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仓秋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要来我家吗?”
那就是,他带走的信封。
“……啊?”
那天过后,我曾经一度无法释怀。我故意不去思考,放任自己完全相信波多野祥吾的认罪自白。可现在,我知道了他的自白不是真的,就必须再次直面一个问题。
“来我家,我可以给你看完整视频。”
原因只有一个。
我都没想到自己竟会提出这么大胆的想法。我不喜欢外人来我家,甚至可以说,这是我最讨厌的事情。可我还是邀请了她,因为我对她萌生了强烈的同情之心。她零零碎碎讲述出来的、不成体系的字句深深刺痛了我。我不是想交她这个朋友,也不是同情心泛滥。我只是想尽量坦诚地面对她。我也有哥哥,自然感同身受。
可我还是从波多野芳惠手中接过了文件夹。我下定决心,势必要在八年后的现在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等我十五分钟,我先打扫一下。”
毕业求职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了。我已经得到录用机会,顺利入职了。一切正如波多野祥吾留下的讯息所言,“这段往事或许早已无人在意”。我完全没必要再掺和进去。
我让波多野芳惠留在店里,自己先行离开了。回到家,我把几件衣服放进衣橱,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看着能让人进来了,我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了我家的位置。
“对不起,先前对你非常失礼。要是有任何关于哥哥的消息——总之,如果发现了什么你觉得有必要告诉我的事,请和我联络。”
“这房子真不错,不愧是一流企业员工住的地方啊。”
她关掉界面,拔出U盘,放回到文件夹里,然后把文件夹递给我。
“哪里哪里,没那么好。总是这儿亮那儿不亮的,屋里有点儿黑。”
“如果需要的话,请带回去吧。本来就是给你的东西。”
“……啊?”
这个压缩文件夹里到底有什么?该输入什么?我沉默地想了差不多十秒,这时波多野芳惠开口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
我爱什么呢?
“我不喝酒,咱们来点葡萄汁吧,请你见谅。”我说完,拿出冰箱里的威尔士倒在葡萄酒杯里,递给波多野芳惠。因为上学时在出售酒类饮品的咖啡店里打过工的关系,我莫名地喜欢上了各种玻璃杯。明明不喝酒,却置备了全套酒具。收集酒具是我小小的兴趣爱好,就像收集室内装饰品一样。
文件应该是用某种特殊软件加密的。软件虽然看着像是免费的,但由于其架构单纯,反倒不好使用一些技术手段来破解密码。思考弹窗里的提示前,我先把光标移进了输入框,边看着一闪一灭的光标细线,边一点点思索着密码是什么。幕后黑手的所爱,那也就是我——嶌衣织所爱的东西吧。
反正都决定给她看了,也不在乎有的没的了。我边想着,边把笔记本电脑连到了屏幕最大的电视上,开始投屏播放。家里没有常备下酒菜这种周到的待客食物,我只能拿出橱柜里的曲奇饼干装在纸盘子里,摆在茶几上。
“对不起。”波多野芳惠微微低头,“我随便按了个enter键,用掉了一次机会。”
波多野芳惠单纯期待着再看一眼哥哥生前的模样,以什么形式都行。此刻她终于如愿与故去亲人相见,我要是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似乎不太知情识趣,于是就决定待在餐厅。为了不让波多野芳惠为我分心,我把平板放到餐桌上,摆出一副正在处理剩余工作的样子。
“还剩两次机会。”
波多野芳惠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哇,真年轻。”
<b>密码是幕后黑手的所爱【输入次数有限:剩余次数2/3】</b>
这反应让人不禁会心一笑。小组讨论开始了,当波多野祥吾井井有条地发表投票规则方面的建议时,波多野芳惠满心惊讶地看向我:“他还能这样说话啊。”
“……可以给我看看吗?”说完,我接过波多野芳惠的笔记本电脑,双击U盘上存储的压缩文件,如她所说,屏幕上跳出了输入密码的界面。
“在我记忆里,波多野说起话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在家不这样吗?”
那会是谁呢?
“当然不了。这么干脆利落……简直像换了个人。”
然而,真正的幕后黑手不是波多野祥吾。
“毕业求职嘛,可能稍微鼓了把劲。”
毕竟,一个人就算乍看起来品性纯良,你也不知道他心里藏着什么。多的是面上笑得慈眉善目,却在心里饲养恶魔的人。非但如此,几乎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过活——教我认清这一事实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场小组讨论。
“他在家真的只会说些无聊的废话。就知道懒洋洋地打游戏……我作为家人,竟然都没发现他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可能也正因为是家里人才没发现吧。总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应该好好——”
个中细节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但那一天,所有的证据、信息、情况应该都指向了他,幕后黑手无疑就是波多野祥吾。当然,这件事确实令人难以置信。小组讨论开始前,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特别和善的人。即便在得知他就是幕后黑手以后,我心中还是无法彻底相信。没想到波多野……最终,比起他的为人,我还是选择了相信证据。
波多野芳惠说到这里停住了。她笑着朝我点头,想掩饰自己的失态,最终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给她葡萄汁似乎也不大合适,我就往玻璃杯里倒了茉莉花茶放到茶几上。我把房间角落的纸巾盒递给她,她泪流满面地哭了好一阵。
波多野祥吾,幕后黑手——原来不是你吗?
