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 章|见契机齐王谋燕 布仁义孟轲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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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王用错人了!”周诏奏道,“太子,国之未来。太傅,王储之辅,非大德之人莫能当此任。臣身贱才疏,不足以胜任王命,是以叩请我王另觅大德之人,以张国运!”
“呵呵呵,”武灵王笑出几声,“选子莫若父,论臣莫若君。太子之父是寡人,人臣之君,亦是寡人。寡人为太子立傅,怎么可能立错呢?”
“大王可知立傅之道?”
“你讲。”
“立傅之道有六,”周绍侃侃而谈,“知虑不躁达于变;身行宽惠达于礼;威严不可易其位;重利不可移其心;施教恭谨,知循序渐进;待下谦和,不盛气凌人。上述六者,为傅必具,而臣不备任何一条。隐情不报,是臣子之罪。从君命而辱其位,末了烦扰有司处置,是为吏之耻。臣绍不才,敢请大王更立太傅!”
“周卿,”武灵王起身,深鞠一躬,行下大礼,“正因你知晓上述六条,寡人才要立你为傅啊。”看向宦者令,“赐太傅胡服!”
宦者令拿出为周绍量身订制的胡服,双手呈上。
“唉,”周绍心中感动,面上又作无奈,长叹一声,叩首,“臣绍愚昧,迄今未明我王胡服深意,虽然,身为臣子,蒙王不计臣过,委臣重任,臣不敢不听!”接过胡服,当场穿上,行再拜大礼,“胡服之臣,叩谢我王厚遇之恩!”
尽管未能见到赵王雍,但司马僖从肥义口中得到赵王愿与中山睦邻互信,并同意签署三年之内互不征伐协议。司马僖喜甚,当日与肥义拟好协议行文,入赵宫加盖了玺印。
与此同时,赵王雍听从苏秦之言,使宫人将公子职母子接入王宫,非但辟出一座宫院让其安住,且还置宴压惊,好生款待。
司马僖持双边睦邻协议回到灵寿,中山王连看数遍,再无疑虑,盖好印玺,交给随行的赵使带回,次日即到太庙祭祖,拜司马赒为主将,“率三军之众,以征不义之邦”。
除守御之外,中山国能点出的三军之众不过三万,战车为五百乘。拜将仪式上,年近六旬的司马赒踌躇满志,豪气干云,对天誓道:“燕王姬哙昏昧无道,不分大义,不告诸侯,而臣主易位,绝其召公之业,断其先王之祀,是可忍,孰不可忍。臣虽不才,今奉王命,愿从士大夫以靖燕疆,祈请皇天后土、列祖列宗,佑我功成,保我中山之域万世康宁。”
誓后三日,司马赒即引三军三万离开灵寿,发至燕国边境,在中易水南岸安营扎寨,以观齐人动静。
齐都临淄,出使赵、中山的使臣率先复命了。齐使田文带来赵国消息,说是秦人加兵少梁,有意伐赵晋阳,赵国须全力以赴,防备秦人,实在抽不出兵力,但赵国将无条件支持齐与中山伐燕。
赵人不出兵是齐宣王早就预判了的。当然,宣王也不希望赵人出兵。燕室自乱,燕地已是齐人的囊中之物,宣王由衷不希望更多的人来瓜分这锅羹汤。
有中山就够了。
无论如何,燕国这锅羹汤不能由齐人一家独喝,让给中山喝几口,于齐只有好处,一则中山可以死心踏地跟从齐人,制约赵国,二则于天下列国也是交待。
伐燕三军,齐宣王也早备好了,起初是五万人,这见中山出兵三万,宣王就又追加一万,同时亲至太庙祭过祖宗,拜匡章为主将。
匡章上任数日,却是迟迟不肯出征。
匡章在等出使洛阳的使臣。
其实,不是匡章在等,是孟轲在等。
得不到周天子的征伐诏命,孟轲坚决阻止匡章出兵。身为弟子,匡章不敢违抗师命,只好实言奏报宣王。宣王无奈,只得使人快马赴洛阳催促。
终于,在中山使臣回来之后的第十一日,使臣由洛阳归来,随身带回盖着大周王玺的伐燕诏命。
孟轲喜甚,约匡章入宫觐见宣王。
孟子出征,不能不受王命。
宣王迎出宫门,见过礼,携孟子手入内。
“听章将军说,夫子也要随军出征,寡人梦里笑醒几次了呢,哈哈哈哈,这叫什么,这叫天佑寡人!”宣王又笑几声,朝孟子拱手,“夫子在上,请受辟疆一拜!”
