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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这么不信任别人了呢?
<b>波多野祥吾</b>
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人们都会熟练地使用好几种面具了呢?
<b> 不为别的,为了我自己。</b>
视频最终伴随着波多野祥吾的败退落下帷幕。时间已经将近深夜十一点。
<b> 我纯粹只是想要查出那天的真相。</b>
波多野芳惠继续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看了好一阵。如果她相信波多野祥吾是清白的,那这长达两小时三十分钟的视频对她来说就是纯然的悲剧。自己的哥哥被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五人视作幕后黑手,没做任何辩解就离开了会议室。她此刻就算义愤填膺也是正常的。
<b> 然而无论如何,我都要再次真诚地直面“那件事”。它发生在2011年的求职季,荒谬得近乎不真实,痛切得超出常理。这是我的调查结果。幕后黑手已经无所遁形。事到如今,我并不打算追究那人的过错。</b>
可波多野芳惠长叹一口气后,对我露出释然的表情。
<b>这段往事或许早已无人在意。</b>
“多谢。”她说。
她双击命名为“无题”的文档,打开了波多野祥吾写下的文章。
我不知如何作答。
“压缩文件加密了,必须输入密码才能打开。如果连错三次,就会破坏里面的数据。不过这个文档——”
“我是公务员,所以没有正儿八经地参加过求职,毕业求职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波多野芳惠让我把U盘给她,然后拿起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读取U盘里的内容。电脑读取速度很快,想来应该不是波多野祥吾留在房间里的遗物,而是她自己的私人物品吧。U盘里的文件很快显示出来,有一个文本文档和一个压缩文件。文档名称叫“无题”,压缩文件的名称是刚刚见过的“致幕后黑手、嶌衣织”。
“怎么会……”我本想告诉她不是那么回事,可话却堵在嘴里说不出口。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或许求职根本就是这么一回事,只是没有以清晰易懂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钥匙。”
“你最怀疑谁?”
文件夹里还夹着斯彼拉当时发放给大学生的校招指南。我曾经翻来覆去地看过好多遍,简直都快把纸张翻烂了,因此记得特别清楚。强烈的灵魂出窍感让我好似晕船一般头昏眼花,我用僵硬的手指翻着文件夹,没有别的文件了,不过下方有异样的凸起,是一个U盘和一把小小的钥匙。
大概是你哥哥吧——话当然不能这么说。“我一点头绪也没有。”说完,我赶忙用说得过去的理由找补,“你看了视频应该明白,二十号当天的不在场证明确实是关键所在。可除了这个,其他的事情我怎么也弄不明白。”
文件夹里夹着一张记了笔记的纸。纸上有浅浅的横线,尺寸比大学用的笔记本稍小一些,应该是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吧。纸上有手写的“得票数”字样,并且列出了九贺苍太、袴田亮……六个我几乎已经忘记的名字。是那次小组讨论的票数记录。每个人的票数都工工整整地写在上面,只有我的名字用红笔圈了起来,似乎是为了着重标记。“12票、录用”的字眼有如死前遗留的讯息一般,透露出癫狂的气息。
我说完,把笔记递给波多野芳惠,上面有一个表格,简单归纳了所有人当天的安排。
“哥哥求职那年,有一天——”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不知道他去参加了哪家公司的面试,总之他是穿着求职套装回的家,整个人慌乱无措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他先大喊大叫了一阵,然后又立刻安静下来,把自己关进房间——就是这个房间,然后就不怎么出来了。我总是没完没了地听到他啜泣的声音。说真的,我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杀了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什么都不说。除了吃饭,其他时候我们根本看不到他的人。最后,还没拿到任何一家公司的录用通知,他就放弃了求职。我本来已经完全忘记这回事了,直到发现了这个文件夹。”
方框标注出来的正是大家被拍下的场景。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有可信度很高的证人作证,因此扫一眼表格就能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一目了然,唯一有嫌疑的就是波多野祥吾。某种意义上,我觉得自己已经把残酷的事实推到了波多野芳惠面前。我隐隐期待着她能了悟到自己的哥哥确实就是幕后黑手,接受哥哥的阴暗面,然后静静地离开我家。
面对目瞪口呆的我,波多野芳惠开口了。
我甚至开始考虑起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情绪低落的她。这时,波多野芳惠缓缓地、轻轻地翻开我递过去的笔记。这页笔记被我用订书针订在了一沓纸上,自第二页往后就是我们六个人的应聘申请表,绝不能被外部人士看到,是我大意了。我差点就要大喊“不能看”,然而把笔记递给她明显是我自己的疏忽,没道理冲她吼。“对不起,就到那里吧。”我委婉地表达了希望她把笔记还给我的意图,同时朝她伸出右手,可她的目光已经飞快地捕捉到了我们六个人的应聘申请表。
<b> 致幕后黑手、嶌衣织</b>
“那个……”
波多野祥吾恐怕是为了做标注。透过文件夹,只见第一页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几个大字:
“对不起,不能给你看,可以还给我吗?”
波多野芳惠的表情明显变了,眼里开始泛起先前一直潜藏着的困惑和怀疑。同一时间,我产生了错觉,感到屋里的灯似乎变暗了。她之前的亲和态度,莫不是为了把我拖入深不见底的流沙里而故意为之的巧妙伪装?
