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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俊臣死后,天气忽尔转晴。而北方也有好消息接连传来。吐蕃赞普墀都松赞派使者向武则天献良马千匹,黄金二千两,求娶公主。武则天很是高兴吐蕃没有趁契丹反叛之时机落井下石,当即答应了下来。只有王翰、狄郊等人隐隐猜到这大概是王孝杰在其中起了作用。王翰如约履行诺言,出重金为王孝杰相好月娘赎身,不料月娘自称习惯了风月场面,过不惯寻常女子的日子,不愿意从碧落馆出来。王翰不便将王孝杰尚存活人世、并已经去投奔吐蕃赞普的消息相告,只得就此作罢。

契丹首领李尽忠意外病死,其妻兄孙万荣虽然收合余众,军势可不减,但其威望远远不及李尽忠。契丹军中厌战,渐有分崩离析之态。

而在袁华的斡旋下,突厥默啜可汗答应与中原朝廷联盟,自己愿意为女皇之子,愿意将女儿嫁给皇子为妃,愿意出兵攻打契丹,要求得到的回报包括人、地、物三项:人是河曲六州依附中原的突厥人口;地是单于都护府之地,即昔日颉利可汗控制之地;物则包括缯帛、农具、种子、铁、兵器等关键物品。

显然,默啜野心勃勃,一心要恢复为太宗皇帝击溃的突厥帝国。武周朝臣为是否与突厥结盟发生激烈的争议,然而武则天畏惧突厥兵势,又欲借其助平契丹,全盘答应下来。默啜由此得到数千帐人口,谷种四万斛,杂彩五万段,农器三千具,铁四万斤,得人、得地、得农资,实力大增,国势益强。

淮阳王武延秀则以皇子的身份被选中为突厥东床,他本人尚对明秀美貌的王羽仙念念不忘,并不十分乐意。然而当此情形,诸武怎能容许他娶臭名昭著的来俊臣的小姨为妻?王羽仙出自太原王氏,本身就在禁止与皇亲通婚的五大家族之列。尤其默啜可汗点名要将女儿嫁给皇子,武则天不选皇嗣李旦的儿子们,独独选中武延秀,本身已经是极好的暗示——武承嗣即将成为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江山、美人孰轻孰重,难道还不是一目了然么?得到了天下,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就算是王羽仙,也一样可以再收为嫔妃。因而到最后武延秀还是想通了,喜滋滋地选择了一个吉日动身,前去突厥境内迎娶默啜之女。秋官侍郎张柬之认为自古以来没有中国亲王迎娶夷狄之女的先例,上疏谏阻,武则天不听。

得偿所愿后,默啜遂假称要与孙万荣联兵对付武周,派轻骑深入契丹腹地,偷袭了秘密基地新城,不但掠走了所有物资,还俘虏了李尽忠、孙万荣及一些重要将领的妻子儿女。契丹军心大乱。龟缩许久武周军统帅武攸宜、武懿宗趁机指挥军队出击,孙万荣毫无斗志,只率轻骑逃走,半路为手下所杀。契丹大将李楷固、骆务整率残部向武周投降,契丹基本平定。

武懿宗为争军功,所到之处大肆屠杀被契丹掳掠的河北百姓,斩下首级冒充契丹军士。这位畏敌如虎、有“夹豕”之称的河内王屠杀起百姓来毫不手软,而且残酷异常,往往将活人开膛破肚,挖取心胆。先前,契丹大将何阿小嗜好杀人,至此,河北人皆云:“惟此两何,杀人最多。”

孙万荣的意外失利,其实武周军并无尺寸之功。消息传到洛阳,武则天大喜,加授默啜为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下敕表彰在洛阳做法事多日的名僧法藏,说是因为他才使得武周兵士闻天鼓之声,契丹贼众睹观音之像,对以付出大量人物的代价诱得突厥出兵相助一事丝毫不提。又预备造大佛像,命天下僧尼日出一钱以助其功。宰相狄仁杰以昔日梁武帝兴佛亡国为例,竭力劝谏道:“近年水旱成灾,边境时有征战,造像既费官财,施工又耗民力,一旦国家有难,便无人财可救。”武则天无奈,只得作罢。

