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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噎住,抬起脚就往他鞋上踩去。

他吃痛,皱起眉拉着她远离温煦。看了一眼那个同样出色的男人,他第一次有了危机感。不再想那么多,他带着她翩翩起舞。

温煦看着抱在一起的他们,心中泛开针扎般的刺痛,只觉得那画面异常碍眼。冷哼一声,他转身离开。

天色渐晚。

舞会终于结束,拍卖正式开始。

所有学生宾客都坐在了正对着拍卖台的椅子上,三三两两的围绕着小圆桌坐在一起。小圆桌上摆放着饮品和水果,燃着熏香地拉住,阵阵馥郁的香气蔓延开来。

穿着华丽的学生司仪走上拍卖台,致辞之后,保全人员便把第一件拍卖品送上拍卖台,司仪也开始讲解。

“各位来宾,第一件拍卖品是日本绘画大师乌居清满的浮世绘。浮世绘版画中又产生了红绘、漆绘,由原来的丹绘发展为更先进的手工着色方法……”

……

中场休息,司仪下台喝了口水滋润了下嗓子,却被眼前的来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淡淡地看着她,星眸缭绕着层层湿雾,瓷白俊美的脸在灯光下发着清冷出尘的光泽,恍若梦幻中的精灵。

“小学妹,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温……温学长?”司仪的脸颊染开层层绯红,不禁点了点头。

他便笑了,轻柔如碧波荡漾。低下头在她耳边一阵低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引得她的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听完他的话,她有些支吾:

“可……可是……”

他又是浅浅一笑,清冷如月华星辉,轻轻拥住她,而后放开手,柔声道:

“小学妹,拜托了。”

她早已被迷得七荤八素,不自觉点了下头。

他唇边地笑意更深了,眸子里却是与他脸上的诡异不符的澄澈。

苏轻远,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感情有多好……

苏轻远提着裙子在人群中穿梭,到处寻找着温煦的踪影。本来是她邀请他,却没想到景曦会来,丢下了他一个人,她必须要去跟他道歉。

“等一下!”突来的一双手一把抓住了苏轻远,拉起她就往前跑去。

苏轻远回头看清来人,有些错愕:“司仪小姐?”

刚说完,她就感到一股推力,再看四周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拍卖台上,身边响起了司仪的声音。

“这次拍卖的商品是商学院美女的初吻,起价5千!”

苏轻远怔住。

她……她她她……说什么?

全场哗然。

“1万!”立马有人出价竞拍。

在座的都是政商名流,虽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却刚好满足了他们显摆及好玩的心理。

“2万!”

“5万!”

苏轻远彻底傻眼。

这算什么……

竞拍还在继续。

“100万。”

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景曦直挺着背脊坐在台下,直勾勾地看着拍卖台上小鹿般惊慌失措的他。俊眉蹙起,他的眸子一片黑沉,完全看不透他的想法。似是因为愤怒,他苍白的脸上晕染开了一层红晕,殷红的薄唇冷峻紧抿,垂在身侧的手也紧握起来。

舞会结束后就不见她的人影,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场内顿时静了下来。

即使在座都是富豪,却也没有人愿意花100万只为拍下一个吻。司仪小姐也愣了一愣,很快就清醒过来:

“100万一次!”

没有人再竞拍,场内安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100万两次!”

空气似乎也凝滞了。

“100万三次!成交!恭喜景先生!”司仪一锤定音。

他依旧是淡漠的。

苏轻远已然懵了。她的目光穿过人群,仿佛飞越了万水千山,怔怔地看着神一般的他,连呼吸都几乎忘了。

他拿出胸前口袋里的金杆镶钻钢笔,碎钻在灯光下闪烁着刺目的亮光。他签下了一张面额100万的支票,放在身边的小圆桌上后,起身一步一步,步履坚定地走向迷茫无助的她,恍若披荆斩棘拯救公主的王子。

停下脚步,他驻足在距她一分米不到的地方。

温热的鼻息喷洒开来,香气四溢。

她仰着头看着纤长的他,绝美的容颜映在她的眼中,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其他。她两手紧张地抓着裙角,手心也微微渗出细汗。

他伸出白玉般的手,体贴的理了理她额前的发丝,垂下眼帘宠溺地看着她,似海般深情。而后,他牵起她的双手,感觉到她手心的香汗,他轻笑出声,与她十指相扣。缓缓俯下身,闭上眼,一枚极尽缱绻缠绵的吻便落了下来,温柔地摩擦着她柔软的唇,爱恋地轻咬着。

“轰”的一声,她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蝶翅般的睫毛,她的脸颊立刻泛开了两抹绯红,心如擂鼓。

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画卷般的静谧美好。

不舍地睁开眼,看着她迷醉羞赧的表情,他浅浅一笑,拉着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礼堂。

他的温柔,只给她一人。

不远的角落处,流转的灯光也照不到那里,大片的阴暗投在温煦的身上。他无力地靠着墙,缓缓闭上眼,他的脑海中满是刚才的画面,如梦魇一般侵蚀着他的心脏,令他剧烈地疼痛。他面色苍白,神情阴冷,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握着,有些颤抖,指尖扎进掌心也没察觉,瞳仁却依旧是澄澈透明的。

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已是子夜。

城堡里万籁俱寂,墨染般的天幕上繁星点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清风拂过,隐约能听到蝉鸣声和树叶的簌簌声,馨香四溢,宁人心神。

苏轻远穿着白色蕾丝的睡裙,披散着头发缓步踏上白沙小径,穿过丛丛花草,直至庭院西角的喷水池前才停下脚步。

那是一座四周皆是用光滑的大理石砌成的水池,在缥缈的星辉下发出银白圣洁的光。水池中央是残缺美的断臂爱神雕像,屹立在光耀夜空的弯月下,清水自雕像身上各处缓缓溢出,最后融入池中。水面折射出大片亮白,上面落满了素白的梨花,星星点点,随着水波层叠荡漾。

她静静地看着这座她最喜欢的喷水池,月华洒落在她娇小的身子上,长发飞舞,白裙翩跹,恍若迷途的爱丽丝。她吹着眼帘,蝶翼般的睫毛在风中轻微抖动着,眼眸却一片茫然,仿佛在思索一个遥远繁长地问题。

蓦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颊顿时染开两团红晕,快步上前弯下腰两手掬起一捧水,胡乱地往脸上泼去。

滴答——滴答——

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和发丝滴落下来,沁凉沁凉的,让她紊乱的思绪也渐渐平复。擦去脸上的水渍,她的手不经意间触到了唇齿,刚刚凉下去的脸又烫了起来,她不禁有些抓狂,纠扯着自己的长发:

“啊啊啊啊!苏轻远你疯了你疯了!”

“怎么你很怀念那个吻么?”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轻笑声。

景曦站在不远处笑看着她,背脊骄傲地挺得笔直。黧黑的发丝在夜风中乱舞,拂过他绝美的脸。银凉的月辉下,他整个人如玉般晶莹剔透,清濯宛若白莲。他敛着眸,羽扇般的睫毛半掩住他眼底的温柔,点点花瓣缭绕在他身边,如梦似幻。

他和她一样睡不着呢……

苏轻远吓了一跳,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转过身,死死瞪着声音的主人,她的脸烫得几乎熟透了。

拍卖舞会结束后他们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她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你你你……”她绞尽脑汁找话题,“100万拍一个吻,你嫌钱多啊?!”