“我不是说这个——”
“哥哥什么也没和我说。”
波多野芳惠的视线再度落回记录着不在场证明的表格上。
波多野芳惠坐到对面的坐垫上,递给我一个透明文件夹,里面夹着几份资料。我接过文件夹,里面透出来的内容让我呼吸一滞。
“不可能做到的吧?”
“找到了,是这个。”
“……不可能?”
为了掩饰紧张的呼吸,我一口气喝干了端给我的茶。就在这时——
“一天时间不够拍这三张照片啊。距离那么远,怎么可能跑得过来?”
我不太会跪坐,本欲谢绝,却又不想再劳烦她,就顺着她的话跪坐下去。我缓缓沉下腰,感到自己的腿正在微微颤抖。发觉腿在颤抖的瞬间,这股颤动的感觉一直传到了心脏。我的心跳不断加速,究竟会是什么呢?随着想象的深入,我越来越强烈地确信,只有可能是“那个东西”。
我终于拿回了订有笔记和应聘申请表的一沓纸,又一次粗略地扫了一遍表格。
“我打扫了房间,想把留作纪念的东西和垃圾分开——还特意请了带薪假,然后就发现了这个——稍等一下,很快,我应该没放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先在那边的坐垫上坐一下吧。”
“有可能的吧。一桥在国立,庆应在三田,从那儿过去就是锦系町。连起来是个比较小的三角形。”
房间里确实感受不到有人居住的迹象。床上没有床垫,而是放着落灰的空气净化器和动感单车。桌上摆着大量书籍和一个不再使用的垃圾桶。波多野芳惠在抽屉里东翻西找,边翻边对我说:
“叫九贺的那个人读的是综合政策系。”
“我也没去过,听说好像离广岛和平纪念馆挺近的……也算是在市里。总之,他调到那里工作以后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不过,我离家比他还早——我在江户川区当公务员——四年前就不在一起生活了。总之,这个房间好多年都没人住了,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所以呢?”
“不知道。”
“他们的校区在神奈川县。”
“几年前就搬走了。你知道广岛的比治山吗?”
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能沉默以对。
“……他不在这儿住吗?”
“湘南藤泽校区。我高中时的朋友就在那儿上学,绝对没错。”
“哥哥是病死的。”她说,“平时都不怎么生病的人,得了恶性淋巴瘤。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冷血,但我和他好多年没见面了,现在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原本无解的谜题好像出现了第一条线索。
她打开灯,说出了我一直想问的事。
庆应大学的三田校区有我认识的人,但不是很熟,所以我从没进去参观过。以前好几次坐出租车从门口经过,每次都会自然而然地看见校园,于是就先入为主地以为庆应大学一直在这里。我拿起餐桌上的平板电脑,打开地图软件。搜索后发现,假如下午两点从一桥大学的国立校区出发前往庆应大学的神奈川校区,要坐电车转公交,路程将近两个小时。不过查到这里还看不出什么大问题。两点从国立大学出发,四点拍下九贺苍太的照片,时间虽然相当紧张,但总归能赶上。可要在一小时内再从神奈川县赶到锦系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地图软件显示,公交转地铁需要一小时四十分钟。就算开车从高速路过去,也要一个半小时——时间根本来不及。
波多野芳惠带我去了波多野祥吾的房间。
按他们三个说的时间,同一天内不可能拍得到三张照片。
位于朝霞台的大型公寓十四层,1401号房间的门上挂着写有“波多野”三个字的门牌。波多野芳惠给我开了门,一看到她的脸,记忆中的雾霭瞬时散尽,我想起了波多野祥吾的样子。芳惠虽是单眼皮却炯炯有神的圆眼,以及她略长的面部骨相唤醒了我的记忆。房子里没布置祭台,只摆了遗照和香炉。尽管照片中的波多野祥吾发型有别于从前,面容却几乎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上完香,他的父母从起居室走出来,对我深深鞠躬,感谢我为了他们的儿子特意上门拜访。失去爱子的伤痛仍在,但他们对我的态度十分友好,看来应该对当年的事毫不知情。我之前已经预想了最坏的可能,此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有人撒了谎。
他留给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可这就出现了另一个难解的问题。我早就多次思索过照片的拍摄时间会不会有误,预设的前提会不会是错的。往这个方向思考没多久,我就轻而易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理解不了大家如此面不改色地讲出虚假的日程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好处。透露虚假日程造福的是在那段时间有不在场证明的幕后黑手,而不是讲出日程的人。被拍下照片的当事人就不说了,人都被拍了,自然能够证明自己在那段时间确实有其他安排。
抵达位于埼玉的波多野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本来想早点结束工作的,可必须处理的报价需求一个接一个地来,时间拖后了。我知道这个时间点不适合去根本没见过面的人家里登门拜访,但我不想一直心神恍惚地把这事儿拖到第二天。
如果有人撒谎,那撒谎者的目的只有一个——包庇幕后黑手。
“嗯,两个月前走的。”波多野芳惠说,“我在老家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留给你的东西,我想着应该联系一下你,就往你的公司打了电话。你什么时候方便的话,可以来我家一趟吗?如果你不感兴趣,我就自行处理了。”
“……会不会是同谋?”
哥哥……仿佛有一只鹦鹉在我脑子里不断复述,我一点点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波多野他……”
波多野芳惠的这句话令我泛起鸡皮疙瘩。
“哥哥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