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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皱起了眉头。
一个朋友曾经问我,当我面对一个跟自己有私人恩怨的对手时,我会不会哪怕是有一点的冲动想要扔下球拍冲上去卡住他的脖子。如果这是一场带有私人恩怨的比赛,如果比赛中充满了仇恨,我不会更想用拳头解决问题吗?我对朋友说,网球就是拳击。每一个网球运动员,或早或晚,都会将自己比作一个拳击手,因为网球就像是一场没有身体接触的搏击,它很暴力,徒手肉搏,在网球场上所做的选择就跟在拳击场上做的选择一样原始而野蛮。杀死对手或是被对手杀掉,击败对方或是被对方击败。网球中的争斗是深藏在体内的。他们让我想起拉斯维加斯以前的那些放高利贷者,用一袋橘子去打人,因为这样不会在体表留下任何淤痕。
“不仅如此,那里应该有如天堂一般,”她说,“去那里对我们都有好处。”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一个普通人。所以进场前,我和贝克尔站在通道里的时候,我跟保安说:“詹姆斯,把我们俩分开,我不想让那个讨厌的德国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相信我,詹姆斯,你不想让我看到他。”
波姬和我按预定计划是要去度假的,我们已经计划了好几个星期了。我们想要去一个较为偏远的地方,没有电话,没有其他人,于是我们打算去距拿骚150英里远的印第哥岛。在温布尔登的溃败后,我想要取消这次旅行,但波姬提醒说我们已经订下了整个小岛,而且如果不去,保证金是无法退还的。
贝克尔跟我的感觉是一样的。他记得他说过的话,他知道我已经将那些话读了不下50遍,并且已将其牢牢地记在脑海里。他知道我整个夏天都因他的话愤怒不已,他知道我想要让他血债血偿。他也想这么做。他从来都不喜欢我,而且对于他来说,这个夏天也是“复仇之夏”。我们走到球场上,避免眼神交流,拒绝向观众致意,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我们的装备、我们的网球包和这场即将上演的惨烈的比赛上。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具毁灭性的一场比赛。赛后,我没有对任何人说任何话——吉尔、布拉德还有波姬——我没有跟他们说话,因为我不能。我完蛋了,就像腹部中枪一样。
比赛一开始就进入了我预想中的场面。我们互相嗤笑,用两种不同的语言轻蔑地咒骂对方。我赢了第一盘,7:6。但令人气愤的是,贝克尔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为其所扰。他为什么要困扰呢?我们在温布尔登比赛时,开始就是这样的。他不担心落后——他已经证明了他能够承受住我的重击然后后来居上。
在第一盘比赛中,我毫不费力地拿下了贝克尔。在第二盘中,我已经以4:1领先。我来了,皮特。准备好,皮特。然而接下来,贝克尔发起了一场更粗野、更强悍的进攻。他零星地得了几分。在用极小的钉子在我的自信心上凿出了缺口后,现在他又掏出了大锤。他退回到底线,这不是他经常使用的战术,他借此暂时占了上风。他破了我的发球局,但我仍以4:2领先。但我感觉到什么咔嚓一声断了,这次不是我的臀部,而是我的意志。我突然间无法控制我的思想。我想到皮特正等着我;我想到我的姐姐丽塔,她的丈夫潘乔在与胃癌长期斗争后还是去世了;我想到贝克尔还在与尼克合作,尼克此时正坐在贝克尔的包厢里——皮肤已被晒成了棕褐色,而且颜色比以往都要深,同上等肋条牛肉的颜色相差无几——我不知道尼克是否已经将我的秘密透露给了贝克尔,就像我摸清了贝克尔发球规律那样(在发球前,贝克尔会伸出舌头,而他的舌头就像一个小小的红箭头,指引着他发球的目标方向);我想到了波姬,这周正和皮特的女朋友——一个名为德莱纳·马尔卡希的法学院学生在哈罗兹百货商场购物。所有这些想法都涌入了我的脑中,让我思绪混乱,无法集中精神,而这给了贝克尔机会。他紧紧抓住这一机会,最终凭借四盘赢得了胜利。
我赢了第二盘,7:6。现在他开始局促不安了,开始寻找出路。他试图干扰我的心智。他曾经看到过我不冷静时的样子,所以他认为可以再次让我失去冷静。他做了一个网球运动员可以对另外一个网球运动员做的最无耻的事情:他朝我的包厢抛出了几个飞吻,朝波姬。
在半决赛中,我遭遇了贝克尔。我在之前与其进行的八次比赛中从未失过手。皮特已经晋级决赛,正在等待着贝克尔和阿加西一战的胜利者,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正等待着我,因为在我看来,每一项大满贯赛事的决赛已开始成为我和皮特之间长期有效的约会场合了。
这奏效了。我很生气,以至于我的注意力开始分散。第三盘的时候,在我以4:2领先的情况下,贝克尔朝一个他本不可能够到的球扑去。他做到了,赢得了一分,然后成功破发了我,赢得了第三盘。观众们现在沸腾起来了。他们似乎已经看出来了,这是私人恩怨,这两个家伙互相看不顺眼,我们是在解决宿怨。他们喜欢看到戏剧化的场面,想要让这些冲突更加激化,现在我觉得温布尔登的一切又要重演了。贝克尔开始取悦观众,他朝波姬又抛出了几个飞吻,并露出了贪婪的笑容。这种做法既然奏效了,为什么不再做一次呢?我看了看布拉德,他坐在波姬的旁边,用钢铁般的目光看着我,那是标准的布拉德表情,他在吼:“加油!冲!”
