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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那时她已经打好基础,成为老招牌。」
「也打过你手心。」
「她忙得睡在店铺里头,说照这种情况看,一年可以归本,第二年可能有人跟风。」
「我顽皮惹事?」
「唷,真替她庆幸。」
「我最怕累,一边不留力,希望整头家都亲自一双手做出来,力不从心,便发脾气打孩子。」
「客似云来。」
「妈妈像是说别人。」
「不劳还说什么?」
伍太太下结论:「总而言之后母不好做,挑一个没孩子的对象比较好。」
不为甚觉安慰,姐姐不愧是典型小生意人,转一转型,出个新噱头,又活转来了。
说来说去,仍然是担心不为。
伍太太说:「不劳叫我们看仔细,橱窗里两个穿婚纱的模特儿是真人。每十五分钟改变姿势吸引途人观看。」
「妈妈,那只是个普通朋友。」
「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还敢同人比中文不行?」
「是吗,为什么带着幼婴找上门来?」
伍太太也笑,「行吗?」
「他来辞行。」
「真好,」不为说:「有什么是我们有而上海人没有的呢,人家比我们漂亮、聪明、勤活,人家又众志成城一味要赶过我们—一我们唯一的强项是洋化,不劳这下做对了,干脆扮假洋鬼子。」
不为不想说出飞机上的事。
一大叠彩色照片,只见店面全玻璃装修,只有英文招牌叫Live Love Laugh。
伍大太盘不出话来,仍然去织毛衣。
「怎么不早说。」
女佣过来收拾茶具。
「她寄了照片来。」
她轻轻同不为说:「可怜,孩子母亲在飞机上突然脑溢血。」
「所以她可以开婚纱店。」
原来如此。
「不劳手工比你好。」
不为回到房间,继续忙碌。
「我记得还是小学生,许是五年级。」
卧室四周堆满参考资料,笔记、衣物……
「我教你针织那年是几岁?」
女佣推门问:「可要吸尘收拾?」
不为点点头,「像学骑脚踏车一样,学会了永不忘记。」
「不不,千万别进来。」
伍太太手中还拿着那顶绒线帽子,问不为:「还记得怎样收针吗?」
「太太说该换床单了。」
「妈妈你的心太慈,不合时宜,你别管他们的事。」
「不不,不要管我。」
「这又何必呢。」
不为反着手乱摆,头也不抬。
「占美他们做得很对。」
她喜欢被褥有点熟悉霉旧气息,一躺上去就知道是在家里不是酒店旅馆。
「我同他说,他可以到这里来见儿子,但是孩子们不愿见他。」
莉莉的电邮这样说:「我来得迟,华南令我失望我以为可以看到绿油油稻田,池塘里有一对对鸭鹅,孩子们骑水牛上羞涩地吹萧,处处垂柳杨花随风飘荡,村妇笑看捧出菱角、莲花、甘蔗……谁知满城高楼大厦,沙尘滚滚,机车、汽车.行人都把游客挤到一边,人们讲的是电子科技,股票,走向发财捷径,满嘴英语……我心目中的华南呢?」
「正是那个厚颜无耻,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风驶尽叹的赤发鬼。」
不为读了,笑得流泪。
伍太太问:「是艾历逊?」
莉莉去晚了整整半个世纪。
不为放下电话。
不为回电:「心胸狭窄的西方人不允许东方进步。」
「你省省吧,有钱,不如与情人去度假。」
最好永远像媚外的电影里,女子还都妖冶地瞄着狭长的丹凤眼,浑身无骨似赛旗装拿着水烟袋。
「我会聘请律师——」
莉莉苏比耶斯基这次旅游回来,当会明白伍不为不愿写华人挣扎故事的原因。
不为不恼反笑,「随便你怎么说。」
任何种族的生活都一定有上落,早期移民的意裔西裔也吃足苦头,但只有华裔特喜夸大他们的苦难。
「你帮他们洗了脑」
伍不为不想再加入那诉苦队伍。
「他们不愿意见你。」
希望莉莉明白。
他恳求:「不为——」
「——翻译小姐每日向我算钱,怕洋人赖债,时时背着我说电话,很不老实的样子,我也很警惕,不想在异乡出丑。」
不为说:「艾历逊,你不珍惜的,你不再拥有。」
「有你在身边就好了。」「
艾历逊的电话接着就来了。
原来各处华裔个性大不一样,火车服务相当好,卫生间仍然肮脏,我们的先进电子设备他们都有,我找到冒牌手袋,像真程度至高……」
两个男孩子欣然回房做功课。
不为问:「你与出版社及作者群接洽没有?」
「不想去就不去好了,他再有电话来你找我听。」
「嗯——」
「他留下我们不理,我们觉得他不再是一个父亲。」
「印象如何?我亦好奇。」
「为什么?」
「有女子穿着背后有一条长拉链那种现买人造丝旗袍来见外国人,名片中写着名字及其著作,我看到黑鱼网丝袜上有洞、高跟拖鞋残旧、化妆奇突,我心中无比讶异,风气是太前卫,抑或未够先进?」
「但是阿姨我们不想见他。」
不为答:「少批评,多观察。」
不为点点头,「外婆思路清晰极之有理。」
「而且她们有着重重叠叠的名字,像贞真、眉媚、金矜、肖晓……不过也有一批比较成熟保守的作者,可以一谈。」
「我们问过外婆,外婆说随得我们喜欢,不过,外婆说,最好在公众场所见面,并且司机在一边看守。」
「你一定会有收获。」
「啊。」
「有个华人在身边提点,比较不会吃亏。」
「阿姨,爸爸打电话来,说想见我们。」
伍不为才不会做汉奸。
她有一个良好习惯,她对小孩,同待大人一模一样。
第二天。不为陪母亲去复诊。
不为连忙坐起来,「请说。」
在候诊室母亲一直握着她的手。
不劳的两个孩子进来找她,「阿姨有事与你商量。」
不为把母亲的白发仔细拢上去,轻轻用发夹夹好。
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流泪。
旁边有个老太太问「是女儿吧。」
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来连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