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五:火之洗礼 第五章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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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还记得,”芙琳吉拉·薇歌续道,“三年前,恩希尔召集我们,并命令我们确认某人所在的位置。当时那人身在北方诸国。你肯定还记得,当我们失败时,他有多恼火。亚伯力奇向他解释说,相隔这么远,想探测到任何目标都是不可能的,更别提还要穿透魔法屏障了。结果恩希尔把他狠狠地臭骂一顿。但这还不是全部。等洛克·格瑞姆宫的觐见仪式结束,又过了一周,恩希尔把我和亚伯力奇叫到城堡的房间,跟我们长篇大论了一通。他那番话的主旨可以归纳如下:你们都是些懒汉和蛀虫。你们一整个可悲的学院没人做到之事,一个普通的占星师只花四天就办到了。”
艾希蕾·瓦·阿纳兴轻蔑地哼了一声,继续抚摸她的猫。
“我很快发现,”芙琳吉拉·薇歌续道,“那位创造奇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臭名昭著的占星师沙斯希乌斯。”
“我想,他搜寻的目标正是日后成为皇后候选人的辛特拉女孩。沙斯希乌斯找到了她,可然后呢?他当上国务大臣了吗?当上疑难事务部的部长了吗?”
“没有。他在一周后被关进了地牢。”
“恐怕我不太明白,这些事跟契拉克之子卡西尔有什么关系?”
“耐心点儿。我必须按部就班地向你说明。这很重要。”
“请原谅。继续吧。”
“三年前我们刚开始搜寻时,恩希尔给了我们一样东西。你还记得那是什么吗?”
“一绺头发。”
“没错。”芙琳吉拉拿出一只革制小袋,“就在这里。几根属于六岁女孩的金发。我把剩下的都保存下来了。我还要告诉你,那位辛特拉公主被幽禁在达恩·罗万,而照看她的人是里德塔尔伯爵夫人史黛拉·康格里夫。史黛拉欠我几个人情,所以我想弄到第二绺头发并不难。这些就是,它们的颜色更深一些。虽然发色随着年岁加深的情况并不少见,只不过嘛,这两绺头发明显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已经仔细确认过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当我听说辛特拉女孩被软禁到达恩·罗万时,”艾希蕾·瓦·阿纳兴承认道,“我就有过类似的猜测。那个占星师要么彻底搞砸了,要么就是卷进阴谋,把一个冒牌货送到了恩希尔手中。而这桩阴谋同样会让卡西尔·爱普·契拉克送命。谢谢,芙琳吉拉。一切都清楚了。”
“并非一切。”女术士摇了摇长满黑发的头颅,“首先,找到辛特拉女孩,并把她带去洛克·格瑞姆宫的人并不是沙斯希乌斯。占星师是在恩希尔意识到所谓的公主是个冒牌货之后,才开始占星的。那个老傻瓜——不管他是真会占星,还是个单纯的骗子——之所以进了地牢,是因为他犯了个简单的错误。他确认了恩希尔要找之人的大致位置,一个半径约为一百里的圆形区域。而搜索队发现那地方是片沙漠,是片荒郊野地,要越过提尔·托恰尔山脉和维尔达河的源头。史提芬·史凯伦奉命去了那儿,却只找到蝎子和秃鹫。”
“沙斯希乌斯的失败在我们意料之中,但这不会影响到卡西尔的命运。恩希尔的确急躁易怒,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从不会下令拷打或处死任何人。就像你说的,有人把冒牌公主送到了洛克·格瑞姆宫。有人找到一个替身。也就是说,阴谋确有其事,卡西尔也被牵扯了进去。他很可能并不知情。换句话讲,他被利用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会被利用到达成目标的最后一刻。他本该亲自把替身女孩送到恩希尔手里,但卡西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为什么?他的消失肯定会引起怀疑。他是不是担心恩希尔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骗局?确实如此。恩希尔不可能看不出来,毕竟他手里有……”
“一绺头发。”艾希蕾插嘴道,“六岁大女孩的一绺头发。芙琳吉拉,恩希尔寻找女孩的时间不止三年,而是久远得多。看起来,卡西尔卷进了一件非常棘手的阴谋——而这阴谋从他还在骑木马扮骑士时就开始了。唔……把这些头发留下吧。我想做一次彻底的检测。”
芙琳吉拉·薇歌缓缓点头,眯起绿色的双眼。
“我会的。不过请小心,艾希蕾。千万别牵扯进什么可疑的勾当,那样只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场谈话刚开始的时候,你曾提到类似的关注会给你带来不便。你还答应稍后会作解释。”
艾希蕾·瓦·阿纳兴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尼弗迦德帝国林立的高塔在落日下熠熠生辉。她们身处的位置是帝国的首都,又称“金塔之城”。
“我至今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一番话。”她头也不回地说,“你说魔法不应有国界之分。在与魔法有关的事上,我们应当放下一切分歧,因为魔法才是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我们需要某种……秘密组织……比如结社或者协会……”
“我准备好了。”尼弗迦德女术士芙琳吉拉·薇歌打破短暂的沉默,“我已经下定决心,也做好心理准备了。感谢你的信任,也感谢你能给我这样的殊荣。我神秘莫测的朋友啊,这个协会的成员将在何时何地碰面?”
