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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给我说点什么啊。”
“啊,对啊,女儿说和你见过面,就是那时告诉你的吧。”
男人勃然大怒,简直就要打过来了。静马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身体插进了两人之间,虽然他完全没有吵架的自信。
虽然是平静的口吻,但静马能听出其中的惊愕。投射过来的目光之锐利,让静马情不自禁地退缩了一下。而对方似乎立刻就想通了:
“你要动真格的?”
“你为什么知道御影是侦探?”
这回杀气投向了静马。男人又向前逼近了一步。就在这时,追过来的两个村里人抓住了男人的身体,拼命安抚着反抗的男人。
“莫非,你们是受久弥先生的委托去查案?”
“放心吧,我是人,绝对不是神哟。”
御影的父亲几乎可以说是板着面孔的。看着他认真的表情,静马无法认为他只是为了去凑热闹。而且他说的是和女儿一起去,这让静马有点在意。前天,御影自称是侦探呢;虽说侦探去发生了命案的地方是理所当然的事。
御影抛出了一句话。冷静的声音里,先前的兴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利落地转身,又一次迈开了步子。
“我也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怎么了?”
“好像是这样没错。久弥先生刚才去现场了。我也想和女儿去看一下情况,你也一起去吗?”
静马追着她,不止一次地关注着背后。
“久弥先生的亲戚?所以大清早开始就乱哄哄的啊?”
“琴折家有神在,所以讨厌像我这样的占卜师(御影啐了一口似的说出了这个词)出风头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被杀的好像是老板的亲戚。”
“神在琴折家的宅邸里?”
这话让静马松了口气。但男人的说明并没有到此为止,他用更小的声音说:
“这个村子是由一位绝对意义上的女神统治的。难不成你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竟没有意识到?”
“请放心,不是在这里。”
御影发出了错愕的声音。她好像不是装样子,而是真的很吃惊。
静马一下就清醒过来了。
“不好意思嘿。”
“杀人案……在这里?”
自身的事已经让静马精疲力尽了,所以村子的事情,既没有余力也没有兴趣知道。
“好像发生了杀人案。”
“你还真说得出口,在这里实地调查什么的。你究竟是为了研究什么才来的?”
御影的父亲年约四十五,肤色白皙,面颊瘦削,下巴像葵花子一样尖尖的;高鼻梁,脸的轮廓比较深,但相反的是,口耳眉等部位却颇为小巧。只有眼睛异光炯炯地瞪出来,外凸着。尽管他没蓄胡髭,却让人觉得他是那种会在怪兽电影里出场的诡异科学家。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却压低了嗓门,用朗读报告似的、毫无抑扬顿挫的口吻回答静马说:
御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之前漂亮地将静马从绝境救出来的翡翠色左眼,似乎看穿了一切,所以静马不由得撇开了脸。
静马叫住他。他像玩具机器人似的骤然停住脚步,只有头部向静马转了过来。
“不行吗?反正毕业论文什么的,随便做做就行的。”
“早上好,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学还真是个马虎的地方,是吧?”
那天,静马没有像往常一样舒畅地苏醒过来。出于学生的习性,他在琴乃汤也一直会睡到将近中午,但那天从大清早开始,他的安眠就被走廊里匆忙来去的脚步声妨碍了。他一边揉着沉重的眼睑一边打开门,就在这时,昏暗的走廊里,一个身穿套装的高个子男人在他眼前快步走过。是御影的父亲。
“就是这样的。对了,琴折家是祭祀天照大神什么的?”
和御影相识两天后的早晨。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系谱,但是据说,神社里有一位名曰栖苅的神在。”
自己也是继承着父亲血脉的杀人犯啊。
“栖苅大人?我从没听说过。”
如此怨言,在心灵一角闪过时,静马愕然了,然后想到了死。
当然了,静马对宗教神学什么的并不是很内行,只是逞个强争个面子。然而他这突发的逞强行动似乎被御影轻易看穿了。“也许吧。”她轻松地说着,点点头,“你似乎是误会了,所谓的栖苅大人,并不是神社祭祀的神明,而是活神仙。”
“保险金也没有吗,都是那个老爸的错……”
“活神仙?”
半个月前的某个傍晚,为了母亲的人寿保险,保险员拜访了静马的家。在穿着皱巴巴睡衣的静马面前,中年保险员公事公办地传达说,受益人有杀人嫌疑,所以保险金不能立刻支付。
“被杀的春菜姑娘的母亲,就是栖苅大人。还有,栖苅大人是受到全村人虔诚信奉的。”
从此之后,静马独自待在光明已逝的家中,诅咒着,慨叹着自己的糊涂。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谋算。对这世上所有的欺瞒,他感到了愤怒。然后……对自己,没能坦白弑父罪行的自己,也产生了愤怒。
“你给我等一下。”静马拼命整理着思路,“……你是说,栖苅大人是这个村子的教祖,所以被害者是神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被杀了么,那不是不得了的大事吗?”
