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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了。

随后,一辆车驶过,前照灯灯光照耀的黑色空中闪烁着如盐粉般的雪花。

仁善放下筷子,走出餐厅。我继续吃着面,从窗外望了望她的背影。我以为她出去是要打电话给谁,她的手机却安好地放在桌子上。是想拍照吗?虽然留下相机走了出去,但也许是在想要怎么拍摄。与仁善同行的时候,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总是要在两者中选择一个。是要怀着好奇心看着她观察什么、用照相机照了什么,或者我想着自己的事情,慢慢地等待。

出乎意料的是,仁善没有回来拿相机。她穿着露出肩膀和肩胛骨瘦削轮廓的单薄高领衫,双手放在浅色牛仔裤口袋里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一辆出租车再次驶过,前照灯照耀的空中,散开了盐粉般的雪花。她就像一个忘却一切的人——吃到一半的面、作为同伴的我、日期、时间和地点。不一会儿,她走回餐厅,我看到她头上的细微积雪,在走到我们桌前的短短时间里融化成零星的水珠。

我们无言地吃完剩下的面条。如果长时间与某人相处,就会隐约地学习到在哪一瞬间应该少说话。两人都放下筷子,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开口说自己十八岁时曾离家出走,当时过了一个死劫。我内心很惊讶,因为我很清楚在仁善九岁的时候就守寡并独自把女儿培养到大学毕业的年迈母亲对于仁善具有何等意义。

“你老是说妈妈像奶奶一样,我真的以为是我和外婆之间的关系一样。”

我对仁善说道。

“因为外婆和父母不一样,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复杂的心情……只是无止境地给予。”

仁善静静地笑着,她同意我的话。

“妈妈真是那样,真的像奶奶一样对待我,没有任何期待或责备。”

就像母亲在身边听着一样,仁善的语调非常谨慎。

“小时候没有任何不满,爸爸和妈妈的声音都不大,家里总是很安静。父亲去世后更安静了,我总是感觉到世界上只有妈妈和我两个人。晚上我偶尔会肚子疼,妈妈用线把我的大拇指绑起来,用针刺指甲的下方,然后不停地揉我的肚子。哎呀,我这个瘦得像高粱秆的女儿啊,真是像爸爸一样体弱啊……”她总是叹着气自言自语。

仁善用筷子搅着大碗,发现再也没有剩余的面条后,才把筷子放到桌子上。就像要接受某人的检查一样,她端正地对齐筷子。

“但是不知道那一年为什么那么讨厌妈妈。”

***

呼——热气从胸口开始顺着喉咙涌上来,让我无法忍受。我讨厌家里,讨厌从独户的屋子走到公交车站的三十多分钟路程,讨厌得坐公交车才能到的学校,讨厌上课铃声《致爱丽丝》,讨厌上课的时间,讨厌似乎什么都不讨厌的孩子,讨厌每个周末都要洗好后熨烫的校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妈妈。没什么理由,就像这个世界很恶心一样,觉得妈妈也很恶心,就像我厌恶自己一样厌恶妈妈。厌倦妈妈做的食物,妈妈总是仔细擦拭满是斑驳痕迹的饭桌,她的背影让我厌恶,我不喜欢她那老式的盘髻白发,像是受罚的人一样微驼的步伐让我郁闷。厌恶的心情越发高涨,后来连呼吸都不顺畅,如同火球一样的东西无休止地从胸口沸腾上来。

因为想活下去,最终选择离家出走,不然的话,那个火球似乎会杀了我。早上一睁眼就换上校服,背包里没有放进教科书和笔记本,而是收拾了内衣和袜子放进去,辅助包里则放进便服。当时也像现在一样,十二月,大家互助采摘橘子并加以包装的时候,所以妈妈一大早就去村里工作。我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妈妈用罩子盖住的饭,找到妈妈可能放钱的地方。电视下面,装着水电费通知单的铁制饼干盒里有一大笔钱,那是我们家提前收获的橘子换来的钱。

我记得出门之前,去妈妈的房间看了看。推拉门开着,被子叠得非常整齐,但是铺着电热毯的褥子还没收起来。我知道那下面有锯子,妈妈迷信只有睡在锋利的铁片上才不会做噩梦,但是即使隔着锯子睡觉,妈妈也经常做梦:屏住呼吸浑身打战,偶尔像野猫一样发出奇怪的声音,哽咽着哭泣。那个形象、那个声音对我来说简直是身处地狱。我当时对自己发誓绝不会后悔,不会再回来。我不会再让那个人把我的人生染成阴暗的颜色,用她那微驼的背部和可怕的柔弱声音,用她那个世界上最懦弱、最卑怯的人类形象。