北方战事日益明朗,羽林卫将军李湛也终于押送着契丹公主贺英到达了神都。最离奇的是,辛渐不知道如何来到了皇城端门前,拦在队伍前,自报姓名,表示愿意束手就擒,只恳请能见母亲一面。

李湛很是意外,但也没有多问,命人仔细搜过辛渐全身,才放他上车。贺英受到很好的待遇,马车上设有厚厚的软襦,她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乍然见到爱子出现,自是又惊又喜。母子二人暂时被押在御史台狱中。然而才刚刚收监,李湛又率领兵士赶来将二人提出,原来武则天听说贺英人已经押到洛阳,立即迫不及待地要召见。

李湛道:“抱歉,怕是要暂时委屈二位。”命人给辛渐母子戴上手铐脚镣,押解来到仁寿殿中。

武则天正在殿中听宰相吉顼和河内王武懿宗奏事,吉顼为赵州溃败而指责武懿宗。武懿宗为人歹毒,但却不善言辞。而吉顼能言善辩,口若悬河,引古证今。偏偏武懿宗又矮小驼背,面对身材魁伟的吉顼,气势上也输给了对方一大截。吉顼说到兴处时,双眼瞪视武懿宗,气势凌人。武懿宗狼狈不堪,只好可怜巴巴地望着女皇,指望姑母出面帮助自己。

武则天因着急要回后殿去见贺英,早已不耐烦二人的争论不休,见此情状更加不高兴,心道:“吉顼当着朕的面都敢如此轻视武家人,这样的人将来怎么靠得住?承嗣曾说他暗中与庐陵王有勾结,看来并非虚言。”又想起此人明明是靠投奔来俊臣起家,最后却在关键时刻踩了他一脚,心机不可谓不深沉,愈发厌恶起来,当即发作,愤怒地道:“吉卿的话朕已经听够了,不必再多说。当年太宗皇帝有匹良马叫狮子骢,精壮奔逸,又肥又大,但性情却狂烈无比,没有人能够驾驭。朕当时还是宫女,正毫站在旁边,对太宗进言说:‘妾能驾驭此马,但需要三样东西,一是铁鞭,二是铁挝,三是匕首。铁鞭鞭之不行,就以铁挝挝其头;还不服,就以匕首断其喉。’太宗很赞赏朕的壮气。今天你值得玷污朕的匕首吗?”

吉顼听出了女皇凌厉的杀机,吓得伏地求饶。武懿宗从来没有姑母发这样大的火,也吓得跪在地上发抖。吉顼于是一夜之间一落千丈,由宰相被贬为安固县尉,后来也死在了那里。

斥退武懿宗、吉顼二人,武则天怒火稍平,来到西面的集仙殿,斜倚在软榻上,等候贺英的到来。听见镣铐声响,立即坐起身来,不待人禀告,忙叫道:“快些带她进来。”第一眼见到贺英,便叹道:“英娘,果然是你,你可是老多了。”

辛渐虽然早听李弄玉揭破母亲曾经高宗皇帝的妃子,但心中着实不愿意相信,见母亲面对传说中嗜血如命的女皇时依旧神色自若,而那高高在上的女皇不但认得母亲,情绪还相当激动,这才不由得不信。

贺英道:“是,二十多年过去,能不老么?天后,你也老多了。”

天后是武则天为高宗皇后时的名号,而今她称帝已久,最忌人再以旧名号称呼,这分明等于不承认她现任皇帝的身份。一旁内侍当即斥道:“大胆,竟敢在陛下面前无礼!还不快些跪下!”

