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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头一看,战伟已经玩上骰子了,猜点数,两百一把,赢了能返四百,直接往桌子拍钱,他已经连输了好几把,但面不改色,像个经验老到的赌鬼,胳膊肘底下压了一叠百元钞票,甚至安慰我说:“预热,预热,这是准备活动;清清霉运,等点子来了,我就换大场。都是经验,你学着点儿。”说完还跟旁边人心领神会地点头互动示意。
我顺手揣在裤兜里,忽然觉得这一千元变得好轻,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我心想谁能管得了你啊,别把我那三千块钱输进去就行。
听人劝,吃饱饭。我走过去看看情况,一个穿着长筒靴的姑娘负责帮忙下注,我问她今天都有哪几场比赛可以赌,她说今晚就一场,结果这俩球队的名字我都没听说过。我问最少下注多少,她说五百起,买胜负平,也可以猜比分,你先看看赔率;我掏出一千说,跟她说,不看了,买名字长的队赢。她收好款,打出来个小票,盖戳后返给我。
晚上八点,黄金时间,赌场里的人逐渐增多,我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圈,发现这里大部分的赌博游戏,我连规则都搞不明白,于是便站在后面看别人玩扑克机。有个花白头发的哥们,穿着西裤,每隔七八分钟就喊老板“上分”,我还没看明白门道,他就又输光了。
战伟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主动跟看着眼熟的工作人员打招呼,然后指着前方墙上的液晶电视说,“看见没,太先进了。接的是大锅盖,转播国外联赛,直接下注赌球,比赛完了就直接开,霸道,专业。你不是爱看球吗,去下点儿呗。”
这点子也太背了,我正想着,结果他一扭头,我俩对视十秒,我才反应过来,这不李林么,外号智慧林。
赌场的整体面积跟上面网吧接近,几十人在其中穿梭,来来往往,左墙摆着一排扑克机,中间摆着是拍鱼的,这两样我认识。旁边是凌乱的牌桌,有圆形也有长条的,每桌人数不等,有的摆了筹码,有的直接上钱,总之几百平米的空间,完全没有浪费,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类赌局,空间利用很合理,看起来有高手规划过。
李林,小学同学加老邻居,高才生,聪明,猴儿精,爱搞对象,但从不耽误学习,考上北京的大学,还读了研究生,毕业顺理成章留在首都上班了,当年筒子楼里的先知,一代人的励志偶像。谁家姑娘要是跟他早恋,家里人反对得都不是那么强烈。
战伟所说的大场面,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豪华、壮丽,跟电影里看过的公海赌船什么的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它看起来更像一个寒酸的游戏厅,陈旧衰败,散发出一点腐朽的味道,但里面的人却是生机勃勃,全情投入,跃跃欲试地想要打败机器,一般这种情况,结局无非是人脑袋输成狗脑袋。
所以啊,李林的人生不打折。
然后从裤裆里掏出一串钥匙,将外面的黑铁门打开,之后的一层木头门则被人从里面打开,瞬间,一阵浓烈呛人的烟雾涌了出来。
他也认出我来,惊讶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哥们,怎么是你啊?”
是黑话还是在骂我们呢?我一时没闹明白。
“是啊,智慧林,多少年没见了,在这儿碰上。”
中年人的眼睛这才从电脑屏幕前移开,盯住我们看几秒,把烟揣进里怀,起身扭头往后面走。我们连忙跟上去,跟着他转过肮脏的卫生间,下了半截楼梯,来到一个黑铁门前,中年人从怀里吃力地掏出对讲机,一阵腋窝的味道传出来,他低声说道:“俩宝。”
“过年在家没意思,来这边玩玩,你常来?”
敲开天堂之门。
“哪啊,我这是第一次来,咱班的战伟带我来的。”
战伟从我兜里摸出一盒玉溪,直接扔在桌子,一言不发,手指叩击桌面几下,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咱班的谁?”
战伟径直走向网吧的最后一排,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聚精会神地坐在电脑前,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字,边打字还边笑。
“战伟,你忘啦,就后来被开除的那个黑胖子,总爱扒眼儿。”
虽是春节期间,但网吧仍聚集着很多青少年,多数在玩电子游戏,三五成群,互相指挥、谩骂、埋怨,屏幕上花里胡哨,小人儿拿着枪跳来跳去,我完全看不明白。可能真像战伟说的,我脑子生锈,跟社会脱节了。
李林好像还是没有想起来,在一旁的战伟看见我们寒暄,连忙跑过来,使劲揉着自己的小眼睛,嗓门巨大地说了一句:“我没认错吧,这不是智慧林吗?你这头发咋还白了呢,学习学的吧!过年好啊!”
我抬头一看,招牌上写的是“通天网苑”。
李林还是懵的,死活也想不起来这位称呼如此亲密之人到底是谁,但也没忘回一句:“过年好!过年好!”
我们来到一副蓝色棉门帘前,他跟我使个眼色,意思是说,你看,就这儿了。
是啊,谁不希望谁好呢,毕竟是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