“谢齐王看重!”孟子回礼,“孟轲此来,是请求王命的!”
“是了,是了,夫子出征,不能没个名分!”宣王看向匡章,“匡章将军,您是主将,看夫子担当何职合适?”
“夫子为臣师,臣为三军主将,没有比军师更合适的职分了!”匡章拱手。
“嗯,军师,”宣王点头,看向孟子,“请问夫子,此职可否?”
“孟轲既从王师,惟王命是从!”
“拟旨,”宣王看向御史,“诏命孟轲为三军之师,与匡章将军同领三军,伐无道之燕,特此,田辟疆。”
“敢请齐王再加四字,‘奉天子诏’。”孟子急道。
宣王眉头略皱,迟疑一下,再道:“拟旨,寡人特聘孟轲为三军之师,与匡章将军同领三军,奉天子诏,伐无道之燕,特此,田辟疆。”
“谢齐王厚遇!”孟子起身,叩拜,“天运转动,再逢文武之时。齐王奉天承运,邹人孟轲领受诏命,誓引正义之师,伐无道之国,竭诚尽力,助匡将军成就此功!”
“夫子请起!”辟疆扶起孟子,“此番伐燕,得夫子神助,寡人幸莫大焉!”
“孟轲尚有一请,望齐王成全!”孟子看向齐王。
“夫子请讲。”
“孟轲斗胆,请王弓一用!”
“王弓?”宣王怔了,看向内臣。
“想是宫中所藏的武王大弓吧?”内臣看下宣王,又看向孟子,语气半是回禀,半是征询。
“正是。”孟子拱手。
“传旨,为夫子请武王大弓!”宣王朗声颁旨。
孟子请到王弓并三支御矢,谢过宣王,仅带弟子万章一人,以布衣之身直入军帐,从大军北征。
这一战是属于他孟子的,他也早已想定如何征伐了。
大齐三军走过河间地,将入燕境前夜,孟子使万章把主将匡章请入军师大帐。
“匡将军,”孟子改过称呼,“明日入燕,老夫问你,可知如何征伐无道之邦?”
如何伐燕是早在临淄就已拟定的战略,孟子也是知道的。此时孟子再次问起,匡章晓得他另有话说,拱手:“弟子不知,敬请夫子赐教!”
“奉天子诏命,兴正义之师,伐无道之邦,身为主将,你须牢牢记住两个字!”孟子顿住话头,盯住匡章,目光征询。
“两个字?”匡章有点儿懵头。
“一个字为仁,一个字为义。”
“弟子记下了!”匡章拱手。
“既为仁义之师,敢问将军,可知何为仁义之师?”
“这个……”匡章迟疑一下,“师出有名,不失礼,不出奇,不斩来使,不以险隘,不鼓不成列,不重伤,不追逃,不伤二毛……”
“此为春秋斗阵,非仁义之师。”孟子截住他的话头。
“这……”匡章挠起头皮来,看向万章,见他也是茫然,遂拱手道,“弟子不知,敬请夫子赐教!”
“你既不知,就听老夫的!”孟子胸有成竹,语气断然,“记令!”
匡章拿出笔与羊毛卷,眼巴巴地看向孟子,一如听写的蒙童。
“行旅:军容整齐,行伍划一,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孟子声若洪钟。
匡章记下。
“扎营:错落有致,动静有序,按部就班,食宿听令。”
匡章记下。
“进军:过城不入,过邑不扰,直发蓟都,擒贼擒王。”
这个显然与之前所拟的伐燕战略大不一致。
匡章住笔,看向孟子,目光疑虑:“夫子?”
“记下!”孟子的语气毋容置疑。
匡章记下。
“三斩:抢燕人财产者斩,乱燕人妻女者斩,闯燕人私舍者斩。”
匡章记下。
“三示:示天子诏命于市,示燕室失道于市,示三斩军令于市。”
匡章记下。
良久,见孟子没再出令,匡章抬头:“没了?”
“没了。”孟子看向他,“其他是你主将的事。”
“其他”是指落实。匡章吧咂一会儿老夫子仁义之师的味儿,扑哧笑了。
“匡章?”孟子声音严厉。
匡章紧忙敛笑,拱手:“弟子谨听夫子!”
“错!”
匡章站起,屏息正气,行个军礼:“齐国三军主将谨听军师之令!”