武则天心中却涌起无数往事来,弹指之间,二十年都过去了,那些宫中旧人早就一个不剩了。只是怎么人年纪愈大,怎么反而会愈发念起旧来?她挥手止住内侍,道:“你们都退下去吧,让朕和英娘好好叙叙旧。这位就是辛渐么?”李湛道:“正是。”

武则天道:“英娘的儿子居然也这般大了。李湛,你先带着辛渐出去,去了她母子身上锁链。”李湛躬身道:“臣遵旨。”命人开了镣铐,携着辛渐退出殿外,问道,“你不是被人劫走了么?是怎么逃出来的?”辛渐道:“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再向将军详细禀告。”

虽然这位将军是女皇面前的红人,但辛渐并不反感他,相反心中还有几分感激。当初李弄玉自暴身份,被李湛从王翰府中带走,李湛明明可以用她来向女皇邀功,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且他奉命押解贺英进京,一路走走停停,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在有意拖延,若是换作个两月前战事最吃紧时进京,贺英可能见不到女皇,便会被有司直接判处死刑,传首边关。而今契丹既平,武周军不再需要贺英的脑袋来壮士气,李楷固又已经投降朝廷,危机大大缓解。

李湛也不再多问,只默默等在殿外。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有内侍开门,重新叫李湛、辛渐进去。辛渐见母亲平静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心中悬着的石头才放下来,不由得心想:“这位女主似乎也没有传说那么可怕。”

武则天道:“之前李将军送回朝中的公文、奏章朕都已经看过了,英娘母子既是跟契丹并无通谋,这就无罪开释吧。”李湛道:“臣遵旨。”武则天道:“还有一件要事,李将军在奏章中提到这一切阴谋的始作俑者命叫李弄玉,她既然已被李将军处死,如何不将首级送回神都?”

一旁辛渐听见,全身一麻,如遭晴天霹雳。他因知道李湛一直在暗中照顾他母亲,根本想不到他早已经杀了李弄玉。当初他还被囚禁在洛阳郊外时,听王翰提到李湛公然在公文中提及李弄玉时已经感到奇怪,但也没有起疑,到这时才恍然大悟——难怪王翰那么肯定在太原劫走自己的人不是李弄玉,他早知道她已被李湛处死。可是他自己被囚禁时,明明感觉到李弄玉曾经来看望过自己,虽然他被蒙住了眼睛,看不到她的人影,可他分明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原来这一切仅仅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即使是她对他和大风堂做了那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他还是忘不了她。

却听见李湛道:“臣不敢隐瞒陛下,李弄玉姓李,身份非同一般,臣不敢将其斩首,只将她秘密绞死,好生安葬。”

李氏皇族经过多年清洗,已所剩无几,硕果仅存的皇嗣李旦和庐陵王李显两家也均被囚禁在冷宫中,李旦之子如临淄王李隆基等不出宫门已经有十余年。武则天闻言大是震惊,连声追问道:“姓李?她到底是什么人?快说!”李湛看了贺英一眼,迟疑不语。

武则天道:“英娘是自己人,她进宫的时候你还没有当上将军呢。”李湛道:“是。回陛下话,李弄玉是前太子李贤之女,是陛下的嫡亲孙女。臣未请得诏命即擅杀皇亲,死罪,请陛下降罪处罚。”上前两步跪下,伏在地上。

武则天“啊”了一声,道:“原来贤儿尚有骨肉流落民间。她……她是他在巴州生的么?”李湛道:“是。”

武则天皱起了眉头,李贤死去这么多年,她还是不能释怀,难以掩饰住对次子的厌恶,冷笑道:“难怪李弄玉能找得到英娘,又想方设法陷害她,哼!李湛起来,你做得没错。李弄玉陷害英娘,针对不是她本人,而是大风堂,时逢朝廷大军征讨契丹,亟需军备,她这么做,居心实在叵测。”

她适才还为有嫡亲孙女尚存人间而惊异,眨眼间又换了一副神情,眉目间流露出凶狠的戾气来。顿了顿,又道,“辛渐,朕听说你在逃亡时被突厥人捉住严刑拷打,逼问百炼钢的秘密,你却是宁死不屈,朕很是欣赏,你母亲要暂时留在宫中,你可愿意在朝中为官?”