最重要的是那是她的初吻啊!居然就这么被他给夺走了!

他闻言,低头浅笑,复而抬眸凝望着她,柔声道:

“你值得。”

声音犹如情人间的喃喃低语,暧昧缱绻,却又无比的坚定。

他当然不允许别人获得她的吻。再说,她是他心中最珍贵的宝贝,自然该是天价。

“到底怎么回事?”他淡淡道。

她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啊,司仪小姐推我上去的。”

他不再说话,迈步走到她面前,宠溺地看着她,抬手拂去了粘在她发丝上的几片梨花,指尖顺势往下,抚过她的眉眼,直至她粉嫩柔软的唇,竟再也舍不得离去,便一直在她唇上流连。

她怔住了。

深深地仰望着他,脑海一片空白,连呼吸也静止了,唯有擂鼓般的心跳证明着她的紧张。

他又笑了,垂下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十指紧紧相扣,俯下身双臂将她拥在怀里,浅吻着她甜蜜的唇。缓缓加深,他在她软嫩的唇上辗转,汲取着她的香气,极尽缠绵。

他喜欢在与她十指相扣时吻她,那会让他觉得他们的命运就像十指一般,是纠缠在一起的。

她茫然地睁大眼睛,思绪一片混沌,只有眼前的他是清晰的。月华倾泻,水光折射,碧波荡漾,洁白的梨花飞舞在他们身边,竟是梦境般的美好。

他渐渐用力,紧咬住她的唇,直至她的唇已红肿留下印痕,他才在她耳边轻笑:

“喜欢吗?”

她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推开他,脸颊绯红,心跳加速,话也说不清了:“你你你你你……”

他又吻她了……是因为喜欢她吗?

不,不可能……他们是死对头啊……

那么,是为了整她?

似乎是找到了理由般,她恶狠狠地瞪着他,龇牙咧嘴道:

“臭小子!你去死!”

哼了一声,她步履慌乱地逃离了喷水池。

月色朦胧,他目送着她离开,拇指轻轻抚上自己的唇,目光愈发潋滟幽深。

我的小妻子,这是第三次了呢……

翌日的天色很好。

正午的阳光有些强烈,刺透雪白的浮云散落下来,给天地万物镀上一层金黄。温风拂过,炽热的空气中便弥漫开阵阵花香,衬着蝉鸣鸟叫,竟好似碧野天堂。

城堡依旧奢华高贵。

苏轻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洗漱好后换了件淡黄色的公主裙,扶着沿墙蜿蜒而下的楼梯的扶手走到了一楼大厅,目光落在大厅中央的人身上,一时间她有些怔忪。

景曦端坐在软皮沙发上,背脊倨傲地挺得笔直,他一丝不苟地穿着一件紫色丝质衬衣,尽显雍容华贵。他的膝上搁着笔记本电脑,戴着耳机,他正神色严肃的同公司董事会的那群老古董开着远程视频会议。他低着头正对电脑,墨黑的发丝略覆盖住他潋滟的眸子,显示屏荧荧的亮光洒在他绝美的脸上,愈发显得瓷白,好似破水独立的清濯白莲。他微张的薄唇吐着语调优美的英文,那般魅惑人心。

敛了心神,苏轻远不再看他,径自坐到另一张沙发上,随手拿起水晶茶几上的时尚杂志翻阅起来。

蓦地,一道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苏轻远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水晶茶几上一个男士手机响个不停,抬了抬眼皮,对景曦说:

“喂,你的电话。”

景曦头也没回地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帮他接听。

瞥了他一眼,她不太乐意地拿起他的手机,见手机上显示“蒂菲”二字,瞬间怒火中烧,狠狠瞪了景曦一眼,手用力得几乎把手机捏碎,而后阴恻恻一笑,按下接听键,用腻死人的声音对手机说道:

“老公,你的电话!你不要在浴室待太久哦,人家等不及了!”

你这可恶的洋小三!

接着稍微将手机拿到远处,压低嗓子用奇怪的男声说:

“亲爱的,我这就来!”

最后“啪”的一下,不等手机那端的人说话便挂了线。

大厅顿时诡异的寂静。

苏轻远把手机放回茶几上,再抬眸,这才发现景曦已经结束会议,合上了笔记本正神色怪异地看着她。她一阵心虚,低下头眼睛乱瞟了一会,干脆直接迎上他的目光,故作勇敢地对他龇牙咧嘴起来。

他忽然就笑了,眸底氤氲着宠溺和潋滟的光泽,柔声说:

“真的等不及了么?”

苏轻远噎住。

轻笑一声,他站起身,凝视着她问道:“今天去外面吃午饭?”

她也站起来,挑了挑眉:

“你请客?”

她可没有钱。

“当然,你有钱吗?”他淡淡道,唇边地笑纹愈发明显,“我知道一家中餐厅很不错,走吧。”

说完,伸出手拉着她就往外走去。她怔怔地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心中一阵奇异莫名的柔软和温暖。

位于市郊的一家豪华中餐厅,整个餐厅都装饰成古代酒楼的样子,临水而立,居于湖中央,在大片的碧水红莲中傲然于世。一条古色古香的石板小桥通向餐厅的大门,大门上悬挂着两盏穿龙绣凤的琉璃八宝流苏宫灯,绛紫的流苏在清水凉风中摇曳生姿,拂过门梁正中央的金漆牌匾。

穿过小桥,步入餐厅,两边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和穿着旗袍体态优美的迎宾小姐一齐弯腰做欢迎状。

“景少爷。”

景曦淡漠地点点头。

苏轻远瞪大了眼睛看着餐厅内里的装潢,虽说她经常出入高级餐厅等地,但是以西餐厅居多,这种东方古典风格的餐厅还是第一次见。四处雕梁画壁,丝滑的红帷幔从天花板上悬下,垂至地面,将一楼用餐地隔成好几个空间,包围住一张张名贵的紫檀木桌椅。

“景少爷,已为您准备好了雅间。”经理恭谨地说,将他们带领至二楼单独的雅间。

内里铺着花纹繁复的软毯,一扇泼墨山水画的红木屏风将雅间内外层隔开,屏风后面是一张紫檀木圆桌,立在靠近窗边的位置。软毯上立着几盏半人高的宫灯,照明一方天地。镂空糊纸木窗被支起,习习轻风吹进来,夹带着湖水和莲花淡淡的馨香,把窗沿悬挂着的风铃吹得叮咚作响。

苏轻远看着窗外的湖光山色,惊得说不出话来。

实在太梦幻了,简直就像是穿越到了古代……

服务员拉开桌椅待他们入座后递上了菜单。景曦将菜单递给了苏轻远,满目溺爱地看着她,伸手示意她点菜。

接过菜单,她看了他一眼,随后不怀好意地打开了菜单,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菜:“宫廷小黄瓜、酱黑菜、腌水芥皮、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金丝酥雀、如意卷、绣球干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随上荷叶卷、水晶虾饺。”