说句无情的话,对我来说,早在求职结束的时刻起,波多野祥吾这个名字就进了我的死亡名簿。如今就算听到他离世的消息,内心也怎么都涌现不出真情实感。虽然有一种淡淡的怅然若失的感觉,然而说到底,那仅仅是一种没有直接触达心灵的寂寥,就和听到学生时代喜欢过一段时间的乐队解散的消息没什么两样。
波多野祥吾留下这样的话,让我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这么看来,他应该不是幕后黑手。可为什么会把我当成幕后黑手呢?我为什么要策划“那起事件”呢?
可波多野芳惠不一样。她的亲哥哥在短短几个月前离开了人世。我用似有若无的力气轻柔地抚摸她颤抖的脊背,等她的呼吸稍微平复些许后,我开口问:
<b> “致幕后黑手、嶌衣织”</b>
“波多野他以前在哪里工作?”
<b>“幕后黑手已经无所遁形。事到如今,我并不打算追究那人的过错。”</b>
感觉太过伤感的话题只会让她流泪更甚,我便特意选择了一个平淡的问题,也有部分原因是我对这个很感兴趣。
关于斯彼拉链接最终考核时发生的“那件事”,我把能回忆起来的全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越说越觉得怎么都不像是真实发生过,或者说怎么都不像是自己真正经历过的事。说起来,我持续到今天的职场生活还是拜它所赐,简直太奇幻了。说得越多,我越感觉虚无,好像是在讲昨天做的一场梦似的。那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实际上也确实是身为孩子的大学生策划出来的卑鄙计划。我将波多野祥吾坦白自己就是幕后黑手,而后离开会议室的事全盘托出。波多野芳惠刚开始听的时候还不大相信,但在察觉到我的讲述并非捏造或欺瞒后,她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为了求职,他延期毕业了。”
“幕后黑手是波多野。至少,我一直到今天都是这么认为的。”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的预期已经降到了最低,因此在波多野芳惠说出日本最大的IT企业名字时,我被深深震撼。波多野祥吾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却还想幼稚地夸他一句“太厉害了”。
“什么?”
“我不太清楚他做的什么,不过他看起来很乐在其中,总是埋头工作,有时连亲戚们的婚丧嫁娶仪式也不参加,母亲常常朝电话另一头的他发火,说‘工作工作,怎么可能那么多工作,你是不是在和哪个女人鬼混’。可母亲大概也明白那不可能,他应该真的是有工作在身。即便生病以后,他还是照常去公司上班,直到再也撑不下去了……真是的,怎么回事啊。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工作……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工作呢?”
“波多野他……不是幕后黑手?”
我继续播放先前暂停下来的视频。沉默地盯着屏幕看了二十五分钟后,我再次按下暂停键。
我吐露出心底的震惊。
“到这儿就没了吗?”波多野芳惠稍有些意犹未尽地问道。
纷繁的画面在我脑海里闪回。那场会议——最终考核的小组讨论开始后,信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有人打开信封,每个人都被曝光了另一面。大家讨论着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互相怀疑,最后波多野祥吾坦白,说自己就是幕后黑手,然后离开了会议室。我想起来了,就是这样绝对没错。票数第一的我正式拿到录用机会,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当然还没完。不过接下来,那个——场面会稍微有点儿不一样。”信封很快就要出场了,该怎么向她解释呢?我边想边组织语言,“而且全部看完得花两个半小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也可以继续放——”
“请你先停下!我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想看。就算看到哥哥惹人讨厌的样子也无所谓,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在你这儿打扰这么久,可能有点儿麻烦你了,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让我继续看下去吧。”
“我不会停下——”
我微微点头,点击了播放键。
“等等,你先停一下——”
视频里,我指出大门附近放了个大信封。看到这里,我再次走回餐桌边,面向平板电脑。我不太想继续看下去,不是因为无法接受曾经信赖的同伴们逐渐换了面孔,而是因为视频中的我和现在的我简直判若两人。
“我确信,策划那件事的幕后黑手就是你——嶌衣织。看到那份笔记上写了‘录用’,所以我猜测你现在就在斯彼拉工作。想到这里,我试着打了个电话,但没抱多大希望。我问他们嶌衣织小姐在不在,电话转了好几个部门,终于到了你那边。那个时候,我又迷茫了,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是要反问你有没有想对哥哥说的,还是问你对哥哥做了什么,抑或是问你有没有必须要向哥哥道歉的事——”
曾经,我真心相信他人,面对告发信揭示出的阴暗一面,我一次次震惊、叹息、沮丧,认定事实不可能如此,天真地想把所有告发内容置之脑后。这并不是伪装,我当时的一切反应都出自本心。那个二十出头的花季少女像被缓缓逼近悬崖边一样,咀嚼到了绝望的滋味。这个视频看着可不会让人感到愉快。
波多野芳惠已经毫不掩饰对我的愤恨。
呱呱坠地的婴儿长到十岁,这中间的变化简直有如奇迹一般,十岁到二十岁的变化也能算得上革命性的巨变。我从前以为从二十岁到三十岁,人的转变最多也就是微调,和系统更新差不多,然而实际上内在的改变却相当剧烈。
“哥哥卷入了不好的事情——文章读起来就是这个意思。”
二十出头的嶌衣织是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呢?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捂着嘴,死死盯着屏幕。我一行一行,逐字逐句地细看这篇文章,却总是漏读。思绪混乱不堪。只有几行的文字,我愣是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终于理解了它的含义。这时,波多野芳惠关掉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