辛渐尚未从李弄玉被杀的巨大震撼中清醒过来,木然不应。李湛道:“辛渐,圣上在问你话。”辛渐道:“什么?”贺英忙道:“小渐只是个铁匠,没有见过世面,望天后……啊,不,陛下原谅他的无礼。”

不知怎地,武则天忽然觉得“天后”这个称呼比“陛下”要悦耳得多,当即笑道:“那好,李将军,你先带辛渐出去,好生安置。等他想好了要做什么官职,你再带他来告诉朕。”李湛道:“臣遵旨。”见辛渐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忙上前拉起他的手,牵出殿外。

辛渐用力甩开李湛的手,恨恨瞪着他。李湛道:“怎么,你想杀我为李弄玉报仇?”辛渐不答。李湛道:“李弄玉临死前向我招出一切,是她险些害得你家破人亡,你还要为她报仇?你很爱她么?”辛渐一时也答不上来,只闷闷朝前走去。

李湛道:“站住!你没有听见圣上旨意么?你眼下可是归我看管。”辛渐停下脚步,回身伸出双手,道:“将军是要锁我么?这就请吧。”李湛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想杀我。我是禁军首领,手握重兵,身边甲士环伺,你杀不了我,我劝你不要枉费心机。不过我敬你有情有义,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辛渐不解其意,问道:“什么?”李湛道:“圣上为庆贺平定契丹,预备举办武举<a id="ch9-back" href="#ch9"><sup>(9)</sup></a>。我听说你武艺了得,你若能夺得武举前三甲,我就给你一个跟我公平决斗的机会,你若败在我手下,我也不会杀你。你若有本事能杀得了我,我死而无怨。”

辛渐一时尚不能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要杀死李湛为李弄玉报仇,但他胸口真的有一股怨气蠢蠢欲动,憋得他难受,不假思索即慨然道:“好,一言为定。”

李湛道:“一言为定。你的同伴都住在惠训坊中,你这就去吧。不过不得我的允准,你不得随意离开洛阳。”辛渐冷笑道:“我娘亲陷在皇宫中,将军就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李湛遂命一名宦官引他出去。

出来皇城,辛渐仰头凝视那巨大的天枢,忍不住心道:“这样一件吹捧女皇功德的无用东西,要白白耗费多少铜铁!”

这天枢是梁王武三思监造,意在铭纪功德、黜唐颂周,吹捧武则天以道德感化天下。天枢耗费巨大,武三思强迫民间商人聚钱百万亿,买光了市面上所能见到的全部铜铁,还是不够用,又大收民间农器,这才铸成了这座高一百零五尺、径十二尺的天枢,总共用去铜铁二百万斤。天枢的设计者是新罗人毛婆罗,主要工匠则是波斯人阿罗撼和高丽人高足酉,共由三部分组成:最底下为铁山,周围一百七十尺,高二丈,用铜和石头做成蟠龙、麒麟形状,萦绕四周;中间是棱柱,高一百零五尺,径十二尺,共有八面,各径五尺;上面是腾云承露盘,直径三丈,盘中有四个高一丈二尺的龙人站立,手捧直径一丈的火珠。之所以取名“天枢”,是因为天枢是北斗七星之首,寓意中原民众和周边民族都像指极星始终朝着北极星一样,对女皇感恩戴德,忠诚不二。

然而在辛渐看来,这些铜铁实在浪费得可惜,若是能全部用在黄河上固住浮桥,何至于频频发生行人落入河中的惨剧?