一口气说完,不顾服务员惊讶的眼神,她放下菜单,笑眯眯地看着景曦,一脸的挑衅。似乎是明白她在想什么,景曦只是垂眸对她轻轻一笑,挥了挥手示意服务员准备上菜。服务员略一欠身,将餐巾系在他们的胸前,摆好餐具,然后退了出去。

很快,菜一道道地上齐了,最后进来的服务员关上了雅间的门,恭谨地站立在桌边,拿起一副碟筷,等待着他们的指示。

苏轻远嘴角一阵抽搐。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啦,这分明就是皇帝用膳的规矩嘛。不用自己动手,只是指一指自己想吃的菜,自然就有人夹起放到碗里。

果然是封建糜烂的贵族生活……

“咳咳,”她不自在地咳了咳,对服务员说,“你下去吧,我们自己来。”

被人这样服侍着她哪还吃得下……

服务员又一欠身,放下手中的餐具后就退了出去。

雅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时间诡异的安静,连呼吸声也可以听见。犹豫了一阵,她还是打破了沉默:

“怎么不吃?不是等着人来服侍你吧?那样我可吃不下。”

他凝视着她,笑而不语。

“看什么?”她被他看得全身发毛,柳眉皱成一团,忽然一副了然的模样,嘲笑道,“你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他依然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干脆也不再说话,拿起筷子就开动。他深深地看着她,眼底倒映着她的模样,宠爱泛滥成灾。他伸出白玉般的手,拿起筷子夹了她喜欢的水晶虾饺给她,她诧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了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无名指上——

一枚精致的钻石戒指正在他的手指根部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她怔住了。

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虽然她只在婚礼上戴过一次,之后就不知道被她放到哪里了,但她肯定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心中泛起阵阵异样。

“你……”她踌躇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一直戴着?”

他绝美的脸上晕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嗯……”他含糊道。

“为什么?”

是因为喜欢她么?

不,不可能,如果喜欢她,那他为什么要离婚……

心底渐渐泛开针扎般的刺痛。

他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铭刻进自己的心里。

她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加速。不自然地转了转漆黑的眼珠,她似是找到了很好的借口般理直气壮道:

“你怕被人知道我们是假结婚?”

一想到假结婚,她的心中就涩涩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

苏轻远,你这个笨蛋……

“轻远,”他犹豫了一阵,满含期待地看着她,“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愣住了。

喜欢的……人么……

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清濯的身影,如盛世白莲般高洁,又如披荆斩棘的王子般华贵。

竟然是他!

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是死对头!就连他愿意娶她,也是被他母亲逼的,她只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

可是……

如果真的喜欢他呢?

那又怎么样?他却不喜欢自己,而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痛苦的单恋里。

心脏仿佛被刺了一刀,尖锐的疼痛自心泛开直达手指尖,十指连心的痛着。

理清思绪后,她淡淡地说:

“当然没有。”

他原本辗转着潋滟光泽的星眸倏地黯淡下来,层层叠叠迷失的白雾在他眼底氤氲开来,将她隔在千里之外。

没有么……

心一阵绞痛,好似被成群结队的蚂蚁狠狠啃噬着,鲜血淋漓。似乎有双隐形的手,如深海里纠缠的海藻,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一阵窒息。

空气有些凝滞。

“吃饭吧。”

她又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打破了刚才诡异的气氛。她皱了皱眉头,将碗里的香菇夹到了他的碗里,却没有意识到,每次她碗里有不爱吃的菜,都是被她扔到了他的碗里。

看着她的小动作,他的心不复刚才那么痛了,竟有丝柔软。

她……是依赖他的吧……

他笑了,宠溺柔声道:

“不准挑食。”

说完却仍是吃下了碗中的香菇。

“你好像我妈哦,”她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真的讨厌吃香菇啊,不吃浪费了,还不如给你,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他只是浅浅一笑,风华绝代。

这就是她可爱的地方吧,虽是富家出身,却没有千金小姐的骄奢……这才是他喜欢的她……

不再说话,他安静的陪她吃完了这顿饭。

Part。4 Cherish·珍爱

天色极好,下午的阳光略显灼热,七彩纷呈,将湛蓝的天幕照耀得绚丽起来。轻风拂过,淡香便弥漫在天地之间,笼罩了整座世开学院。几束阳光洒落在精致奢华的琴房上,透过斑斓的玻璃窗,映入内里静置着的三角钢琴上,将黑白琴键衬得玉般温润。

苏轻远走到琴房的窗口,探着身子往里看了看,宽敞的琴房因为没人而显得空荡。她失望地蹙了蹙眉。

不在么……

自从拍卖舞会上离去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来得及向他道歉,不知道他生气了没有。

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离开琴房附近,在学院里漫无目的地闲晃了起来。

“苏轻远!”

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女生。

她转过身向后看去,竟然是那个可恶的洋小三!她怎么在这里?

皱起了眉头,对那个洋小三她实在没有办法拿出好态度来。

“有事?”

蒂菲骄傲地仰着头,鄙夷地看着她:“苏轻远,你不觉得你很厚脸皮吗?学长已经和你离婚了,你还赖着学长做什么?”

这可是她刚从景曦的律师那里得来的消息,让她高兴了好久,立马就来世开找她说清楚。

苏轻远怔住。

心脏划过一丝锐利的疼痛,隐隐蔓延至指尖,疼得令她几乎窒息。

她别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不让蒂菲看到自己的痛楚和脆弱,只是脸色早已惨白。

他……竟然连这个都告诉她了吗……

她仍是不死心,想最后确定一次。缓缓睁开眼,她故作镇定地说着,却是遮掩不住的颤抖:

“是他……告诉你的?”

蒂菲睥睨了她一眼,“当然!在美国的时候我和学长就已经在一起了,我可是为了他才来的中国!”

果然呢……

苏轻远,你还在期待什么……

她嘲弄地勾起嘴角,苦涩地笑着,垂在身侧的手也死死抠在一起,指尖扎进了柔软的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痛。

心已经麻木了。

一阵死寂。

“快点快点!温学长骑马的样子好帅呢!”

一群女生神色兴奋地从苏轻远的身边跑过去。

听到喧嚣声,她这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底泛滥的剧痛和鼻间的酸意,她倔强地抬起头直视着她,冷淡道: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见她似乎没有很大的反应,蒂菲有些不满,神态高傲地继续讽刺道:“我劝你早点离开学长,你不觉得你很无耻吗?已经离婚了却还占着学长,你可别忘了学长现在是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的。”

她黯然地垂下眼帘。

追求……自己的幸福么……

死死咬住苍白冰凉的唇,她敛着的眼眸里染满了疼痛,不消片刻,她的神色却恢复如初,没有任何异样,怒极反笑:

“关你什么事?恩?”

那般轻柔的语调却满是刺骨的凉意。

要是以为她苏轻远会任人搓圆捏扁那就错了!她才不会让人看她地笑话!

似是被她眼底的犀利骇住了般,蒂菲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笑得愈发灿烂了,往前一步一步逼得蒂菲直往后退:“你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景曦承认了你是他的谁么?你不过是一厢情愿妄想介入我们夫妻间的小三罢了。我赖着他又怎样?我是不是无耻又关你什么事?别说我和景曦只是签署了离婚协议书,还没有办理离婚手续,就算我们真的离婚了,他也不见得会接受你。现在,你眼前的本小姐我,依然是景——夫——人!”

