十分严格的等级制度,几乎跟我们的圣母教会差不多,根本不想消灭一切权力的形式。这就向你说明了为什么身居高位的人、大财主们和大封建主们都加入了卡特里派。他们不想改变世界,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善与恶永远无法形成对立。而韦尔多派(跟他们在一起的有阿诺德派和伦巴第穷人派)却愿意在守贫的理想上建立一个不同的世界,因此他们接纳穷人,靠他们的双手劳动生活在集体中。卡特里派拒绝施行教会的圣礼,而韦尔多派却不是,他们只拒绝亲耳聆听告解。”
“也许是吧。不过你看到了,我是在探索大自然的事物。而即使在我们正进行的调查中,我也并不想知道谁是善人谁是恶人。不过,我想知道的是,昨晚究竟是谁到过缮写室,究竟是谁拿走了我的眼镜,究竟是谁在雪地上留下了拖曳躯体的印痕,以及贝伦加究竟在哪里。这些都已成为事实,而且我会尽可能地把这些事实联系起来,因为很难说清楚哪些原因会产生哪种结果;只要有一位天使相助,也许就能改变一切。因此,无法表明某种事物就是产生另一种事物的原因,这并不令人惊讶,尽管要不断地证实。我正是在这样做。”
“这样一来,所有的运动都是一代代沿袭下来的了。”
“您活得很艰辛。”我说道。
“因为他们是从父辈那里听到过其他改革家们的故事,以及近乎完美的社会群体的传说,他们把事情都混淆在一起,认为此即彼,彼即此。”
“可我找到了勃鲁内罗。”威廉大声地说道,他指的是两天以前的那匹马。
“我不知道,我希望是如此。如果不是,那又会怎样呢?”
“那么说来,世界是有一定秩序的!”我兴高采烈地喊道。
“我的上帝啊,真难哪!好吧,你想象你是一位道德风尚的改革者,你把一些同伴聚集到一座山顶上,一起过贫穷的生活。一段时间后,你就会看到许多人来投奔你,有些甚至来自遥远的国土,把你看作预言家,或者你看到有新的使徒跟随着你。他们真的是为你或为你所宣扬的理念而跟随你吗?”
“也就是说,我这个可怜的脑袋里有一点儿头绪了。”威廉回答说。
“这我又不懂了。”
这时候,尼科拉拿着一个快要做完的眼镜架回来了,他得意洋洋地给我们看。
“的确,不过这就是异端传播的方式之一,也是其被消灭的原因之一。”
“在我这可怜的鼻梁上戴上这副眼镜的时候,”威廉说道,“也许我这个可怜的脑袋会变得更有条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