他正自感叹,忽听得背后有人叫道:“辛公子!”闻声回过头去,却是在蒲州见过的蒙疆。辛渐见他一身盔甲装束,道:“蒙将军。”蒙疆道:“辛公子是要去惠训坊么?我正想要登门拜访,这就一起去吧。”

来到惠训坊,王翰等人听说贺英已被押到洛阳,正预备出去打探情形,忽见辛渐到来,双腿又已经痊愈,均是喜出望外。一番惊喜交加的忙碌后,王翰这才问道:“蒙将军今日登门,有何贵干?”蒙疆道:“王公子,实在抱歉,上次在御史台狱中多有得罪,我也是奉命行事,逼不得已才会那样做。我今日来,是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告知各位。”瞥见王羽仙尚在一旁,便及时住了口。

王翰心领神会,向俱霜使个眼色。俱霜便道:“辛渐哥哥回来,大家少不得要大吃一顿庆贺,老仆有得忙了,咱们去帮帮他。”上前挽了王羽仙手臂出去。王翰又打发胥震去天津酒楼订一桌酒菜回来。

蒙疆掩好门,才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与王夫人有关。我偶尔听手下兵士暗中议论,说王夫人也许并没有死。”王翰惊道:“什么?”蒙疆道:“当日金吾卫士奉命围住了来俊臣府邸,半夜王夫人突然悄无声息不见了,搜遍全宅也没有找到。负责看守金吾卫中郎将难以向圣上交代,所以才谎称亲眼看见王夫人跳井自杀。不过因为王夫人的名气……噢,我不是指她丈夫是来俊臣,而是指她号称洛阳第一美人,许多人对她的失踪感到好奇,这件事也在禁军中慢慢流传开来,议论不少。”

狄郊忽然问道:“蒙将军可知道来俊臣被捕后,他的心腹卫遂忠逃去了哪里?”蒙疆摇摇头,道:“我听过这人的名字,但却不知道他下落,御史台也就来俊臣一案搜捕过他,没有什么结果。狄公子是怀疑他跟王夫人有关么?”狄郊点点头。蒙疆道:“那好,我找人打听一下,有消息再来告知各位。”

辛渐刚刚从王之涣口中得知蒙疆曾闯入御史台狱,又借王翰之手杀死了李弄玉的手下,不免十分狐疑,问道:“等一下!蒙将军,你知道你在御史台狱中杀的是什么人么?”蒙疆道:“不是叫裘仁,是来俊臣派去刺杀张易之的刺客么?”王之涣道:“裘仁根本不认识来俊臣,他不过是为了挑拨来、张二人互斗,才有意那么说。”

蒙疆道:“你怎么会知道?”王翰道:“当日宋御史命裘仁与来俊臣当面对质,我们三个人都在场,亲眼看见来俊秀的反应,绝不会有错。况且裘仁这个人我原本就认得,他是位义士,死也不会与来俊臣勾结。”

蒙疆道:“这不可能。当晚正巧是我宿卫宫中,我亲眼见到张易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恳圣上,说他曾代圣上到来府赐紫雪,因与王夫人多说了几句话,便引来来俊臣怒目相向。当时圣上就笑道,‘五郎不知道么?来卿最宝贝他那位夫人,据说曾有仆人多看了王夫人两眼,就被来俊臣下令挖去了眼珠。’张易之道:‘所以来俊臣嫉恨臣,派刺客来行刺。’又说了许多来俊臣的坏话,但圣上只是笑而不答。张易之只好退而求其次,恳请杀死刺客。圣上道:‘那好,朕明日就传令御史台,将刺客以极刑处死,为五郎出一口气。’张易之却是不肯,死缠着要圣上连夜派人去杀死裘仁,以防有变。圣上不得已被磨不过,只好同意,又畏惧御史中丞宋相公公正严明,所以命我悄悄行事。这本是宫中机密,我不该告诉各位,但当晚我确实见到张易之面色恐惧异常,好像生怕次日来俊臣就会救走裘仁。”

王之涣道:“难道蒙将军相信张易之的话?”蒙疆道:“外人厌恶张氏兄弟,不过因为他们是圣上宠信的面首,其实这两兄弟思虑简单,心机不深,这也是圣上喜欢他二人的原因。他们喜怒形于色,并不擅长伪装。”

