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骑手”:过渡与悬浮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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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都是在小区门口。现在在朋友圈一发,就没有了。生意可好啦!
对于站长张飞宇而言,管理骑手不容易,管理“小白骑手”更加困难。用他的话来说,“‘小白骑手’是一群有心事的人”。他们既要跑单挣钱,也要照顾生病的家人。这里的家人,大部分指他们的孩子。张飞宇把这些孩子称为“百万宝宝”,因为白血病患儿的医疗费用十分昂贵,动辄几十万起,“花几百万的也大有人在”。由于白血病的排异反应强烈,患者对饮食和周边卫生条件要求极高,患者无法在医院食堂吃饭,而是需要家属专门送饭。一个患儿至少需要两人照顾,一人负责在医院陪护,一人负责在家做饭、送饭。“高峰时段很多骑手不在岗。都在给孩子送饭。”张飞宇说。
李达的儿子是一名白血病患儿,2017年转院来到陆道培医院。从确诊到进仓、移植,前前后后花了三百多万。经过多方求助和捐款,李达现在仍然负债120万,但是他十分乐观。在燕郊这么多年,他从焦虑万分到垂头丧气,再到逐渐接受。跟着儿子在鬼门关来回走了好几遭,他似乎更加明白了活着的意义,也算是“混了出来”,积累了不少经验。
那天是2021年9月9日,我与同事苏春艳一同前往。张飞宇坐在桌子前,边应付系统,边跟我们聊天。他面带笑容,不怎么说话。作为站长,张飞宇的站点有些特别。在这个有着136名专职骑手的站点里,有54名外卖骑手是“小白骑手”。这里的“小白骑手”指家属或亲人患有白血病或相关病症的骑手。我并不清楚这个名字从何而来,听到在此地调研的老师和同学们都这么叫,我也索性跟着这样称呼。张飞宇所在的东贸站点毗邻北京陆道培血液病医院。根据医学人类学家苏老师的科普,我得知陆道培医院是一家专门治疗白血病的民办血液医院,也被称为白血病患者的“最后一站”。很多被公立医院“判了死刑”但仍旧不想放弃的患者,最终会流转至此。走到这里的家庭来自五湖四海,他们一方面需要照顾患病的家人,另一方面也需要努力维持生计,跑外卖因此成为一个重要的过渡性选择。
我让他讲讲自己的故事。他跟我分享了第一次给医生送礼的情景。由于儿子病情不稳定,着急进仓,李达认为有必要打点一下关系。但是初来乍到的他,人生地不熟,对熟人介绍的医生也并不完全了解,因此十分紧张。送礼那一天,他预先算好时间,悄悄地把医生叫到楼下,塞给医生一些家乡特产。后来才发现,这里的医生并不避讳收礼物,反而因为这种场面见得太多而十分自然。医生谢过他,让他直接把特产放在办公室,说这样,往来的同事和病友也都可以分享。让李达意外的是,陆道培医院的医生不会收取贿赂,也不会找病患要钱。“这与之前咱们的经历非常不一样”。他一度十分感动,觉得医院“很有关怀精神”。
第一次见张飞宇是在他的办公室,一个燕郊的东贸站点。这里靠近北京,但已经属于河北廊坊三河市。沿着通燕高速下来,往北走几公里,就是站点所在的位置。站点在一个小楼的二层,楼道漆黑,看装修像是一个弃用的饭馆。走上去的时候,在1.5层的地方还开了一个剧本杀的场馆,五彩霓虹灯四处闪烁,像晚间的KTV。
对于未来的打算,李达没有像其他骑手那样勾勒一个“宏图大愿”,而是更希望保持现状。经过四五年的治疗,李达孩子的病情已经稳定,他也可以继续在这里工作,挣钱还债。这些年,李达似乎已经开始习惯常年在医院旁的“悬浮生活”,甚至对这里充满了认同感和建设感。他向我描述,一方面,病患和医生的关系很好,不需要送礼塞钱;另一方面,病友之间也特别团结,大家相互帮助,让他觉得很有归属感。对于大多数小白骑手而言,跑外卖这份工作形式大于内容,因为依托这份工作所达成的社会资本的桥接比工作本身更重要。通过这份工作,来自异乡的骑手得以获得救助款,认识一些资助人,并由此认识更多的病友家属,逐渐形成围绕白血病患的互助社群,这是他们通过跑外卖联结到的对于家庭再生产十分重要的生存空间和生存资源。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机会主义策略,利用过渡性来救助自己悬浮的生活状态。围绕燕郊东贸站点,骑手、站长、平台、救助机构和其他参与者共同建构了一个救助场,努力延续救治的希望和可能,充分展现了社会关系和数字化之间的张力。
“小白骑手”和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