尼弗迦德女术士艾希蕾·瓦·阿纳兴转过身,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
“就快了。”她回答,“我会尽快向你解释一切。不过首先,趁我还没忘记……把你常去的女帽店的地址告诉我吧,芙琳吉拉。”
* * * * * * *
“一个火堆都没有。”米尔瓦凝视着黑暗笼罩下的河对岸,河面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我猜也没有一个人。那座营地里原本有两百个难民,难道就没一个成功逃脱的?”
“如果帝国军获胜,会把他们全部俘虏。”卡西尔小声回答,“如果你们的人打赢了,会带着所有难民一起行军。”
他们凑近河岸和覆盖沼泽的芦苇丛。米尔瓦踩到了什么东西,连忙后退几步。她努力压下尖叫的冲动,因为她看到烂泥中伸出一条僵硬的手臂,上面爬满了水蛭。
“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卡西尔抓住她的手,低声道,“是我们的人。他是个戴尔兰尼人。”
“谁?”
“戴尔兰尼第七骑兵旅的一员。你看他袖子上的银蝎子……”
“诸神在上……”女孩突然在发抖,用汗津津的手掌紧握她的弓,“你听到了吗?那是什么?”
“是狼。”
“或者食尸鬼……或者别的什么怪物。营地里肯定有一大堆尸体……见鬼,我可不要晚上过河!”
“好吧,那就等到黎明……米尔瓦?这股怪味是……”
“雷吉斯……”弓手说道,差点因苦艾、鼠尾草、芫荽和茴香的味道喊出声,“雷吉斯?是你吗?”
“对,是我。”理发医师无声无息地走出黑暗,“我还在担心你呢。不过看来,你并不是独自一人。”
“嗯。”米尔瓦松开卡西尔的手臂,这才注意到他已拔出了长剑,“我不是独自一人,他也一样。不过借用某人的话:说来话就长了。雷吉斯,猎魔人怎么样?丹德里恩呢?还有其他人呢?你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吗?”
“我确实知道。你们有马吗?”
“有。藏在柳树林里……”
“那我们就顺着楚特拉河往南走。立刻动身。我们必须在午夜之前赶到阿梅利亚。”
“猎魔人和诗人出什么事了?他们还活着吗?”
“活着,不过惹上了一点儿小麻烦。”
“什么麻烦?”