她故意将最后三个字拉得老长。

蒂菲怔怔地看着她,脸色苍白,已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好一会才回神,脸色涨红的争辩道:

“不,学长当然是喜欢我的,不然学长也不会接受我到他的公司工作!至于你,不论是长相还是学历,你根本就配不上学长!”

“那不过是因为你在他眼里只是下属而已,说穿了就是为他赚钱的工具,”她死死忍住因为蒂菲的话胸腔中泛起的窒息感,冷笑一声,“你倒是提醒了我,景曦的财产有一半都是我的,包括公司。也就是说,景夫人我……随时都可以炒了你!”

她可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去!

“你……”蒂菲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恨恨地看着她。

“你还不走?”冷哼一声,“本小姐还有事,不跟你废话了。”

不等蒂菲回答,她已转身往马场方向走去。

一望无边的马场绿茵一片,绵延至蔚蓝的天际边,几乎融为一体。炽热的阳光穿透白云照射下来,在松软的草地上投下了斑斑驳驳的光晕,颇有一番塞外光耀碧野的风景。马场外侧是休息场地和马圈,内侧则是跑道,由一圈结实的栅栏隔开。

“啊——”

“温学长来了!”

栅栏上趴着一群尖叫连连的女生,兴奋地看着一个方向。

苏轻远的脑海里满是刚才的画面,心脏狠狠绞痛着,连步履也无比沉重起来。踉跄地绕过栅栏走到内场,往温煦在的方向望去,刺目的阳光使得她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大团亮白夺目的光晕,和隐入光晕里那道模糊的身影。

光芒流转,像是大片的白雾散尽了般,她这才看清那道逆光而来的身影——

他笔挺地坐在枣红色的骏马上,手执缰绳,挥鞭策马,踏风而来。一身红白交错的骑马装更是将显得他颀长,尊贵如天神。他浅色的头发垂落在光洁的颈间,随着乱风飞舞着,白皙的脸在阳光下更有如细瓷,两颊晕开微热的红晕。他仿佛傲视着一切,却又好像没有将任何事物放在眼里,浓密睫毛半掩下的星眸依旧是淡漠的,愈发衬出空灵的气息,好似午夜神秘园的精灵。

“吁——”

一声长长的马啸,他将马勒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侧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她的身影是那般瘦弱,脸色也是异常的苍白,樱唇毫无血色,身子甚至微微有些颤抖。他只觉得心中划开一道异样,澄澈的星眸里氤氲着满满的复杂。

她怔怔地看着他,蝶翼般的睫毛下,秋瞳一片空洞,染开淡淡的水雾,一阵酸涩。刺目的阳光下她一阵昏沉眩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间似乎凝滞了,再也感觉不到之前的喧嚣。

“上马。”

他向她伸出手,绚烂的阳光下,他骨节分明的手竟如水晶般剔透。

她这才回神,犹豫了一下,将手递给他。他握住她柔软的小手,使劲向上一拉,她已然坐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给她,淡淡的香气弥散在他们之间,夹杂着他的呼吸,竟是如此暧昧。她低着头一阵脸红心跳,心底的疼痛也因为他温暖的气息而稍稍安定起来。他修长的双臂从她身后伸过来,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拉着缰绳,拍了骏马一下,马便轻缓奔驰了起来。

风迎面拂过,马上的他们似乎也感觉到了尴尬。沉默了半晌,她终是打破了原有的压抑,声音竟有些干哑:

“那个……对不起,舞会上……”

“你结婚了?”

她还没有说完,他就打断了她。

又是一阵沉默,她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恩。”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倏地收紧。

早就知道她结婚了不是么……但是……为什么亲耳听到她承认,他的心会这么痛呢……

马背上一阵死寂。

良久,他淡淡地问:

“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她想也没想就否认,好似慢一拍就是事实了一般,“再说我们已经离……”她慌忙用手捂住嘴巴,到嘴边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离婚了……

还是他提出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她的心就剧烈地痛着……

他却笑了。仿佛乌云压顶的天空倏地晴朗了一般,他垂着眼帘轻柔地看着她,琉璃般清澈的星眸里晕开层层叠叠地笑意,心底泛起莫名的欣喜。

“离婚了?”

听到这几个字,她的心脏又是一阵猛烈的抽痛。低着头,她的瞳仁里一片黯然。

“恩……”

“是么……”他一阵轻轻地呢喃,如波斯猫一般清淡慵懒,却又无比的缠绵,“轻远,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如薄雪般空灵淡然的语气,又是那般的坚定。

“啊?”她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她的生日……也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呢……

就是在一年前她刚满20岁的时候嫁给了他……

心又痛了起来。

“我陪你过生日好不好?”他浅笑着,神色淡然而宁和,莫名地安抚了她心中的烦躁和痛意。

她沉默了。

和他一起过么……

蒂菲骄傲地仰着头,鄙夷地看着她:“苏轻远,你不觉得你很厚脸皮吗?学长已经和你离婚了,你还赖着学长做什么?”

呵,当然和他一起过!那个人……已经和自己离婚了,又怎么可能会陪她过什么结婚纪念日呢……

苏轻远,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仿佛又被撕裂开来一般,鲜血淋漓。她缓缓闭上眼,无力地靠着他才能勉强不让自己摔下去。

“好。”

他又笑了,清澈如透明的精灵。看出她很疲惫,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驾着马前行,目光远眺至天际边,时而温和,时而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幕降临。

黧黑的天幕上悬着一轮弯月,周围缀着几颗淡白的星辰,在寒风凉夜里闪烁着微小的光芒。静息凝神,竟能隐约听到微弱的蝉鸣声,在氤氲着露水的夜晚里,如一首幽静的安眠曲,回荡在月光沐浴着的整座城堡中。

苏轻远站在城堡高大的镂空雕花大铁门前,静静看着这座她理想中的天堂,心情却异常压抑。月光下她的脸色显得苍白透明,身影瘦小,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

铁门上的三百六十度全自动旋转红外线监视器射出了几道红光,在苏轻远的身上一扫,铁门就自动打开。犹豫了一下,她终是迈步走了进去。

从城堡的大门到里面的大门,即便她每次都是穿过白沙小径走近路,也要走很久,今天却走了更长的时间才到达,每一步,都是无比的沉重。

天色愈发黑沉了。

苏轻远垂下眼帘,羽扇状的睫毛下,原本光彩照人的大眼睛里此刻却一片寂静,没有丝毫涟漪,泛着大片大片的湿雾,那般的空洞。

踌躇了一阵,缓缓,她闭上眼吸了口气,这才抬起手按在门侧的掌纹感应器上,“噔”的一声,门已经自动打开。

大厅里灯火通明。

她走进去,目光落在那道绝美的身影上,一瞬间竟有些失神。

景曦侧身坐在软皮沙发上,背脊骄傲地挺得笔直,一身休闲的衣服更显出他的慵懒清淡。水晶大吊灯绽放的光彩倾泻而下,洒落在他身上,将他衬得梦幻一般。他左手拿着一份纯英文的财经报纸,右手端着一支高脚杯,酒红澄澈的液体在杯中轻微晃荡着,愈发衬托出他修长的手指如玉般温润。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报纸,时不时轻啜一口红酒,优雅至极。

她的心底霎时柔软,很快又泛开撕裂般的疼痛。

听到声响,他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她,淡淡道:

“很晚了。”

他一直在等她,她竟然现在才回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似乎发觉了她的异样,他站起身,踱步至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是难以察觉的温柔。

“怎么了?”

