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六:雨燕之塔 第四章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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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技场和表演!”奥拉·哈希姆一拳敲在掌心,“应该是暗语,但并不难解读。表演、竞技,可能是在警告有追兵或偷袭。邦纳特是在提醒他们做好准备!可他们的敌人会是谁呢?谁抢到了我们前头?”
“天知道。”灰林鸮思忖道,“天知道。我们必须派人去克莱蒙特……还有法诺。你来负责吧,奥拉。去给他们分配任务……听好了,孩子……”
“我听着呢,大人!”
“你出发替邦纳特送信的时候,我猜他还留在妒火村吧?但也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对不对?他看起来着不着急?有没有说他要去哪儿?”
“没说。但他看起来还没准备好离开。他叫人把沾血的外衣拿去清洗、晾干,所以他只穿着衬衫、衬裤和佩剑的腰带。尽管如此,我想他还是有些着急的。他杀了耗子,砍了他们的头,肯定得骑马离开去换赏金吧?他还得把活捉的法尔嘉送去给什么人。这是他的职业,对吧?”
“这个法尔嘉……你仔细看过她的样子没有?蠢货,你在傻笑什么?”
“哦,大人!您问我有没有仔细看过她?我当然看了!连那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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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衣服。”邦纳特重复道。他语气里蕴含的味道让希瑞本能地缩起身子,但叛逆心理很快又占了上风。
“不!”
她甚至没看清朝自己眼睛挥来的拳头。希瑞眼冒金星,感觉大地在摇晃,让她立足不稳,重重地坐倒在地。她的脸颊和耳朵火烧火燎,这才意识到,打中自己的不是拳头,而是手背。
他站在她面前,攥紧的拳头紧贴她的脸。她看到一枚厚实的印章戒指,形状是个骷髅,刺痛了她的面孔。
“这次没让你掉牙。”他冷冷地说,“下次再听你说‘不’,我就打掉你两颗牙。脱衣服。”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颤抖的双手解开束带和纽扣。聚在“奇美拉之首”门口的村民开始嘀咕和清嗓子,同时睁大眼睛。旅店的女店主——那次大火留下的寡妇——蹲在吧台后面,装作在找东西的样子。
“全脱了。一件都不许剩。”
我不在这里,希瑞木然地看着地板,一边宽衣解带。这里什么人都没有。我根本不在这里。
“两腿分开。”
我不在这里。现在发生的事跟我没关系。一点都没有。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邦纳特大笑起来。“你太抬举自己了。看来我得打消你的幻想。你这小蠢货,我叫你脱衣服,只是要确保你没藏着魔法印记或护身符之类的东西,不是为了欣赏你那可怜的裸体。没人对你的身子感兴趣。你只是个皮包骨的小丫头,胸像烤薄饼一样平,还丑得要命。就算我好这口,比起你,我也宁可去操火鸡。”
他走近些,用脚尖挑开她丢到地上的衣服,检查一番。“我说了,全脱掉!戒指、耳环、项链,还有手镯!”
她匆匆除下那些珠宝。他一脚将她的蓝狐皮领外套、色彩斑斓的披巾、银色锁链腰带和手套踢进了角落。
“你别想再打扮得像只鹦鹉,或是哪个妓院跑出来的半精灵!剩下的衣服可以穿上。你们看什么?给我拿点吃的来,我饿了!还有你,胖子,去看看我的衣服洗得怎么样了!”
“我可是村长!”
“那太好了。”邦纳特斩钉截铁地说。在他的目光下,妒火村的村长似乎变矮了。“要是我的东西洗坏了,我就找你算账。快去洗衣房!其他人也给我滚!还有你,小子,你干吗还等在这儿?信在你手里,马也上了鞍,还不快赶路去?还有,给我记住了:如果你答应了却没能做到,弄丢信,或者搞错地址——我会找到你,好好教训一顿,叫你亲妈都认不出你来!”