辛渐道:“蒙将军的意思是,张易之是真的以为裘仁是来俊臣派去的刺客?”蒙疆道:“是的,不仅他以为,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要知道,裘仁当夜被张易之府中奴仆当场捕获,只打了一顿后就捆送去了河南县衙。后来听说裘仁招供是来俊臣派来的刺客,张易之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匆忙出宫,亲自赶去河南县衙。可是已经迟了,裘仁已经被押去了御史台。”

王之涣道:“如此看来,来俊臣必然与张易之之间起了某种龌龊。”蒙疆道:“我杀死裘仁后回到宫中,张易之还在彻夜等候,听说我已经得手,才长舒了一口气。之后他便和弟弟张昌宗不断在圣上面前攻击来俊臣,后来来俊臣被魏王告发,他二人也积极响应。其实之前张氏兄弟与来俊臣关系很不错,张易之在修行坊为他母亲修建豪宅,来俊臣还出了一份钱,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会突然恶语相向?”他晚上还要当值,先要回家一趟看望妻子青鸾,不及说更多,匆匆告辞。

王翰道:“会不会当真如张易之本人所说,来俊臣是在嫉妒他和蠙珠?当日赐紫雪时我也在场,可惜忙着跟羽仙说话,未多加留意,但好像确实瞟见张易之抓住蠙珠的手不放。”

王之涣道:“阿翰是说裘仁真的是来俊臣嫉恨下派出的刺客?”王翰道:“不,不,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张易之自己心中真的有鬼,所以才会相信裘仁是来俊臣派出的刺客?裘仁是李弄玉的人,怎么会是来俊臣派出的刺客呢?他临死前曾经告诉我他偷听到了张易之跟他母亲的对话,似乎跟来俊臣有关,他大概是因此知道张易之与来俊臣之间有嫌隙,所以故意称他自己是来俊臣的刺客,张易之才立即信以为真。”

狄郊道:“阿翰的意思是,也许张易之跟蠙珠服毒一事有关?”王翰道:“是的,我正要说到这一点。服毒案发生时,来俊臣尚未被捕下狱,他家防守如铁桶般严密,外人无机可乘,更不可能见到内宅中的蠙珠,但唯有张易之几次奉旨赐紫雪,蠙珠不得不出来当面谢恩,照例还得写谢表上奏。这一来一往,不就有了联络的法子么?”

王之涣道:“难道是张易之策划了蠙珠服毒案?”王翰摇摇头,道:“张易之就算有得罪来俊臣的胆子,也不敢公然支持蠙珠。他可是女皇的面首身份,以色侍君。女皇性情多嫉,当年高宗皇帝宠幸她姊姊,她都能毫不留情将亲姊姊杀死,况且一个男宠?你没听说么,女皇严厉禁止张易之外宅中有侍女,除了他母亲臧氏外,再无一个女人。不过我倒认为是蠙珠利用张易之策划了这一切。想那假死药何等珍奇,一定是张易之从宫中拿到的。”

王之涣道:“蠙珠温婉柔弱,怎么会有胆略来策划这一切?”辛渐叹道:“她一定为了救羽仙,才不得不鼓足勇气。”

王之涣道:“这么说,蠙珠果真如蒙疆所言,她只是失踪了,并没有跳井自杀?”王翰点头道:“我猜她已经逃了出来。不过来俊臣被判族诛,她从此不能再见天日,一旦身份暴露,一样要被斩首。”沉吟片刻,又道,“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羽仙吧,她好不容易才从姊姊自杀的悲恸中缓转过来。”

当晚王翰惠训坊家中大开宴席,庆祝辛渐母子劫后余生。众人互诉别后经历,不知不觉已到半夜。王翰听说辛渐答应李湛要参加武举,忙道:“我本来也要报名参加,辛渐回来,我们就更多了一分把握。”

原来武举是近来洛阳极热的话题,这是有史以来朝廷第一次公开选拔武举人,胜者将会荣耀无比。据闻宋之问六弟宋之悌也要参加,并极有信心夺得武状元。王翰便想在场上较量时杀死宋之悌,光明正大地为刘希夷报仇。

