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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段往事的时候,我还没有亲眼见到仁善的母亲。之后过了十年,仁善回到济州岛没过多久的时候,正好我随当时工作的公司去济州进行了短暂的研修。好不容易排开晚上的日程,叫了出租车去了仁善家,她的母亲——一位阿尔茨海默病早期患者,是一个干净、沉稳的老人,这让我大吃一惊。与仁善不同,她身材矮小,五官精致,声音优美,就如同还像少女一样的老人。“好好玩一会儿再走。”她握着我的手欢迎我,走出她的房间时,仁善说道:

“见到陌生人可能有点儿紧张,神志比较清楚。大概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但是她对我又哭又闹,还耍心机,经常觉得我是她姐姐。”

第二天坐上飞往首尔的飞机时,我想起很久以前的冬天听到仁善离家出走的故事。奇怪的是,我和她母亲一样,觉得仁善很可怜。十八岁的孩子,究竟是多么讨厌自己、多么讨厌这个世界,才会讨厌那么矮小的人呢?垫着锯子睡觉、做噩梦、咬牙流泪、声音很小、背部佝偻如球的人。

***

出了面馆,我们默默地走着。仁善浓密的短发上萧瑟地积了雪,也许我的头上也是如此。每当走过街角时,人迹罕至的白色街道就会像一本巨大的图画书一样展开。在寂静中清楚听见我们脚下踩雪的声音、袖子摩擦羽绒大衣的声音、远处的店铺拉下铁卷门的声音。我们的口、鼻中流泻出白色热气,雪花落在鼻梁和嘴唇上,因为我们的脸温暖,那些雪花很快就融化了,新的雪花重新飘落到那湿润的部位。两人似乎都没有想到要回自己的家该走哪条路,就像恋人们为了延迟短暂的离别而选择迂回道路一样,我们继续沿着与地铁站相反的方向走去,遇到转角时,就像翻到下一页一样,我等待着越过安静的斑马线。仁善打破沉默,告诉我下一个故事。

***

我出院后和妈妈一起回济州家的晚上,妈妈又讲了一次雪花的故事。这次不是那个梦的故事,而是为何会做起那个梦的真实故事。也许是觉得还没完全恢复的我又生出逃跑的念头,她整夜躺在我的身边,抓住我的手腕,在睡梦中放手后又吓了一跳,紧紧地抓住我。

妈妈说,她小时候军警把村民都杀了,当时只有读小学毕业班的妈妈和十七岁的姨妈去堂叔家帮忙,才得以避开屠杀。第二天听到消息,姐妹俩回到村子里,为了寻找父亲、母亲、哥哥和八岁妹妹的尸体,整个下午都在小学操场上徘徊。她们确认各处叠在一起的尸体,从前一个晚上开始下的雪薄薄地覆盖在每张冻得结冰的脸上。因为积雪而看不清脸,姨妈不敢徒手,只好用手帕一一擦去积雪确认。姨妈说我擦脸,你可要看仔细了。本来姨妈不想让妹妹摸死者的脸,但是妈妈觉得这句让她看仔细的话异常可怕,于是抓住姨妈的袖子,紧闭着眼睛贴着姨妈往前走。每次姨妈说让她仔细看的时候,她才会睁开眼睛硬着头皮看。妈妈说,那天我才明白,人死了身体会变冰凉,脸颊积雪,满脸会结满血丝的薄冰。

***

仁善从以前就十分关注的纪录片工作是从第二年开始正式进行的。后来我猜想,那个下雪的夜晚她将这个故事说给我听时,她大概正在绘制未来的工作蓝图。

就像无限延伸的白纸一张张翻开一样,我们再次回到以前走过的路,向地铁站方向走去。运动鞋的鞋尖都浸湿了,里面的脚趾冻僵了,塞进大衣口袋的手掌冻得硬硬的。仁善头上的积雪更多,看来像是戴着白色毛线帽,她张嘴说话的时候,就会吐出半透明的如火花般的气息,在黑暗中蔓延开来。