我在客运站的厕所换上便服,买了去莞岛的客轮票后离开了济州岛。在木浦客运站乘坐高速巴士到首尔,夜已深了,我找了个客运站附近的廉价旅馆住下,记得那时看了几次客房的门锁后还是感到不安。我不喜欢被褥上有陌生人的头发,所以用沾湿的卫生纸擦干净后,蜷缩着睡觉,就像那样做的话能从污秽中得到保护一样。

第二天走出旅馆,给住在首尔的表外甥女姐姐打了电话。我之前应该说过,妈妈的唯一姐姐的孙女——现在去澳洲的那个。早逝的姨妈和妈妈不同,结婚很早,马上就生下孩子,表姐的岁数和我妈妈差不多,表外甥女姐姐比我大两岁。如果只是叫她姐姐的话,就会被大人们责骂,所以从小就用表外甥女姐姐这个尴尬的称呼叫她。

当时表外甥女姐姐是大学新生,接到我的电话后问我是否能找到锺路,并跟我约好在YMCA大楼的大厅见面。幸好姐姐讲义气,没有带长辈们一起过来,但一看到我就开始数落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赶快回家。她问我是不是应该等到高中毕业再做打算,给妈妈打电话了吗,有没有回去的车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我什么话都没回答,立刻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我虽然拜托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但我知道姐姐当天就会跟所有人说这件事。

在回旅馆的路上,我下了决心,要做和姐姐说的一切完全相反的事情。我不会给妈妈打电话,当然不会回济州岛,不会等到高中毕业。我想首先得找到工作。看到客运站附近日式餐厅门口贴着的招聘公告后,我走进去面试。我颤抖着说我就读于附近教育大学的一年级,目前休学了。老板很奇怪地没有怀疑,让我围上围裙,在大厅服务两个小时,然后让我第二天就去上班。

从餐厅出来,朝旅馆走去的时候,我好像有点儿兴奋。每迈一步,无数的人群都会在我眼前让开一条路,好像在说好,现在你就只要向前走。胸口的一侧紧绷不安,但头顶上却一直像被冰水浇灌一样精神抖擞。

我记得当时在想,这种感觉就叫自由吗?天色很快变暗,我穿着在济州岛上已经算很厚的短大衣,还是感到极度的寒意朝我袭来。我把大衣领子竖起来,低着头,让脖子少灌进点儿寒风,走着走着,却在积着薄冰的台基上滑倒。我还记得掉下去的时候用双脚感受到的虚空感觉,竟然没有底部啊,还没到底啊,我会死。后来才知道那里的深度是五米。

隔天中午我才被发现。在台基下面有着被挖开的施工现场,从夏天开始工程中断而被弃置的现场所有权正好在当天移转,新屋主和房地产中介一起来看。他们以为有尸体,吓了一跳,他们说我还在呼吸,更让他们吃惊。

我没有死是因为我掉到了地下水排水用的无纺布堆上。虽然运气好,没有任何骨折,但头部受到了撞击。在没有意识的十天里,我被分类为无亲属病患,住进了附近的综合医院。当我终于恢复意识的时候,护士问起我的名字,我回答后又失去意识了。我记得突然清醒过来时,表外甥女姐姐红着眼坐在床头。再次失去意识后睁开眼睛,是妈妈坐在同一个位子上。昏暗的病房里只开着床头灯,在昏暗中妈妈的眼睛闪耀着乌黑的光芒,她看着我的眼睛。

“仁善啊,”妈妈叫我,“你回答我,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嗯,我回答的时候妈妈没有哭,也没有责备我,也没有大声叫护士,但是开始没有头绪地说起话来。不知从何时起,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眼睛依然乌黑发亮。

那时候妈妈说早就知道我受伤了,在医院联络她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她说在我从台基上跌落的那个夜里梦到我,我回到五岁的模样坐在雪地上,脸颊上的雪却奇怪地无法融化。她说在梦里她害怕得浑身发抖,温暖的孩子脸上,雪花为什么融化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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