她压下眼帘,掩住秋瞳里的酸涩,沉默了半晌,复又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

“上次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你呢?”

他笑了,墨黑的发丝扫过他病态般苍白的脸,竟如此清濯,宛如盛世白莲。

终于开窍了么……

“当然。”

她的心脏猛然一颤,欣喜和担忧掺半,却还是忍不住继续问,只是声音却越来越小:

“是吗……是谁呢?”

他又浅浅一笑,轻声吐出了两个字:

“秘密。”

他很开心她开窍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她,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要在那天给她个惊喜。

秘密……么……

之所以有秘密,是因为把她当外人么?所以才不能告诉她,也没必要告诉她,反正他们已经离婚了……

是呢,已经……离婚了……

她痛苦地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蒂菲美艳的脸,身体顿时泛开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巨浪袭来,淹没了她,令她几乎窒息。

呵,苏轻远,你还在期待什么?你还在挣扎什么?承认吧,其实你……早就喜欢上他了……

喜欢他……但是他却为了别人而和你离婚,从头到尾都是你在一厢情愿吧……

剧烈的抽痛已经蔓延到了指尖,一阵一阵,几乎渗出血来。

“这样啊……”她死死咬住自己毫无血色的唇,一股腥甜在她的唇舌间泛开。她浑身冰凉,颤抖的勉强挤出一丝苍白地笑意,“我先回房了……晚安。”

他伸出手,刚想留住她,她却已经转身上楼,他只好无力垂下自己的手,目送她回房。

夜更深了。

天色竟这般的好,蔚蓝的天空蜿蜒着棉花糖一般的云层,太阳躲在云层后,连洒下的光也不那么灼热了,清风缓缓吹过,夹杂着阵阵幽香,蔓延在整座世开学院里。

苏轻远用温煦给她的钥匙打开了琴房的门,迈步走进去,扫视四周,没有发现温煦的人影。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们约好了在琴房碰头,然后一起去庆祝。她见他还没来,便径自坐在椅子上等他。

……

时光流转,很快就到了正午,阳光也热烈起来,穿透琴房的玻璃窗,一束一束洒落在靠窗的三角钢琴上,投下斑驳的光圈。

苏轻远站起身,她穿着一身新衣裙,裙摆上缀满华丽的蕾丝,随着她的步伐而上下翻飞着。长发柔顺的散落在肩上,拂过她白皙的脸,两颊晕开微热的绯红,秀挺的鼻尖上分布着细密的汗珠。她在琴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

怎么还没来……

她走到三角钢琴前,支起琴盖,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划过一尘不染的黑白琴键,空气中似乎也缭绕着精灵身上空灵澄澈的气息。

他的味道……

苏轻远看了看学院专为温煦配置的琴房,金顶白墙,天花板上悬着一盏巨大的水银灯,水晶流速错落有致的垂着,晶莹璀璨。琴房很宽敞,即使他很少用,却也纤尘不染。一架通体纯白的三角钢琴靠在窗边,琴盖支起,露出黑白琴键。

温煦伸手,轻拂了一遍琴键,然后坐下。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晕开层层光华,衬得他如同谪仙。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琴键,蝶翅般的睫毛半掩着,覆盖住他眼底的清淡湿雾。修长的手指一阵试音,他的指尖在阳光下异常透亮,有如碎钻。试完音,他缓缓抬首,看着眼前的少女,淡淡道:

“想听什么?”

“恩……”少女蹙眉一阵思索,随即绽开笑颜,如盛放的向日葵,灿烂无比,“《流光》。”

他看着她明媚地笑容,略有些失神。点点头,他开始弹奏。

窗外的阳光顿时异常绚烂,大片大片的照进琴房,洒落在他们身上,令人一阵恍惚。待光芒渐渐流转,仿佛是山林间朦胧的白雾散去,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真实起来。

他端坐在三角钢琴前,白皙的手娴熟地游移在琴键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悦人心房。清风从窗外吹来,夹带阵阵花香和几片细小的飞絮,拂起他柔软的头发。因为长时间受到阳光的照射,他白瓷般的脸上泛起浅薄的粉色,下巴光洁如月。他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下是一片平和的星眸,偶尔瞟过一眼面前的少女,他眼中便闪出一抹异样,却很快又散去。

苏轻远驻足在他面前,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她闭上眼,细细聆听起这洗涤心灵的琴音来。微风掠起她的长发,几缕发丝扫过她曲线优美光洁如瓷的颈间。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她秀美的脸上满是安详,在灿烂扎眼的阳光下,她竟恍如童话中的小人鱼,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不见。

琴房流淌着天籁般的琴音,绕梁不绝。这场景好似一幅画卷,绝美无比。

蓦地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画面,她的唇边泛开一丝笑意,心底也柔软起来。

他总是让她的心很宁静……

夕阳已经沉到海岸线了。

阳光逐渐黯淡起来,不似正午时那么炽热。西天边绵延着大片的火烧云,将原本湛蓝的苍穹渲染得好似被血冲洗过了一般,紫红一片。

位于半山腰上的奢华城堡的东角,是一块平坦空旷的私人高尔夫球场。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碧草地,踩在脚下软软的。草坪上的自动灌溉系统倏地自行启动,窜出高低不一的水流,浇灌着这大片碧草地,飞溅起的水珠在火红的光线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轻风吹过,霎时清凉的感觉袭来。

景曦穿着休闲的衣衫,将他的身形愈发显得修长,袖子略微卷起,手握高级球杆。他敛下蝶翅般的睫毛,眯起了幽深的星眸,比划了下面前静置的球,身体左右横向转动,手臂一挥,球便准确地落进了洞里。立于一旁的仆人立刻去捡球。

“少爷。”

管家恭谨地走到他面前,接过他递来的球杆,仆人端上一个托盘,盘中搁置着一条干净的毛巾。

景曦拿起毛巾,擦去了脸上的汗水,又擦了擦手,将毛巾放回托盘里,而后对管家问道:

“夫人呢?”

管家略一欠身:“少爷,夫人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么……

今天是她的生日呢,他特意早已准备好了惊喜给她,就等她回来他们一起度过。但是,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抬头静静望向血红的天际,夕阳完全沉寂了。

夜色渐渐降下。

天幕一片漆黑,仿佛墨泼一般。皎洁的弯月高高悬挂而起,周围布满了碎星子,闪烁着璀璨的星芒,和清凉的月光相互辉映。

琴房里暗暗的,没有开灯。

苏轻远静静地靠在窗边,清冷银白的月辉洒落在她身上,凉凉的,她蠕动了下羽扇状的睫毛,看了看夜幕上的明月,轻轻蹙起了眉头。

本来以为温煦是为她准备惊喜去了,但是到这么晚还没来……

心中愈发的不安。

终于忍耐不住,她拿出手机,按下了温煦的号码。

“你好。”手机里传出一道女声。

她有些错愕,随即恢复如初,问道:“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温煦的经纪人薇安。”

“哦……”她迟疑了一会,又问,“我是温煦的朋友,我们约好了今天碰头的,但是他还没有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手机里一阵沉默。

随后又传出那道女声,只是语气有些僵硬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是苏轻远小姐,是吗?”

