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家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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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既往的研究中,城中村一直被视为一个需要整治、规范的杂乱空间。一方面,政府对违规建筑、电动车违规充电的间歇式整治加剧了人员的不确定性流动;另一方面,城中村经常出现的“蜗居”情况,也让大部分寄居于此的人成为被治理的对象。2017年11月 18日,北京大兴一场因电气线路引起的火灾致 19人死亡,8人受伤。这起严重的事故使政府开始大规模整治违规经营和违规出租,其中,对于电池、电线、电动车的违规操作成为重点调查对象。对于外卖骑手而言,他们不得不时常面对突如其来的检查。
在很多大城市,骑手的居住地与其说是一个稳定住所,不如说是一个临时寄居地。多数骑手的住处面积小、卫生差、缺少厨具,很难有什么空间来储备食物。他们把白天和晚上的大部分时间用来跑单,吃饭也主要在外解决。住所变成了一个睡觉的地方,别无他用。也是因此,疫情居家隔离对他们来讲无聊却也充满了挑战,一方面他们不得不在狭小的空间中排挤无聊和寂寞,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整日面对缺少餐食的内心恐惧。站点的另外一个骑手小胡,也遇到了食物短缺危机。
现如今的小武基村,外来流动人口已经远远超过原村居民,它逐渐变成了一个底层劳动者的社群空间。来到这里,拥挤而热闹的街头、哗哗流淌且略带杂物的小河,让人有一种自己还生活在乡村的错觉。伴随着北京诸多城中村的拆除,像小武基村这样能够为大量流动人口提供住宿的村落正在减少。疫情时期的管理也使得流动性急剧减少,如今,留在小武基村的骑手主要是长期在北京生存的打工者。
原先通知4月1号到3号是临时封控,我准备的食物只到5号。结果5号才通知要继续封控,到6号早上。我没吃的,很饿,就一直找人帮忙。我的同事跑遍三个区,找到一个小超市开门,那天找了水果和食品,给我了一部分,这才有口吃的。那天他也没跑单,就是给我买这些东西。
都是来打工的。想干了在这里干一阵子,不想干了卷铺盖走人。谁也拦不住。这个村里还行,住得还行,就是疫情之后很多人没回得来。估计也不会回来了。有些去了南方,有些留在家里。……来修车的不少,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对于按单计价的外卖劳动来说,疫情的阻滞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生活。居家隔离使他们无法正常劳作,而这意味着劳动收入的彻底断绝。那些隔离在家的骑手十分羡慕能够在外跑单的骑手。甚至在访谈的过程中屡次问及调研小组得以上街跑单的骑手的外出策略。
孟天河曾经是“饿了么”的一名骑手,一直住在小武基村。不干骑手之后,他在小武基村村口开了一家电动车店,主要给村里的骑手修理、出租电动车。因为一直没有拿到营业执照,他的店面一直没挂招牌,头顶着一块破旧的美容美发招牌。他之前干过骑手,认识不少人,生意渐渐地为人所知。周边的骑手也都会找他租车、换电池。村里骑手的来来去去他最清楚,但与此同时,他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来去与离别:
通过私人关系,我和调研小组的同学有幸采访到了一些外出跑单的骑手。他们愿意在每日高强度的工作之余,与我和小组同学们聊天交流,这使我们非常感动。在外出跑单的骑手中,吴晓苓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32岁,四川人,是上海宝山区的一名骑手。从微信头像的自拍照看,她长得白净,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月牙。这个来自西南地区的妹子不但能吃苦,也很有闯劲。
北京城在过去二十年急速扩张,不得不在近些年采取人口严控的政策。其中有两条“红线”不得突破:2300万的常住人口总量不能突破、城区人口总量1080万不得突破。在过去的十年间,北京的房价增长了5—10倍之多,高昂的房价与租房成本成为其限制外来人口的重要工具。为了养家糊口,外来流动人口自动聚集在诸如小武基村这样的城中村中。这里有相对低廉的房租和熟人关系。在小武基村住,一个单间一个月大约在600—1000元,根据面积、是否有独立厨卫而存在差异。也有的骑手与自己的配偶、孩子住在一起,他们租的房屋面积相对大一些,租金在1000—2000元左右。我们对历年北京骑手的租金状况做了分析,发现在过去的四年间,月租金在1000元以下的骑手占比在四五成左右,月租金在1000—2000元的骑手占三四成。选择月租金在1000-2000元的骑手中,七成以上都是与家人、老乡或者朋友共同租房。此外,在调研中,80%以上的骑手认为北京的租金正变得越来越贵。
隔离期间,她接到公司通知,说有两家超市和一家药店亟需骑手。由于她所在的小区疫情并不严重,符合外出跑单要求,吴晓苓果断报了名。小区仍旧实行封闭管理,只进不出。所以,公司安排她与另外报名的骑手住在临时租用的一个培训学校里。培训学校上家公司的租赁期已到,当时空置。外卖公司与地方政府商量了一下,将其改为骑手临时借宿点。这个建筑物共有三层,二层住女生,三层住男生,一层空着。一栋不太大的楼里上上下下塞了五十多人。根据情况,每个屋子住2—4人,符合外出跑单要求的骑手自带被褥、自负餐食。离开家的时候,吴晓苓带了一套被褥、一点洗护用品和一口煮面的小锅。住进临时宿舍,吴晓苓发现屋子很小且闷热,住在里面让她觉得头疼,所以她不愿意待在那里,一有机会就出去跑单。“现在整个宝山区,就靠我们这五十多个骑手。”吴晓苓心情复杂地说。
听村里开电动车行的老板说,数千人的小武基村里,大约住着三四百号外卖骑手。随着疫情的到来,做骑手的人数也在不断增加,以前做小生意的、摆路边摊的,因为疫情生意惨淡,都加入了跑外卖的行列。路过小武基村,我们会不时地看到配备餐箱的电动车和摩托车停靠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