“呃,说来话就长了。”
* * * * * * *
丹德里恩呻吟一声,试图翻过身,好换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只是这个动作对眼下的他来说几乎不可能:他躺在地上的刨花和木屑里,被人五花大绑,就像一块准备烟熏处理的火腿。
“他们没马上吊死我们,”他嘟囔道,“说明还有希望。我们还没完蛋……”
“你就不能闭嘴吗?”猎魔人平静地躺着,透过柴棚屋顶的破洞看着月亮,“你知道维赛基德为什么没马上吊死我们吗?因为他要在明天黎明时分,在部队整装出发前将我们公开处决。这样才有宣传效果。”
丹德里恩没答话。杰洛特只听到他担忧地喘着粗气。
“你还有希望逃过一劫。”为了安慰诗人,他补充道,“维赛基德只想对我公报私仇,但跟你没什么过节。你的伯爵朋友会搭救你的,等着瞧吧。”
“胡说八道。”让猎魔人吃惊的是,诗人的语气既平静又理智,“完全是胡说八道。别把我当小孩。首先,从宣传效果考虑,吊死两个胜过只吊一个。其次,既然要公报私仇,就不可能留下人证。不,老兄,他们会把咱俩一起吊死的。”
“够了,丹德里恩。安静躺着,想个计划出来。”
“还能想什么鬼计划?”
“什么鬼计划都行。”
诗人的闲话打乱了猎魔人的思绪,而他已经没时间可以浪费了。据他推测,泰莫利亚军情机构的人——维赛基德的军队里肯定有几个——随时有可能冲进这间棚屋。军情官肯定很想就仙尼德岛加斯唐宫发生的几件事向他进行询问。杰洛特虽对个中细节几乎一无所知,但他确信,密探们在接受事实之前不会让他好过的。他只希望维赛基德会被复仇的欲望蒙蔽双眼,从而隐瞒他被捕的消息,不然军情官肯定会从怒不可遏的元帅手里把他们解救出来,然后送去指挥所。更确切地说,是在第一轮审讯过后,把半死不活的他们送去指挥所。
就在这时,诗人想出了一个计划。
“杰洛特!咱们就假装自己知道某些重要情报吧。就说我们真是间谍之类。然后……”
“丹德里恩,拜托。”
“不行吗?那我们可以试试贿赂哨兵。我还藏了些钱:几枚缝在靴子衬里的达布隆金币,以备不时之需……我这就把看守叫来……”
“他们会拿走你所有的金币,然后狠揍你一顿。”
诗人抱怨一声,但没再说下去。他们听到空地间传来呼喊和马蹄声,闻到诱人的豌豆汤的味道。在这一刻,杰洛特愿意用全世界的小体鲟和松露换上一碗汤喝。站在棚屋外的哨兵懒洋洋地聊着天,轻声谈笑,时不时咳嗽几声,吐一口痰。这些哨兵都是职业军人,在他们娴熟运用完全由代词和脏字构成的语句进行沟通的能力上就能看出这一点。
“杰洛特?”
“怎么?”
“我想知道米尔瓦怎么样了……还有卓尔坦、珀西瓦尔和雷吉斯……你看到他们了吗?”
“没有。不能排除他们在战斗期间被砍死或踩死的可能。营地里堆满了死尸。”
“我不相信。”丹德里恩坚定地宣称,语气中也带着期待,“我不相信卓尔坦和珀西瓦尔那种诡计多端的家伙会……还有米尔瓦……”
“别再自欺欺人了。就算他们真能活下来,也不会来帮我们的。”
“为什么?”
“原因有三。首先,他们有自己的麻烦要解决。其次,我们躺在这栋棚屋里,而它位于营地中央,周围驻扎着几千名士兵,我们的手脚还都被绳子绑着。”
“第三个原因呢?你说了有三个。”
“第三,”猎魔人疲惫地回答,“这个月的奇迹配额已经被那些女人用光了。还记得吗?她们找到了失散的丈夫。”
* * * * * * *
“那边,”理发医师指了指那几点闪烁的营火,“就是阿梅利亚要塞,目前是集结在玛伊纳地区的泰莫利亚军的营地。”
“猎魔人和丹德里恩就被关在那儿?”米尔瓦踩着马镫站起身,“哈,那可麻烦了……那儿起码有几千名士兵,而且到处都是守卫。要溜进去可不容易。”
“你们没必要进去。”雷吉斯爬下珀迦索斯的马鞍。阉马用力喷了喷鼻子,扭过头去,显然非常讨厌理发医师身上的草药气味——这味道让它鼻腔刺痛。
“你们没必要溜进去。”他重复一遍,“交给我就好。你们带着马,等在河面闪光的位置。看到了吗?就在七山羊座最亮的星星下面。楚特拉河会在那里汇入艾娜河。等把猎魔人救出来,我会示意他往那边走。你们就在那里会合。”
“真够自负的,不是吗?”下马时,卡西尔对米尔瓦低声说道,“他打算不靠任何人的帮助就把他们救出来。你听到了吗?他究竟是什么人?”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米尔瓦低声回答,“但在这种不可能办到的事上,我相信他。就在昨天,我亲眼看着他赤手空拳从火堆里取出一块烧红的马蹄铁……”
“他是个巫师?”