“大人,我这就走!马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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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希瑞抿住嘴唇,“他用拳头和皮带打了我两次。然后他失去了兴趣,就那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像条死鱼。他没有眉毛,没有睫毛……凹陷的黑眼眶里只有一对湿润的眼球。他就用那双眼睛看着我,沉默不语。这比殴打更让我害怕。我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维索戈塔保持沉默。几只老鼠从房间里跑过。
“他一直问我到底是谁,但我什么也没说。就像在‘煎锅’科拉兹沙漠被俘时那样,我封闭了自己。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就像只玩偶,像木头做成的傀儡,对什么都毫无知觉。我就像在空中俯视自己。哪怕他打我,踩我,给我戴上狗项圈,又有什么关系?那不是我。我根本不在那儿……你明白吗?”
“我明白。”维索戈塔点点头,“我明白,希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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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尊贵的庭上,轮到我们出动了。我们的小组。聂拉汀·西卡接受命令,队伍中由波利亚斯·穆恩负责追踪。尊贵的庭上,据说波利亚斯·穆恩能找到鱼在水中游过的痕迹。他的追踪技巧非常高明!据说他曾……”
“证人不要跑题。”
“什么?哦,对……我知道了。于是我们给马上鞍,去了法诺。那是九月十六日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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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拉汀·西卡和波利亚斯·穆恩骑马走在最前面。在他们身后,卡波奈特·图伦特和塞普利安·福瑞普并排而行。再后面是肯娜·瑟尔伯尼和科萝·斯提兹。安德雷斯·维尔尼和戴德·瓦加斯走在队尾,大声唱着最近军队里颇为流行的歌谣,其创作和推广都由陆军部包办。听着这刺耳的旋律和完全无视基本语法的歌词,连荒地上的动物都不堪其扰,四散奔逃。歌名叫《是的,前线》,而且每一段歌词——总计超过四十段——都以这几个字开头。
是的,前线的情况难预料,不知谁会把脑袋掉,明天就他妈轮到你,心肝脾肺满地跑……
肯娜轻轻吹起口哨。能与从艾托利亚前往罗卡尼的漫长旅途中认识的几个人同行,她已经很满足了。跟灰林鸮打过照面之后,她本以为自己会被随意分配,比如分到布瑞登和哈希姆的小队。提尔·艾克拉德就被分到了他们手下,不过那个精灵认识绝大多数同僚,他们也同样认识他。
虽然达克瑞·希利凡特命令他们全速赶路,但他们却只让马快步前行。大家都是老油条了,在要塞能看到的位置,他们策马狂奔,然后就放慢了速度。只有小鬼和外行人才会一路不停地打马。众所周知,除非身上闹跳蚤,不然你着什么急?
科萝·斯提兹,来自亚穆拉克的专业窃贼,把她和验尸官史提芬·史凯伦的上一次合作经历讲给肯娜听。卡波奈特·图伦特和小福瑞普让马放慢脚步,不时转身听上两句。
“我和他很熟,跟他干过好几次……”
意识到这句话的歧义,科萝迟疑片刻,但马上露出满不在乎的微笑。“在他指挥之下,我表现得很好。”她说,“不,肯娜,不用担心。当灰林鸮的手下不见得都得跟他干那个。他也没强迫我,其实是我自己争取的。不过事先说清楚,就算这么干也别想让他向着你。”
“我从来不干这种事。”肯娜抿起嘴唇,轻蔑地看着窃笑的图伦特和福瑞普。“我不会争取这种机会,也不会求谁向着我。要吓倒我可不容易,某些人想都别想!”
“别为这种小事斗嘴了,女士们。”波利亚斯·穆恩勒住他的暗褐马,等着科萝和肯娜赶上来。“还是换个话题吧。”他骑马来到她们身旁,“邦纳特的剑术无人可比。希望他跟史凯伦大人没结什么梁子,不然事情就不好办了。”
“我本来没指望会用上剑。”后面的安德雷斯·维尔尼坦白,“我以为我们会去追哪个巫师,因为他们把灵能师,也就是这位肯娜·瑟尔伯尼分给了我们。可现在我们却在追赶邦纳特和某个女孩!”