辛渐道:“阿翰精于剑法,但朝廷举办武举是为武备,想来要比试的项目都跟战场杀敌有关,无非是射术、马术等。宋之悌臂力过人,占了许多优势,用这个法子报仇,太过冒险。”王翰颇不服气,道:“未必就如辛渐所言,咱们先到兵部打探清楚再说。”

宴席散后,狄郊特意拉辛渐到自己房中安歇,仔细为他检查过双腿,才问道:“那大夫是如何为你医治的?”辛渐道:“我被蒙住眼睛,看不到详细情形,不过大概是一日一敷药,三日一行针。”

狄郊又问大夫针灸的手法。辛渐笑道:“这我可说不上来。”狄郊便用手指作针,在他大腿上比划,道:“是不是这样子?”辛渐道:“差不太多。”狄郊叹道:“这是我狄家的独门针法,我早该想到是他。”

辛渐吃了一惊,道:“你是说给我治伤的人是你伯父狄相公?这怎么可能?”狄郊道:“针法决计错不了。确实是我伯父派人在太原绑了你,一路带你来洛阳。你被关的地方,应该就是我伯父在洛阳郊外午桥南的别墅。”

辛渐道:“既是如此,狄相公何不直接告诉我们真相?害得你们白白为我担心了很久。”狄郊道:“我想伯父本来是打算告诉我们的,但因为阿翰一来洛阳就被许多人盯上,尤其是来俊臣,他不能冒风险,所以后来只好派人将阿翰强行绑去,有意让他见到你。”

辛渐道:“如此,可真要多谢你伯父,不但救了我性命,才医好了我的腿。不过有一点我得告诉你,我被囚禁的地方的看守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更不要说在太原劫走我的那些人。阿翰武艺不弱,当时也只有两个人就迅速制住了他。”

狄郊道:“这么说来,我伯父一定在禁军中安插了心腹亲信,会不会就是羽林卫将军李湛?他虽然杀了李弄玉,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人。”辛渐道:“我知道,他一直在暗中帮助我娘亲。不过……”蓦然想到了什么,“呀,还真的是李湛。他今日只问我是如何逃出,根本不问是什么人在太原劫走了我,显然他知道是谁,正是他自己。”

狄郊道:“为了找你,太原闭城大索了多日,难怪根本没有任何发现,原来是李湛自己监守自盗。对了,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辛渐道:“我没有逃,是他们放了我,我说我只想见我母亲一面,然后今日突然就被人蒙住眼睛带了出来,睁开眼时已经身在洛阳城中。既然关押我的人是你伯父,他这么做就不足为奇了。”狄郊道:“嗯,想来伯父已经推算你和你母亲不再有性命危险。”

二人一直聊到天明时才沉沉睡去。

次日众人便赶去打听武举相关事宜。还真如辛渐所料,这次兵部主持的考试偏重于技勇,要要考负重、射术、马枪、摔跤等技术。其中射术和马上枪术是重点。射术又分骑射、步射、平射,使用弓弩包括伏远弩、臂张弓、角弓怒、单弓弩等。另有一项要求针对考生相貌,报名者必须“躯干雄伟、可以为将帅”,也可谓女皇治下的特别规定了。

正当众人忙着准备武举比试时,北方又传来惊天讯息。淮阳王武延秀在大批人马护送下进入突厥境内,到达默啜可汗漠北驻地黑沙时,忽有一男子自围观的突厥民众中闪出,手持白刃上前行刺武延秀。刺客很快被擒住,押到默啜面前。默啜见那刺客脸上刀伤纵横,右眼也被挖出,容颜极其狰狞恐怖,很是吃惊,盘问他姓名。刺客一张口便是汉话,说自己这副容貌是拜武延秀所赐,又痛骂武延秀父子,历数诸武残害百姓、祸乱朝政的斑斑恶迹,指出武延秀不过是女皇的侄孙,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子身份,真正的皇子应该姓李。武延秀越听越怒,暗令手下上前刺死了刺客,由此惹来默啜不快。他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趁机发作道:“我打算将女儿嫁给李氏,为何来的是武氏的儿子?这怎么能算是天子之子呢?我突厥世受李唐大恩,听说李氏尽被诛杀,只有高宗的第三子和第四子尚存活世上,我将发兵扶立二人。”下令拘禁武延秀。又移书武周朝廷,指责武则天五大过错,其中第五条是:“我可汗女当嫁天子儿,武氏小姓,门户不敌,冒名求婚,我特为此起兵,欲取河北耳。”

