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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不是我们想出来的,是陆松。”
你告诉他:“接下来我要讲的,是我造的孽。”
娇娇不去你家的日子里,你平时会和张小鹭一起回家。在众多朋友之中,她家离你家最近,这个话不多的女孩,虽然平时看起来闷闷的,有时候却能讲出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观点来。那天她来喊你一起回家,你拒绝了她。
离春游的日子越来越近,你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也很痛苦,有时候会突然觉得,何娇真是自私,把一切的黑暗都倾倒给你,然后决定弃你而去,丝毫没有考虑到你失去她之后的感受。但每次你都被自己说服,何娇那样的人生,无论说给谁听,都会觉得惨痛难受吧?自己失去她的痛苦,在她巨大的痛苦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死对她来讲才算是真正的解脱吗?你反反复复想,却想不明白。
……
“用不着这样吧?”陆松很平淡地告诉你,“生死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你们确定,你们经过充分思考了吗?”
“充分思考是指哪方面?你以为你有多懂她?”你和陆松争执起来。
你很清楚,他肯定还不够了解何娇真正的悲剧。
“我知道她的父母关系不太好。听说她妈妈非常变态,每天都在逼迫她,让她很压抑。”
“就这样?”
“就这样。”
你把教室的玻璃窗拉紧,毕竟窗外的寒风,还很冷。
“她的爸爸是个gay,你知道吗?”你说,“她的妈妈,并不是为了她的未来才逼迫她的,而是把自己对她爸爸的恨,全部都报复在了她的身上。”
陆松摆头:“即便这样……”
“而且!”
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那件事也讲了出来。
“这样子吗?”陆松的表情也有点儿痛苦了,他叹了一口气,“那确实,没有办法了,如果是我,也受不了。”
“我想象不出来,怎么可以这样,”他痛苦地重复了一遍,“如果是我,也受不了,这太难受了。”
你们坐在空旷的教室里面,沉默不语,冷冷的北风从另一个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呼呼作响。
“我愿意帮你们想办法,”他开口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让我来把她推下去,你不要动手。”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本想拒绝。
“你不要误会,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
陆松把手插进裤兜:“我是在可怜何娇。如果她真的不想活了,我可以帮她。我怕你到时候没有胆量去推她,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为什么要去找陆松帮忙?”男人问,“他又为什么愿意帮你们?”
“去找他,当然是因为他很聪明,”你告诉他,“他愿意帮我,因为我和他从小就是很好的朋友。”
“朋友?”男人难以理解,“仅仅因为是朋友,他就愿意帮你杀人?”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杀人了。他不是普通人,他从小看问题的视角,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对于杀人的罪恶,他没什么概念。”你憋着一口气,沙哑地说,“为了帮娇娇解脱,我利用了他。”
“没概念?怎么可能。”娇娇爸爸的神情就像是,他身体里面某种一直支撑着他的东西,在一点点垮下去。
“很难理解吧?那么聪明的人,对于‘帮助别人去死’没有概念。”
“理解不了。”他说。
“我当时想到要找他,只是凭直觉。我想,陆松总有办法,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也肯定会帮我的。但我并不真的懂原因,为什么他是一个那样的人?为什么他愿意做那样的事?为什么他的样子,总像是站在很高的地方去看别人?我们和他之间相隔的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见到那么多人慢慢长大,我终于想明白那是什么了。”
何天奈眼巴巴地望着你,他在等一个答案。
“那是鸿沟,”你告诉他,“人群和人群之间,有巨大的鸿沟,所以我们不能相互理解。那时候的我们、我们的家长,谁不羡慕陆松呢?他的成长环境,家庭条件、亲情、教育、都是最好的。他自身,聪明、勤奋、善良、礼貌,也都是那么真实地好,不带半点掺假的。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啊?不管外在还是内在,在津水那种小地方,可以说是我们能够看到的最好的教育范本了吧?谁不羡慕呢?可是,正因为这样啊,他那时和别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看我们越来越小,远到孤独,远到没有同类。”
“你是想说,他太孤僻了?所以性格扭曲?”何天奈问。
“不,就是字面意思。他很好,性格也很好,但他和我们不是同类。”你知道这很难解释,“他像那种温室精心培育的优选品种,和我们之间的阶层鸿沟,就是他的温室。温室的作用,不就是隔绝病虫害、寒风和冷雨,去结出更好的果实吗?在温室里面,所有的问题再难,都是有解的题,他不知道,在我们的阶层,有很多苦难是无解的,还有些路,走错了是回不去的……”
说完,你哽咽了。
“所以,你觉得他只是天真?”何天奈尴尬而辛酸的笑僵在脸上,“哈!怎么可能……”
“对呀。这些年,我经常见一些大城市有钱人家里的小孩,他们总以为捐出自己的旧衣服寄到穷困山区,就能改变那些小朋友的命运,我也在想,他们为什么可以这么天真?”你问他,“如果人从小就成熟,那法律还有什么必要对未成年人区别对待?你当年不是给我们讲了一个少年犯砍死老师的故事吗?你觉得那么多少年犯罪案件里面,有多少是和天真无关的?只不过,陆松的天真不一样。”
“再不一样,他也是个人罢了,”何天奈着急地说,“你还没意识到自己当年是在害他吗?”
你沉默了片刻,反问他:“如果你当年真的知道了娇娇的事,会怎么做?你是愿意让她死去得到解脱,还是会继续万分痛苦地活着?”
“我大不了可以离婚,带着娇娇重新开始生活!”男人辩称。
“你会这样想,”你面如死灰,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告诉他,“是因为你还一无所知。”
“所以……”他被你的表情吓得打了个哆嗦,皱巴巴的喉结不由自主地蠕动,“陆松当时给你们想了个什么办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那一天,你带着何娇走进塞纳河畔奶茶店。
她没想到你会让陆松参与进来,并且对你这个主张有点不放心。她觉得陆松要是劝阻,或者泄漏出去,都会带来麻烦,但是你告诉她,别人你谁都不相信,但陆松一定是可靠的。
你和这个男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让你将他身上那种“将任何难以解答的事物视作挑战”的天真和执拗看得很清楚,也让你对他身上那种与超高智商不太匹配的单纯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