***

直到那时为止,我还完全不知情。我以为没有外祖父母、亲戚只有大姨一家是因为妈妈的兄弟姐妹特别少。恐怕除了我之外,很多孩子都是这样,因为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大人们都不会说起那件事。

那天晚上妈妈跟我说起那件事,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沉浸在某种炙热的气氛之中,不,也许说是寒冷的气氛才是正确的。妈妈就像感觉寒冷的人一样,下巴一直发抖。不是我自认为了解的那个安静、悲伤的老奶奶的模样,所以我觉得有些混乱。在那一瞬间,将妈妈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原因是第一次说给女儿听的数十年前的事情,还是最近发生差点儿失去女儿的打击,我不是很清楚。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妈妈对我的离家出走,自那之后没有再提过。没有责怪我的行为,也没有问过理由。对于几十年前的那件事也是一样,她从未说过年幼的姐妹找到家人的遗体,举行葬礼的过程,也没有说过之后是以怎样的毅力和幸运生存下来的,只是说了关于雪的事情。就像数十年前在现实里看到的、不久前梦见过的那些雪花的因果关系,正是洞察她人生最可怕的逻辑一样。

妈妈继续说:

“我,只要闭上眼睛,我就会想起来。虽然没有刻意去想,但总是会想起来。可是那天晚上的梦里,雪花沾在你的脸上……我凌晨一睁开眼,就想这孩子死了。哎呀,我真以为你死了。”

***

当时仁善说,对于母亲的感觉并没有因此完全平静下来,之后仍然很复杂,在某些方面反而更加混乱,但是过去一刻也难以忍受的憎恶从那天晚上开始不可思议地消失了,现在更无法知道胸口那团曾经燃烧得那么炙热的火球究竟为何。

从那以后,妈妈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别说提了,连表现出来都没有。可是在这样的下雪天我就会想起,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在学校操场上徘徊到夜深的小女孩儿;那个以为十七岁的姐姐是大人,扯着她的衣袖,无法睁开也无法闭上眼睛,挽着姐姐手臂走路的十三岁孩子。

***

虽然巴士前方风挡玻璃的雨刷不断摆动,但是无法刷掉狂袭而来的暴风雪。雪的密度越高,巴士的速度就越慢。司机注视着视野不明的前方,侧脸显得有些紧张。坐在驾驶座后面的男游客也焦急地用手托着下巴,望着巴士风挡玻璃的前方。

我想下车以后就要冒着那暴风雪走路,在难以睁开眼睛的狂风中,几乎要闭着眼睛一步一步地前进。

我想,这种风雪对仁善来说应该是很熟悉的。

我接着想,如果我是仁善的话。

我想起她那沉着的性格,那种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轻易放弃的韧劲。我开始想象她下了巴士以后会做的事。

如果她是我,一定会去买手电筒。如果无法立刻搭乘支线公交车,天色完全黑暗,那就得走没有路灯的乡间小路了。她还会购买雨鞋和铲子,因为与海岸道路不同,山中从早晨开始降下的暴雪会全数堆积。

其实是疯了,我低声嘀咕。我不是仁善,我不仅不熟悉这种风雪,连经历都不曾有过,我甚至不爱那只鸟,为何要顶着这暴风雪在今晚赶到她的家。

***

看到农协和邮局的招牌,我猜想公交车终于开进P邑。伸手按下车铃后,公交车的速度更加减缓。就像约好了似的,车窗外的风也好像减弱了。不,不是变弱,而是像谎言一样,不知不觉地静止下来,好像突然进入了台风眼中。现在才刚过下午四点,天色似乎要迎来更大的暴雪一样黑暗。

街上不见任何人影,降雪的双行道完全没有车辆经过。移动的只有难以置信、缓慢落下的鹅毛大雪。在布满空中的雪花之间亮起鲜红的红灯,公共汽车停在斑马线前。每当雪花落在湿滑的柏油路上时,看来似乎都会犹豫片刻。那么……应该那样……就像习惯性交谈的人叹息的语气一样,越接近尾声越像寂静的音乐终止符一样,就像想要搭在某人的肩膀上,小心垂下的指尖一样,雪花落在湿黑的柏油路上,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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