我直落三盘,轻取莫隆兹。
第四盘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缠斗。我们两个都保住了自己的发球局,正在寻找破发的机会。我看了看表,9点半。没有人离场回家,现场的紧张气氛非常明显。我从来都没有如此强烈地想要赢得一场比赛,我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事情有如此的渴望。我保住了发球局,并取得了6:5的领先,现在贝克尔的发球局将决定他的去留。
我轻松地拿下了前两场比赛,然后以3:1战胜了惠顿。但那天的大新闻是塔兰戈。输掉比赛的他在离开球场前和裁判员打了一仗,然后他的妻子又掴了裁判一记耳光。这是温布尔登历史上最大的丑闻之一。因此,我在下一场比赛中的对手就是来自德国的亚历山大·莫隆兹而非塔兰戈了。当记者问我更愿意与他们中的哪位对决时,我真的很想说出塔兰戈8岁时在与我比赛时作弊的事情,但我没有。我不想与塔兰戈公开争吵,而且尤其不想与他的妻子为敌。所以即使塔兰戈对我来说是更为危险的威胁,我还是给出了中规中矩的答案:我不在乎对手是谁。
佩里正朝他大喊大叫,波姬发出了让人恐惧的尖叫声。贝克尔微笑着朝他们俩招手,好像他是美国小姐一样。他的一发失误。我知道他的二发会很有进攻性,他是一个冠军,就会展现出一些冠军的架势。此时,他牙关紧闭,我很确定他会凭借本能向中路猛击一球。通常情况下,你会担心球的反弹和弹起的最高点,因此你向前移动,试着在球弹起却尚没高过你的肩膀时将球击回。但是,我赌了一把,保持在原地。我赌对了。现在球向我飞了过来,在我的可控范围内。我将我的臀部扭到一边,为这决定命运的一击做好准备。这球比我预想的快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我迅速做出了调整。我踮起脚尖,感觉自己就像是怀亚特·厄普、蜘蛛侠还有斯巴达克斯。我大力挥拍,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我将球击出的那一瞬间,发出了类似某种野兽的吼声。我知道以后我再也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了,我不会比这打得更用力或者更完美了。我打出了非常完美的一球——成败在此一举。当球在贝克尔那半边的球场落地的时候,我的吼叫仍在继续。
在温布尔登,几乎每天都在下雨,但球迷们仍然蜂拥而至。教堂路两侧都是冒着大雨、不顾寒冷前来观赛的球迷,他们这样做,只是因为他们热爱网球。我很想走出去,站到他们中间,询问他们,从而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使他们如此热爱网球。我很想知道对该项运动拥有如此强烈的激情会是什么样子。我很想知道假的八字胡在被雨水淋湿后是会完好无损,还是会像我以前的假发那样散落。
“啊啊啊——”
我们飞到英国。我是以头号种子选手的身份参加1995年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的,因为我当时的排名还是世界第一。球迷们欢快热情地问候我,这与我此时的情绪形成鲜明的对比。耐克公司的人已提前来到这里,搞一些赛前推广活动以鼓动人心,比如说分发阿加西配件——可以粘在脸上的连鬓胡子和八字胡,还有印度扎染印花大手帕。这是我的新形象,我已从海盗变成了土匪。就像一直以来那样,看到男人打扮成我这个样子颇具有超现实的色彩,而看到女孩们也尝试着打扮成我这个样子则会更加超现实。留着连鬓胡子和八字胡的女孩几乎让我忍俊不禁,但我还是笑不出来。
那球闪着金光从贝克尔身边呼啸而过。阿加西,赢了。
波姬已经提前飞回了家,因此在飞机上只有吉尔和我。吉尔轻声地说着我们将如何处理那条屈肌,在经历了我们刚刚经历的事情之后,我们该如何调整,并该如何准备即将来临的草地赛季。我们在拉斯维加斯待了一个星期,除了看电影、等着我的臀部恢复之外,我们什么也没做。核磁共振成像表明我臀部肌肉的损伤不是永久性的——不幸中的万幸。
贝克尔走到网前。就让他站在那里好了。球迷们都站了起来,兴奋地挥舞着双臂。我久久凝视着波姬、吉尔、佩里和布拉德,尤其是布拉德。我继续凝视着他们,贝克尔还站在网前,我不在乎。我让他站在那里,他就像我门阶上的耶和华见证人一般呆立在那里。最后,终于,我摘掉护腕,走到网前,瞅都没瞅他一眼,就将手伸向他那个方向。他握了握我的手,我迅速地将手抽了出来。
我赢得全满贯的黄金时机就此付诸东流。
一个电视记者冲到场上,问了我几个问题。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了,然后又带着微笑冲着摄像机说了一句:“皮特!我来了!”
对我的真正考验本不应来自卡费尔尼科夫,而应该是穆斯特,那个曾经弄乱我头发、如今称霸红土球场的人。所以即使我勉强战胜了卡费尔尼科夫,我也不知道以我目前这种一瘸一拐的状态又该如何与穆斯特对抗。但我曾发过誓绝不会再输给他,我绝对是认真的,而且我也非常珍惜这次机会。我曾认为无论球网对面站着的是谁,我都会成就伟大。而此次,当我离开巴黎时,我并不认为自己被打败了,我认为我被命运捉弄了。就是那样,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在巴黎绝不会再感到如此强大、如此年轻了,我再也不会在更衣室里激起如此强烈的恐惧了。
我跑回了通道,进入了休息室。吉尔在那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知道这场胜利对我的体力消耗有多大。
我输掉了第一盘,然后第二盘。在第三盘中,我振作精神,以4:1领先。观众们鼓励我继续奋进。“加油,阿加西!”但每过去一分钟,我都会变得更加难以动弹,而运动自如的卡费尔尼科夫则逐渐将该盘的比分追平。我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越来越无力。这是又一种俄式酷刑。再见,圣杯。我走出球场,连球拍都没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