“啊,我是,”她疑惑道,“请问你怎么知道?”

“煦告诉过我今天是苏轻远小姐的生日,”对方又是一阵沉默,“他在给你买礼物的时候……出了意外。”

苏轻远僵住。

心底顿时蔓延出大片的恐慌,像是整个人都掉进了黑洞一般,浑身冰凉颤抖着。她死死抠住手机,生怕自己一个颤抖,手机掉了下来,直至骨节泛青,指尖甚至抠出了血印:

“你说……什么……”

对方顿了一顿。

“我现在在温氏私立医院的VIP监护病房,如果可以,请苏轻远小姐你来一趟。”

哐啷——

手机再也拿不住,狠狠跌落在地上。

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全身好似掉进了冰窖般,一遍一遍地发着颤,几乎要站不稳。她死死咬住惨白的唇,强压住心底泛滥成灾的剧痛和恐惧,转身慌忙往外跑去。

眼前逐渐朦胧,浮现出那张精灵般绝美空灵,却又总是对自己温和笑着的脸——

温煦……

温煦……

等我,你千万不要有事……

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子夜了。

苏轻远跌跌撞撞的终于跑到了温煦所在的VIP监护病房,衣衫发丝凌乱,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目光落在了病房外神色担忧地看着病房的女人身上。

薇安听到声响,转过身看了她一会,走到她身边:“你就是苏轻远小姐吧?”

苏轻远点点头,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她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在医院走廊雪白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愈发显得惨败,瘦小的身形好似暴风雨中的野草,随时都会消亡。

“温煦……他……”

薇安的眼眸霎时黯淡下来,布满了担心和伤痛,干哑着声音说道:

“已经动过手术了。医生说……煦他的双手受到重创,骨节粉碎,手腕关节韧带也裂开了,恢复率……很小。”

苏轻远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

心脏狠狠抽痛着,好似心血管堵塞的病人,连呼吸也愈发困难起来。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却硬生生忍了下来,只是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掌心早已被她的指尖扎出了血丝。

“我可以……看看他吗?”

薇安点点头,侧身让开。

苏轻远一步千金重地走到了病房门前,伸出手握住了门把,却怎么也不敢推开门,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不住地颤抖。她另一手抚上心脏,重重地按着,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仿佛是给自己注入了勇气一般,她一把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画面凌迟着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

温煦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好似残败破碎的玻璃娃娃。他在睡梦中也蹙着好看的眉头,紧闭着眼睛,蝶翼般的睫毛覆盖住他的眼睑,在他青紫交加布满伤痕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一根软管连接着他的手臂,药液缓缓流动着。幽幽的灯光下,他的肌肤愈发显得苍白清冷,整个人也似乎没有一点生气,如果不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他胸腔的起伏,她几乎以为他死去了。

苏轻远略仰起头,不让泪水滑落,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着,心也狠狠的绞痛着,仿佛被插入了一把冰冷锋利的匕首,霎时鲜血淋淋。

她扶住墙壁,踉跄地走到温煦身侧,缓缓蹲下,她的视线落在了温煦露在外面的缠着绷带的手上,那绷带上面已然印出了浅浅的血色。

“温煦……”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他伤痕累累的手,却又怕弄疼了他,迟疑地悬在半空发着抖。

“找到煦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薇安走到她身后,满目悲伤地递给了她一个丝绒盒子,语无伦次道,“这是他买来送给你的礼物……他应该是被抢劫了,身上的钱包和身份证都没了。发现他的时候,他的手死死护着这个盒子……医生说他的手是被踩成那样子的……煦他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所以也没有保镖,才出了这样的事……”

苏轻远接过盒子,怔怔地看着盒子上的血迹,那般的触目惊心。她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闪亮的音符形钻戒。

心已经痛到麻木了。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瞬间,她惨白的脸上糊满了冰凉的水迹,明知道他听不到,她却依然忍不住哭道:

“温煦……你这个笨蛋……礼物被抢了就算了啊……明明手比较重要……”

对于音乐人来说,手废掉了……比死还痛苦吧……

他却用那么重要的手……保护他要送给她的礼物……

那是比生命还重要的手啊……

空气中似乎有双无形的手,如深海里坚韧的水藻般,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纠缠住她拉着她坠入海底,令她一阵窒息。而他缠满绷带隐露血迹的手,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得她的眼睛剧烈地疼痛着。

“温煦……你别吓我……你要让我成为罪人吗……笨蛋笨蛋……温煦你是笨蛋……”

温煦仍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好似永恒沉睡着的精灵一般,即使那般脆弱,甚至伤痕累累,也遮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清濯空灵。

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再也感觉不到外界尘世的喧嚣,唯有他平稳轻缓的呼吸,和她隐忍的低泣……

天渐渐亮了起来,几近黎明破晓,城堡在这样混浊的天色下显得死寂。寒风阵阵拂过城堡花圃里的蔷薇,簌簌作响,片片细小素白的梨花也胡乱飞舞着,打着转落在被露水濡湿的草地上,愈显凄凉。

梨花树下有一道纤长的身影。

景曦静静地倚着一棵梨花树,大片大片的白雾缭绕着他,夹带着阵阵寒凉,侵袭着他的身体。他只着一件单薄的紫色丝质衬衣,领口处系着他为了今天特别精心准备的红色丝带,在夜风里翩跹起舞。或许是湿雾太浓,竟看不清他黧黑发丝下病态半苍白的脸上的表情,只是隐约可见他垂着眼帘,蝶翅般的睫毛沾着露珠,残败孤寂。

他的身侧,另一棵梨花树下,孤零零地立着一张餐桌和两张椅子。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长长的垂至草地面,上面摆着一个银质烛台,插着几支崭新的蜡烛。一边的酒架上斜搁着一瓶香槟,用冰镇着,边上是几道精致却早已冷却的西点,侧边的方巾上依次摆着刀叉。

那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烛光晚餐,他为她准备的惊喜,但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他打了好多次她的手机,却总是听到自己手机里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冰冷女声。

缓缓抬眸,他看了一眼静置在桌上的丝绒盒子。

那里面是他们的结婚戒指,属于她的那一枚,只是以前她却从不珍惜,婚礼完结后便被她随手乱放。他想要在今天再次为她戴上,并且告诉她他的心意,让她再也不要取下这枚戒指。

只是……

又看了一眼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他痛苦地闭上了一片黯淡的星眸,手狠狠按住翻滚绞痛的脆弱的胃,勉强抑制住了自己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身体早已凉透。

苏轻远,你真的就这么不在乎我么……

那么,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清晨温暖的阳光刺透了云层,穿过窗口,洒落进豪华的VIP监护病房里。病房里雪白一片,安静得能很清晰地听到绵延轻缓的呼吸声,和药液缓缓滴落的吧嗒声。