“赏金猎人邦纳特,”波利亚斯·穆恩清了清嗓子,“跟史凯伦大人签过合约。但他违背了承诺。他答应史凯伦大人会杀掉那个女孩,结果却饶了她一命。”
“肯定因为别人给的酬劳更多。”科萝·斯提兹耸耸肩,“这就是赏金猎人,没有半点荣誉感!”
“邦纳特不一样。”小福瑞普转过头反驳道,“以前的他可是出了名的守约。”
“那他突然食言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肯娜追问,“这个女孩很重要吗?史凯伦大人为什么要杀她,邦纳特为什么又放过了她?”
“这关我们什么事?”波利亚斯·穆恩的表情有些扭曲,“我们有令在身!再说史凯伦大人有权索取他应得的东西。邦纳特本该杀死法尔嘉,但他没这么做。史凯伦大人只是要他遵守承诺。”
“邦纳特留她一命,”科萝·斯提兹自信满满地说,“肯定是因为她活着会比死掉换钱更多。就这么简单。”
“验尸官大人一开始也这么想。”波利亚斯·穆恩说,“吉索有个男爵雇了邦纳特,他对耗子帮深恶痛绝,还承诺会给活捉法尔嘉的人一大笔赏钱——他要慢慢拷打她,直到她死。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不知道邦纳特为什么放过法尔嘉,但他肯定没打算把她交给那位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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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纳特先生!”身材臃肿的妒火村村长冲进旅店,连连喘气,“邦纳特先生,有全副武装的人进了村子!他们还骑着马!”
“有什么好奇怪的?”邦纳特用面包抹着盘子,“又不是骑着猴子。多少人?”
“四个。”
“我的衣服呢?”
“刚洗好……还没干……”
“你们怎么不去死?这下我得穿着衬裤迎接客人了。不过话说回来,什么样的客人就得用什么样的礼仪迎接。”
他把腰带系在内衣上,佩好长剑,把裤腿塞进靴子。他收紧希瑞的项圈,拽了拽锁链。“站起来,小耗子。”
等他把她拖到门廊,四个骑手已经来到旅店前。谁都看得出,他们在荒野里赶了很远的路,因为他们都带着铺盖和餐碟,马身上也沾着晒干的泥点和灰尘。
对方一共四人,但还牵着一匹空马。看到空马,尽管天气冷得要命,希瑞却突然浑身发热。那是她的白母马,缰绳和马鞍一样不少,还有米希尔送她的辔头。就是这些骑手杀了霍斯珀恩。
他们在旅店门口停下。显然是首领的家伙骑马上前,脱下貂皮帽,冲邦纳特打了个招呼。他的皮肤晒得黝黑,留着黑色的小胡子,就像有人用炭笔在他上唇描了条线。希瑞注意到,他一次又一次噘起上唇,给人一种总在发怒的印象。也许他确实在发怒。
“你好啊,邦纳特先生!”
“你好,因布拉先生。你们也好,各位。”邦纳特不慌不忙,把希瑞的铁链缠在门廊的挂钩上,“请原谅我这不像样的打扮,因为我没料到你们会来。你们赶了很远的路……是从吉索去艾宾吗?那位备受敬仰的男爵大人最近如何?身体还好吗?”
“他精神得很呢。”皮肤黝黑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答道,噘起上唇,“不过没时间闲聊了。我们赶时间。”
邦纳特提了提腰带和衬裤。“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我们听说你解决了耗子帮。”
“没错。”
“基于你对男爵的承诺,”皮肤黝黑的男人看看门廊上的希瑞,又一次噘起嘴唇,“你没杀掉法尔嘉。”
“这也没错。”
“也就是说,好运都被你占光了,我们却一点好处也没捞着。”那人瞥了眼白母马,“好吧,我们这就带那女孩回去。卢帕、斯塔夫罗,把她带过来。”
“别急,因布拉。”邦纳特抬起头,“你们谁也不能带走。道理很简单:我谁也不会给你。我改主意了。我要留着这女孩自个儿用。”
皮肤黝黑、被邦纳特叫做因布拉的男人在马鞍上弯下腰,咳嗽一声,远远吐出一口唾沫,几乎落上门廊前的台阶。“你答应过男爵的!”