“实施之!”孟子给出三字。
匡章将所记之令颁行三军,严令实施。因有桑丘败秦战绩在先,五都将士无不慑服,无论匡章下出什么样的怪异军令,没有谁再去说三道四了,尽皆落实。
真还叫歪打正着。
在控制蓟都之后,子之迅速任命将军,整合三军,将能战之士部署在燕齐边界。
然而,经过这番浩劫,三军将领多半受到太子平叛乱牵连,或被斩首,或被清洗出局,近半士兵不愿服役,溃散回乡,子之所能调动的能战之士不足七万,而蓟都、武阳等几大都邑必须坚守,几个要命关卡,如紫荆关、居庸关等,更加失不得。还有与中山的边界,易水防线……子之越想越是头大,于是采用一套稍稍被动的防御方案,即弃小守大,坚壁清野,固守城池,以逸待劳,责令各大城邑屯粮储水,避战不出,坐等齐人来犯,违令者斩。
于是,原本严阵壁垒的河水防线被收缩为几处要塞。当齐人在要塞之外大张旗鼓地横渡河水时,所有燕军严守子之军令,站在要塞之内,眼睁睁地看着齐人渡完三军并粮草辎重,根本无视他们的存在,顾自踏上通往蓟都的宽阔衢道,行伍整齐、威仪具足地向北直驱,而对衢道两侧的大小城邑,无论是否屯有守军,皆不冒犯。
齐军每到一处城邑,就在近水处安营扎寨,架灶就炊,没有一人外出骚扰百姓。燕人可隐约望到齐人旗号上的“奉周天子诏,伐无道之君”、“只伐不仁,不犯燕人”、“仁义之师”、“顺天承运”等出师之义,渐渐对齐人再无恐惧,甚至起了敬仰之心。那些亲近太子平、不满子之的燕人更是杀猪宰羊,前来劳师。孟子善待他们,礼仪具足,且一定付给他们相应报酬。
燕人教育中,一直视齐军为虎狼之师。然而,短短几日,燕人的这种认识就在事实面前化解于无形。齐人入燕境之后,长驱数百里,一路逼近燕都蓟城,竟无一卒出头拦阻,亦无一矢射向齐人。
这个奇迹不得不归功于军师孟子。
当子之瞧出端倪时,齐人已经越过武阳,行伍整齐地踏上了武阳之东三十里处的南北衢道。子之震惊,急使快马驰向武阳,令武阳守将组织麾下追击齐军,截断齐人补给。
镇守武阳的是子之的心腹猛将单鹰。
单鹰是胡人,身体壮硕,力大如牛,一柄胡刀重约七十七斤,一旦抡起,所向披靡。这且不说,单鹰的真正厉害在于他的鹰。单鹰一如其名,以善于训鹰闻名燕地,其麾下有猎鹰一百,皆入编制,领军饷,单鹰可捕单狼,群体可组成鹰阵,剿灭狼群。两军阵上,经单鹰训练的百鹰可在空中组阵,盘旋扑击,抓顶啄眼,专袭敌阵主将,常使敌阵主将不敢正位,不战自乱,防不胜防。
齐人是在武阳之东约百里处横渡河水的。单鹰于第一时间得到齐人渡河情报,但子之给他调动的仅有两万人,除五千镇守紫荆关外,留在武阳的仅有一万五千了。
单鹰判断齐人的第一目标一定是武阳,因而坚壁清野,将有限的军士分配于武阳周边的各个壁垒要塞,严阵以待。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齐人未犯武阳,而是直驱蓟都。单鹰刚刚缓过一口气,子之的快马急旨来了,要他即刻追击齐人,截断齐人后援并辎重补给。
然而,一切皆晚。
在齐人出动的第三日,司马赒令中山军于深夜涉过中易水,如虎狼一般扑入燕境,在控制北易水之后,奇兵西入紫荆关,卡断了该关与武阳的通路。
紫荆关是西向防守的,中山人由东而来,又是在夜间,因而几乎没有遇到阻碍就攻到关顶。守关的五千燕军多在酣睡中被制,无一逃脱。
在控制紫荆关之后,中山军迅速回撤,兵锋直入武阳,将营盘牢牢扎在武阳东北,插在武阳与蓟城之间。
中山人留下三千固守紫荆关,在通往紫荆关的另外一处狭道上修建临时壁垒,阻断武阳西向通道。
中山派出的三万人皆是能战锐卒,司马赒还专门发明了应对鹰击的套网,可谓是有备而来。
向南是易水,有中山边军守候;向东是齐境,有齐国边军;向西是紫荆关,被中山人占了;惟有向北一途,被司马赒完全控制了。
显然,中山人旨在吃定武阳,单鹰已是自顾不暇。
面对沿着大道浩荡而来的六万齐师,子之惊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