警察似乎也怀疑父亲,所以,父亲头七时,周围的人渐渐有了议论,多半是男人杀了妻子吧,云云。最初的同情变成了谈资,对于静马来说真是无比艰辛。
“什么啊?你现在嚷嚷起来了。不仅如此,本来,春菜姑娘还会继承栖苅大人的衣钵。现在的栖苅大人身体欠佳,所以那本是指日可待的事。”
父亲失足摔死,也有喝醉的因素在——这件事被警察这样处理了。静马没能说出自己的罪行。
对于村子来说,死者似乎是比单纯的大家闺秀更重要的人。如果静马像先前那样被怀疑下去,甚至说不定会被私刑处死呢。他顿觉背后一凉。就算是为了死才来到了这里,他也不想被惨兮兮地杀掉啊。
静马信赖的一切都崩坏了。他趁着怒意重击父亲的前胸。父亲向后一倒,滚下了楼梯,在平台上蹲踞着,一动不动。静马恢复了理智,冲过去,发现父亲已经干脆利落地死掉了。
这就更得感谢御影了。虽说是侦探却义务给了他帮助。他正想再次致谢时,御影又说:
然而在静马面前,他俩装成了关系良好的普通中年夫妇。静马大意了,对家里的异变一点也没察觉。母亲的葬礼结束后也是。“从此你我二人不得不相依为命了,所以你也要振作。”父亲强力地鼓励着消沉的他。那算什么玩意儿?
“所以呢,你还是暂时老老实实待在琴乃汤比较好,因为不知道刚才那些话村里人听进去了多少,而且,反正龙之潭目前也进不去。”
为保险金,为情妇,但是,为这些就能胡乱动刀刺人吗?不管怎么说,也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没看出夫妇关系有什么不好,父亲在外面养情妇的事静马也不知道。据说母亲早已发现了情妇的存在,曾逼迫父亲离婚。
御影轻蔑似的“嗤”地一笑,没拿扇子遮掩。
父亲有情妇,为保险金杀死了母亲。听了父亲的自白,静马眼前一片漆黑。这一瞬间,他从遇到强盗杀人的可怜遗属,变成了继承着杀人犯血脉的人。
“这番忠告我痛切地领教了。不过,御影你怎么样?像刚才那家伙一样对你抱有反感的人很多吧。”
他追着上了二楼的父亲追问。醉醺醺的父亲大概是自暴自弃了,用粗鲁的口吻坦白了一切。杀死母亲的是父亲。
“恐怕要让你遗憾了,我会自己保护自己,否则就当不了侦探了。刚才你姑且算是想要庇护我吧,不过我从父亲大人那里扎扎实实学了防身术,所以面对那种没有杀意的威吓,我是完全不会慌张的。”
直到现在静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母亲的尸体前做那种事。完全是无意识的行动。在父亲说那句话之前,静马彻底忘掉了吃鱼的事。母亲经常在晚饭前给静马少量的食物填填肚子。他像往常一样吃了柳叶鱼,把盘子浸到了水池里。当然,他也没对警察说。那么,为什么父亲会知道柳叶鱼的事?
“也就是说,我白忙了一场啰?”
听到父亲的话,静马想起来了,那天报警后,自己茫然若失地吃光了桌上摆着的柳叶鱼。
静马发牢骚的时候,望见了琴乃汤木质的后门。在门口,藏臼用两条后腿立着,焦急地等待主人归来。它用那双对命案一无所知的眼,看着正前方。藏臼认出了御影,一溜烟地攀上了她的身体,端坐在她的右肩。这么说起来,静马想起昨天久弥抱怨过,藏臼喜欢御影,比对他本人还亲。不过,它对静马一点也不亲。
最初,母亲被认为是强盗所杀,因为家里被弄得乱七八糟。当然静马也对此深信不疑。然而母亲头七结束的那天夜里,静马知道了真相。醉醺醺的父亲一边吃着下酒的小菜柳叶鱼,一边轻轻嘀咕说:“你妈最后烧的也是柳叶鱼啊。”
被藏臼用一种看情敌似的目光瞪着,静马就此与御影道别。御影说要稍作休息,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就算言行和头脑都像成年人,但体格毕竟是纤细的少女。初登舞台的紧张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对她来说这毕竟是很吃力的事吧。
之后的事基本没有记忆了。母亲流出的血把静马的运动服染得通红,只有这件事,静马清晰地记得。
由于被人无端怀疑,静马也筋疲力尽了。于是他决定泡个澡再睡个回笼觉,心中还祈祷着,今天,就别降初雪了。
母亲是在十月中旬被杀的。那天傍晚,静马从大学回来,就看到了倒在厨房的母亲。她的胸口被胡乱刺了一刀。静马不由得冲过去抱起了她,但她已经咽了气,身体像冰一样冷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