苏轻远侧身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几束微光照耀在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的唇也有些干裂,原本明亮的大眼睛一片红肿,愈显憔悴。微风从窗外吹来,拂起她柔顺的长发,淡香四溢,此刻的她看上去竟好像童话中即将消散的小美人鱼。

温煦依然安静地睡着,蝶翅般的浓密睫毛覆盖着眼睑,瓷白细腻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光华,映衬着他脸上青紫的伤痕。他粉嫩的唇略显苍白,身体也有些冰凉,却毫不掩盖他的清淡空灵,仿佛林间泉边休憩的精灵。

苏轻远蹙着眉,轻咬着樱唇,悲伤地敛下眼帘凝视着温煦,不自觉伸出手轻抚着温煦的脸,轻触着他脸上的伤,心底泛起一阵不忍和痛苦。

突然,温煦浓密的睫毛轻微蠕动了几下,扫过苏轻远正抚在他眼睛上的指尖,痒痒的。缓缓,他睁开眼,迷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后渐渐清明澄澈起来。

苏轻远怔住,指尖停在他眼睛地上方。

他浅浅地笑了,琉璃般的眼眸一片澄澈,眼底氤氲着淡白的湿雾和柔柔的温暖,此时的他如樱花般美好。

苏轻远这才在他地笑容里回过神来,猛地收回手,轻声笑着,声音却有些干哑:

“你醒了。”

“煦,”薇安凑过来,担忧地看着他,“你终于醒了。身体有没有好些?”

温煦轻笑:“嗯。”

薇安见他点头,松了一口气,又温柔地说:“饿了吗?我去叫医生,顺便去买些吃的来。”

温煦点点头,清凉不语。

薇安又看向苏轻远,有些不情愿,却也没办法:“麻烦你照顾他,我马上就回来。”

苏轻远点头,薇安便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时寂静无语。

他却好想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地笑意立刻消失,挣扎着坐起来:“戒指,戒指呢……”

他紧张的神情刺痛了苏轻远的心,强忍住胸腔中升腾而起的疼痛,苏轻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慌忙把丝绒盒子递给温煦——

他抬手想要接过丝绒盒子,却怔住。

目光落在缠满绷带的双手上,再也移不开。他想要曲起手指,除了剧烈的疼痛外,手指并没有丝毫动过的迹象。他不死心,狠狠用力想要动一下,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痛楚却加剧。

苏轻远终于忍耐不住,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阻止他自残般的举动,却又怕触到他的伤,在他手的周围颤抖了一阵,然后死死抱住他,撕心裂肺地哭着:

“你别动了……会痛……不要……不要这样对自己……”

温煦渐渐安静了。

死一般的沉默之后,他在她的怀里淡淡问道:

“医生怎么说?”

丝毫听不出他的情绪。

苏轻远被他仿佛一切都是别人的事般的语气刺得更痛了,她放开手,坐在他的身侧,看着他淡漠的表情,顿时,铺天盖地的剧痛和绝望向她席卷而来,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泪水湿了她惨白的脸,几滴流进她的唇齿间,一阵咸涩。

“骨节粉碎,手腕关节韧带裂开了,恢复率……很小……”

她看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却见他只是低着头,垂着眼帘,没有任何表情,连一向澄澈的眼眸也是深沉死寂的,掀不起一丝波澜。

心脏又一阵钝痛。

“笨蛋……温煦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的手……”她止不住地抽泣着,几乎窒息,却又极力挤出一丝笑意,安慰道,“虽然恢复率很小……但不代表无法恢复……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仍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好似灵魂被抽离了一般。

废了么……

就这样……废了么……

呵,温煦,你成废人了呢……

嘎吱——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薇安和医生走了进来。

薇安把打包好的食物搁在病床左侧的矮小柜子上,然后侧身让医生到病床前看温煦的情况,自己也温柔地看着他:“煦,先让医生给你看看,等会再吃点东西。”

他依旧怔怔的,淡然的神色仿佛对一切都不关心。

半晌,他蝶翅般的睫毛轻轻蠕动了一下,抬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轻远,冷冷道:

“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苏轻远单薄的身子一颤,几乎要站不住。她死死捂着胸口,心脏仿佛被撕裂了般,鲜血淋漓。

他是……怪自己了么……

呵,为什么不怪呢……苏轻远,他是因为你才成这个样子的……

是你害了他……

害了他……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冰凉的脸颊滑落,在阳光下刺目的闪耀着。

温煦见她脆弱的样子,心脏泛开一丝异样,微微地痛着,但他却又冷漠地重复了一遍:

“出去。”

苏轻远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剧烈的疼痛蔓延到指尖,让她几乎昏过去,她却依然忍耐着,对温煦惨然一笑,转身出了病房。只是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病房外,但病房的隔音效果太好,她听不到里面的声响。

病房里又是一阵死寂。

温煦轻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躺下身靠在薇安为他垫起的枕头上。

他不想她看到他这副模样……

这副……废人的模样……

心脏泛起的疼痛愈发剧烈起来。

“煦,”薇安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让医生看看。”

温煦复又睁开眼,星眸一片清淡幽深没有说话。

“少爷,”医生恭谨地欠了欠身,说道,“少爷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虚弱了些,脸上也是轻伤,只是手的情况比较严重……”

“有几成恢复率?”

医生还没说完,温煦就冷淡地打断了他。

医生却有些汗津津的,他当然知道手对温煦的重要性:“恢复率有三成,但是……或许会有后遗症。当然,如果恢复得好,继续弹钢琴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温煦敛眸,凝神思索。

三成么……

一个想法逐渐在温煦的脑海里成形。

本来还有些担心,但现在……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呢……

幽深的星眸闪过一丝亮光,却仍是碧玉般的澄澈,苍白的薄唇也勾起一抹浅笑,竟有些令人心悸。

抬眸,他的神色依然恢复如初,对着医生清淡道:

“这件事,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医生立即噤声点头。

替温煦换过药后,医生躬身离开了病房。

见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薇安坐到温煦身边,蹙着眉头却又担心地看着他,轻声问道:“煦,你为什么要送戒指给她?戒指被抢了就算了,你居然用宝贵的手护着那个戒指,真的那么重要么?”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抽痛着,嫉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温煦静默不语。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在戒指被抢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做出了反应……

良久,他淡淡道:

“我要和她结婚。”

他在知道她和景曦离婚后,就打算向她求婚,所以才买了戒指。只是他原本还担心她不愿意,但现在……

他竟然不是先担心自己的手,而是在心底庆幸这样就可以和她结婚了……

为什么……

薇安怔住。

“你说什么?你疯了?”很快,她回神过来,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和痛楚,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怎么可以和她结婚?你忘了接近她的目的吗?”

“没有。”

他依然是淡定的,星眸里堆积着层层叠叠的白雾,将他们的距离远隔开来,淡漠疏离。

“正因为没有,所以我才要和她结婚。只要能让他们痛苦,我无所谓。”

薇安当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情绪稍稍安定了些,却仍是皱着眉头:

“可是让他们痛苦的方法不是只有这一个啊。”

“但却是最有效的,”他瞥了她一眼,清淡的反问道,“不是么?”