“不是。”雷吉斯展现了自己格外敏锐的听力,在珀迦索斯身后答道,“我是谁真的很重要吗?毕竟我也没问过你们各自的身世。”
“我是卡西尔·莫瓦·迪弗林·爱普·契拉克。”
“谢谢。”理发医师的语气带着一丝讽刺,“你在念出尼弗迦德姓氏时,几乎不带任何尼弗迦德口音,这让我深感钦佩。”
“我不是……”
“够了!”米尔瓦打断他的话,“现在不是争吵和犹豫的时候。雷吉斯,猎魔人还等着你救呢。”
“得先等到午夜。”理发医师抬头看着月亮,冷冷地说,“所以我们还有些时间聊聊天。米尔瓦,这人是谁?”
“这人在关键时刻救了我。”弓手有点儿生气,不由自主地开始维护卡西尔,“见到猎魔人后,这人还会告诉他:我们走错了方向。希瑞不在尼弗迦德。”
“的确是个意外发现。”理发医师的语气软化了些,“契拉克之子卡西尔阁下,你这消息的来源是?”
“说来话就长了。”
* * * * * * *
丹德里恩沉默了好一阵子,直到一个哨兵的骂人话戛然而止,另一个则发出一声惊呼——也可能是呻吟。杰洛特知道哨兵总共有三个,因此他仔细聆听,但第三个哨兵没发出任何声响。
猎魔人屏息静气地等待着,但片刻后传入他耳中的,却并非他们的救星推开木门时的嘎吱声。完全不是。他听到均匀而轻柔、仿佛合唱般的鼾声。三个哨兵只是在站岗时睡着了。
他呼出一口气,在心里暗骂几句。猎魔人正打算沉湎于对叶妮芙的思念,脖子上的徽章却突然颤动起来,周围的空气充斥着苦艾、罗勒、芫荽、鼠尾草和茴香——还有鬼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雷吉斯?”他难以置信地低声问道,徒劳地想在刨花里抬起头。
“雷吉斯,”丹德里恩扭动身体,发出沙沙的响声,“只有他会发出这种味道……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
“安静!”
徽章停止了颤动,杰洛特听到诗人松了口气,紧接着是刀刃割断绳索的嘶嘶声。片刻过后,血液恢复循环带来的刺痛感让丹德里恩呻吟起来,但他没忘记捂住嘴巴,压低声音。
“杰洛特,”理发医师模糊而摇曳的身影在猎魔人身边成型,立刻开始帮他切割绳索,“你们得自己想办法突破营地的守卫了。往东边走,朝七山羊座最亮的星星过去,一直到艾娜河边。米尔瓦带着马正在那儿等你。”
“扶我一把……”
他艰难地撑起一条腿,然后是另一条。丹德里恩的血液循环已经恢复正常。片刻过后,猎魔人也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我们怎么出去?”诗人突然问,“门口的哨兵在呼呼大睡,可他们也许……”
“不,他们不会的。”雷吉斯低声打断他,“不过离开时仍要小心。今晚是满月,空地上还有营火照明。尽管是晚上,但整个营地仍在忙碌,不过这也许是件好事,哨兵队长都懒得来查岗了。去吧。祝你们好运。”
“那你呢?”
“不用担心我。也不用等我,更不要回头。”
“可……”
“丹德里恩,”猎魔人嘶声道,“他都说过不用担心了,你没听见吗?”
“去吧。”雷吉斯重复一遍,“祝你们好运。下次有缘再见了,杰洛特。”
猎魔人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