消息传来洛阳,民众无不惊叹刺客的非凡勇气和胆量,也愈发好奇他的真实身份。唯有王翰黯然道:“那刺客一定是田智!我早看出他有意为兄长复仇,真不该放他离去,让他以身犯险。他是怕被人认出后会连累我,才不惜自毁容貌、挖出右眼啊。”

当日淮阳王武延秀因要对付王翰等人,无缘无故逮捕了田睿,用尽酷刑,划伤他面容,还挖出了一只眼睛。田睿后来上吊自杀,田智伤心不已,于是王翰送了他一笔钱,除去他奴仆身份,命他护送兄长尸首回归乡里,此后音讯全无。哪知道他竟会万里迢迢一路跟着武延秀到突厥境内行刺,虽然报仇不成,然而他当着突厥万余军民的一番慷慨陈词,所造成的轰动和效应,足以令许多力图恢复李唐江山的文武大臣汗颜。

行刺事件后,默啜可汗果然打出扶助庐陵王恢复帝位的大旗,调发大军攻取河北之地。武则天故伎重施,下制书改不久前才封为“立功报国可汗”的默啜为“斩啜”,这等外交史上的无知愚蠢之举,只令她愈发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此刻的默啜早就今非昔比,在武则天之前的给人、给地、给物的“大力支持”下,已拥兵四十万,据地万里,国势、军力远远超过契丹。面对突厥大军咄咄逼人的攻势,武周军队更加不是对手,再次表现出一击即溃的可悲战斗力。突厥大军势如破竹,攻占河北多处州县。

默啜扣押武延秀、指责“武氏小姓,冒名求婚”之事对武则天刺激极大,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姓武的一家在天下人心目中的真正地位,不免极度沮丧。偏偏魏王武承嗣不失好歹,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指使人上书求为太子,称目今只有早立太子,才能绝突厥所望,而武周天下须得传给武姓子侄。宰相狄仁杰也随即上书,请求武则天立亲生儿子为太子,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地证明儿子远比侄子要亲。血缘的亲疏一目了然,武则天不是不明白,但她还考虑得远比血缘更多。她一手创建了武周王朝,当然是希望王朝能承继下去,倘若传子,王朝势必姓李不姓武;如果传武,武周王朝是保住了,但武氏中又无杰出人才,势必难以服众。她烦不胜烦,道:“这是朕的家事,不劳国老过问。”狄仁杰道:“皇帝以四海为家,何事不是皇帝的家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二者一体。况且我身为宰相,太子是国之根本,如此大事,岂能不过问!”石泉县公王綝、内史王及善等人均附和狄仁杰,一再进言。凑巧武则天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只大鹦鹉两翼折断。狄仁杰趁机道:“武是陛下姓氏,两翼就象两个儿子,陛下扶起两个儿子,两翼就振起了。”话音刚落,便有内侍奔进来告道:“魏王病殁了。”武则天长叹一声,道:“天意!”下令将囚禁在冷宫中的庐陵王李显放出,立为太子,皇嗣李旦则改立为相王。被幽闭十几年的李旦终于结束了皇室囚徒生涯,按照惯例带着儿子们搬出皇宫,到外面开府置官。

新皇太子李显旋即被任命为河北道元帅,挂名征讨突厥。宰相狄仁杰则为河北道行军副元帅,代行元帅事,率兵亲征。之前朝廷兵力严重不足,不得已花费重金在民间募兵,然而应者寥寥,张榜一个月仍招不满千人。当皇太子李显的旗号打出后,赶来参军的百姓络绎不绝,几天之内便超过五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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