“是啊。但我改主意了。”
“什么?我没听错吧?”
“因布拉,你听没听错不关我事。”
“你在城堡里接受了三天的招待。因为你给男爵的承诺,你好吃好喝整整三天。酒窖里最好的酒、烤孔雀、鹿肉、馅饼、奶油梭鱼……你都尝遍了。整整三个晚上,你像国王一样睡在最好的床上。现在你却改主意了,是吗?”
邦纳特保持沉默,脸上挂着冷漠而厌倦的表情。
因布拉咬紧牙关,压抑着嘴唇的抽搐。“邦纳特,你应该明白我们能用武力抢走那只耗子吧?”
邦纳特刚才还写着厌倦的脸突然严肃起来。“试试看啊。你们有四个,我只有一个人。我还只穿着内衣裤。但要对付你们这帮杂种,我连裤子都没必要穿。”
因布拉又吐了口唾沫,拉住缰绳,转过马头。“哟,邦纳特,你犯什么病了?别人都说你是个可靠的行家,从不违背诺言。可现在看来,你的诺言连狗屎都不如!如果说从言行就能看出一个人的价值,那你的价值连……”
“说话小心点儿。”邦纳特冷冷打断他的话,手按在腰带上,“别说得太难听了。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你有胆量对付四个!那你有胆量对付十四个吗?我向你保证,卡萨德伊男爵不会放过你!”
“我很想告诉你,我会亲自去拜访男爵大人,但他那里人太多了,还有女人和小孩呢。所以听我说,我会在克莱蒙特待个十天左右。如果有人想带走法尔嘉,或者找我报仇,欢迎来克莱蒙特找我。”
“我会去的!”
“我等你。现在,给我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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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怕他。怕得要命。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
凯尔比响亮地嘶鸣一声,晃了晃脑袋。
“他们一共四人,全副武装。而他独自一个,穿着内衣裤和有些磨损的短袖衬衫。要不是他如此可怕……这一幕简直令人发笑。”
维索戈塔默然不语,闭上被风吹得泪水盈眶的双眼。他们站在一块高地上俯瞰佩雷拉特沼泽——两周前,老人就在这附近遇见了希瑞。风吹弯了芦苇,漫过泥滩的水面泛起涟漪。
“四人当中有一个,”他们放马到水边喝水,希瑞续道,“在马鞍上放着一把小型十字弓,他的手朝十字弓挪近了一些。我几乎能听到他的想法,也能感受到他的沮丧。‘我能顺利装上弩箭吗?我能扣动扳机吗?万一我动作太慢怎么办?’邦纳特也注意到了他的手和十字弓,我敢肯定,他和我一样猜到了骑手的想法。我也敢肯定,那人根本来不及装上弩箭。”
凯尔比抬起头,喷了喷鼻息,牙齿咬着嚼子。
“我越来越清楚我落到了什么人手里,我只是还搞不清他想干什么。他们的对话让我想起了霍斯珀恩先前的话。那个卡萨德伊男爵希望他把我活着带回去,邦纳特也承诺过这么做。可现在,邦纳特却打算为我而战。为什么?他想把我交给出价更高的人吗?还是说,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他是不是打算把我交给尼弗迦德人?
“那天晚上,我们骑马离开了村子。他让我骑着凯尔比,但我的双手被镣铐铐在身前,他也始终牵着我项圈上的绳子。从早到晚,我们没日没夜,不停地赶路。我以为自己会虚脱而死。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累。他不是人,简直是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