“可……”薇安仍不死心。

“就这么决定了。”他打断了她。

薇安心中一阵伤痛,又有些担心:“煦,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温煦僵住。

喜欢……她?

他突然竟有些害怕。

不……不可能……

他才不会喜欢她!他怎么可能喜欢她!他恨她才对!

恨她……

终于,刚才汹涌澎湃的心静了下来,他又恢复了悠远清淡。

“我不会喜欢上她。”

绝对不会!

他在心中又加了一句。

薇安便不再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病房又安静了下来。

Part。5 Divorce·离婚

日光渐渐强烈,辗转间潋滟璀璨地倾泻,梦境一般。大片的浮云被红日照得金黄,蜿蜒在天际边,闪闪刺目。城堡笼罩在阳光下,散发着奢华的光,庭院中的梨花树随风轻微晃动着枝桠,几片素白的花瓣翩跹飘落,暗香四溢。

景曦依旧倚着梨花树粗壮的树干,背脊倨傲地挺直着,大团大团的光芒穿透树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在他纤长的身子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圈,朦胧得好似画卷。风掠起他黧黑的发丝,梨花飘过他病态般苍白的脸,垂下的眼眸被羽扇状的睫毛略遮挡住,隐约可见内里苍茫的白雾。

就这么站了一晚,他的衣服上沾了些水珠,冰凉凉的,如同他的心一般。身侧的桌椅也还摆在那里,孤零零的,有些凄凉。

他抬眸看了那桌椅一眼,神色复杂。

胃剧烈地抽痛着,整整一晚。

他紧抿着惨白的薄唇,一手用力按着胃部,心脏的疼痛却又蔓延开来,直至全身,几乎令他昏厥。痛苦地紧闭上眼,他深吸了一口气。

苏轻远,我该拿你怎么办……

“少爷。”

管家走到景曦身边站立,欠了欠身。

景曦缓缓睁开眼,淡淡问道:

“夫人回来了么?”

“夫人还没有回来,少爷。”

景曦点头,不再说话。

真是傻瓜……

她根本就不在乎,你一厢情愿又有什么用……

只是增加彼此的困扰而已……

最后看了一眼他精心准备的一切,他别过头,不再留恋:

“那些都撤了吧。”

“是,少爷。”管家又一欠身。

景曦静静地看着,心又痛了起来。

但是,他还是想见她……

见她……

不再停留,他迈步向城堡大门口走去。

医院地走廊里很安静。

苏轻远默默守在病房外,看着病房的大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薇安虽然很不放心温煦,但因为温家的公司需要打理,只能先去了公司,走之前她还特意拜托苏轻远照顾好温煦。

苏轻远蹙起眉头。

要进去么……

可他不想见到她……

但是……他需要人照顾……

叹了一口气,她终于没再犹豫,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听到了声响,温煦回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本来有些紧张的她看到他脸上的伤痕后,心脏又泛起针扎般的刺痛。踱步到他身侧,她打开柜子上搁着的精致食盒,阵阵白烟袅袅腾起,夹带着馥郁的香气,里面是满满的鱼肉粥,还是热的。

她端起食盒,拿起银匙,舀了一勺鱼肉粥,放至嘴边轻吹了几口气,等到确定不烫之后,才递到温煦的嘴边,柔声道:

“还是温的,吃一点吧。”

温煦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轻远见他没有动,心下又是一痛,强忍着挤出一丝苍白无力地笑容,眼眶却不自觉红了: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可是……请你吃一点好吗……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他依然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星眸萦绕着团团白雾,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心却更痛了,痛苦地垂下头,眼泪大颗的滴落下来,几乎是哀求着说:

“温煦……你别这样……”

泪珠在阳光下一阵璀璨,竟似水晶般晶莹剔透。

一只缠满绷带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笨拙却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冰凉的触觉蔓延开来。

苏轻远怔住,抬起头凝视着他,甚至忘了哭泣。

只见温煦蝶翼般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而后温柔却忧伤地看着她,淡白的唇边缀着一丝涩涩地笑意,琉璃般的星眸雾气渐散澄澈见底,潋滟的光泽辗转后是她被映在他瞳中的身影,那般清晰,仿佛被铭刻在了主人的心中。他的指尖顺势往下,停留在她柔软的唇上。微风轻拂,阳光照耀,即使他此刻带着伤,却仍似山间精灵般清透绝世。

“轻远……”

他苦涩一笑,轻声呢喃着,宛如恋人间的缠绵低语,只是语气却是悲伤的。

她被他眼中的悲伤刺痛了双眼。

不自觉的,她伸出一只手,轻抚上他的眼角,想要抹去他眼中的伤痛。

他抬起一只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怎么也握不住。眼中的伤痛愈发浓烈,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轻声笑着,却无比苍凉:

“轻远……我成废人了呢……”

一句话,恍若一把冰冷尖锐的匕首,狠狠刺进了她的心脏,霎时血流满地。

她死死咬住唇,几乎要渗出血来,眼泪不住地滴落,湿了她的脸。她忍住令她窒息的疼痛,强笑道: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要乱想……你的支持者们还等着你复出弹琴给他们听……不会遗忘你……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他深深看着她又哭又笑的脸,心底莫名的一阵钝痛。

痛到极致……就是笑着哭吧……

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歉疚感。

不对,他为什么要歉疚?是她欠了他的!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压下心底奇异的刺痛,他的眸子愈发悲伤,轻声道:

“我怕的不是这个。我怕的是……再也没有办法弹琴给你听……”

沉重的内疚和疼痛几乎把她撕裂。

她再也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鱼肉粥,抱住温煦,将脸埋在他单薄的肩上,泪流不止:

“温煦……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是罪人……是罪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他怔住了。

嗅着她的气息,他的心跳突然加速,夹杂着阵阵刺痛,竟融成了一股奇异的感觉。良久,他才回过神来,伸出手臂笨拙地圈着她,清凉的声音仿佛来自很悠远的地方:

“轻远,那个戒指……知道你们离婚后,我就订做了那个戒指,准备向你求婚。音乐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重要的东西,我把音符状的戒指送给你,把我最在乎的东西送给你,因为你……比什么都重要。但是现在我成了废人,连唯一想要给你的东西也拿不出来了……”

一滴冰凉的泪水滑进她光洁的脖子里。

“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只要一想到再也无法弹琴给她听,他的心就仿佛被成群结队的虫子啃噬着一般,剧烈地疼痛。

她痛得几乎要昏厥。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紧紧抱着他,似乎是想要支撑着他给他力量,又似乎是在汲取着他的温暖,她哭得几近窒息,“你很好……你很好……我说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丢下你……”

听到她承诺一般的话语,他的心莫名柔软起来。

不会……丢下他么……

他圈着她的手臂渐渐用力,仿佛生怕她消失了一般。他轻拭去她脸上大片的水渍,蝶翼般的睫毛下,澄亮的星眸专注地看着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人,他温柔地说:

“那么,轻远,嫁给我好么?”

苏轻远僵住,脸色愈发惨白,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嫁给他……么……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清濯如白莲,华贵如王子的绝世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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