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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奇开车送我们回农场。我沉默不语,望着车窗外。路过的房屋似乎处于漫长的休眠期,时髦的豪车裹在油灰色的罩布下。苏珊坐在副驾上。她时不时地回头对我笑。我能看出她是在道歉,但我面无表情,心像捏紧的拳头,处在一种没有完全放任的悲痛里。
可卡因让我也想跳舞,于是我跳了。苏珊抓着我的手,对着我笑。这是一个奇怪的时刻:我们在为米奇跳舞,但她的眼神吞噬了我,鼓动我继续下去。她望着我愉快地舞动。
我想,我是在给自己的坏情绪筑堤,就像我能用装腔作势来制止悲伤,用无所谓的态度来考虑苏珊。我与人发生了性关系,那又怎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另一种人体的运作罢了。就像吃饭一样,是机械化的过程,人人可为。所有那些虔诚的、温柔的让你等待的劝告,把自己变成一份给未来丈夫的礼物:实际行动的平淡里有种释怀。我从后座上望着苏珊,看着她对米奇说的什么话笑起来,然后摇下车窗。她的头发在灌进来的风中飘扬。
“啊啊……”他说,朝后仰靠,喉咙处的胡楂看起来粗硬扎人。他把那本书递给还在跳舞的苏珊,她吸走一条白线,我吸了最后一条。
米奇在农场停下车。
米奇有一些可卡因,他小心翼翼地抖在一本关于TM 的书上,那个样子让人看后感到痛苦。他隔着一段诡异的距离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这双手不属于他。他分出三条线,然后细看着它们。他忙了半天,直到分出明显更大的一条,然后迅速吸进鼻子,用力地呼吸。
“回头见,姑娘们。”他举起一只粉色的手掌冲我们说。似乎他只是带我们出去吃了冰激凌,只是一次单纯无害的出游,现在又把我们送回父母家这个大摇篮里。
这对我来说很新鲜,你可以这样对待某个名人,就像他没那么特别,你可以看到他所有让人失望的、平常的方面,又或者注意到他厨房没有送出去的垃圾的气味。墙上挂过照片的地方留下一个四方的鬼印。金唱片斜靠在护壁板上,还裹着塑封。苏珊表现得像是只有我和她才是真正重要的,这就是我们和米奇玩的一个小游戏。他是一个更大的故事的背景,而这个故事属于我们,我们怜悯他,也感激他,因为他牺牲自己来让我们取乐。
苏珊立刻去找拉塞尔,一句话不留就撇下了我。后来我意识到她一定是向拉塞尔汇报去了,让他知道米奇看起来怎么样,我们是否让他开心到了改变主意的程度。当时,我只注意到了被抛弃。
“什么?”米奇说。我们笑个不停,他也笑了。“这很有意思。”他一遍遍地重放着音乐,不停地说他知道的某个演员是多么喜欢这首歌。“他真的懂,”他说,“听得不肯停下来。很懂货的家伙。”
我想让自己忙起来,在厨房里和唐娜剥大蒜。照她教我的样子,把蒜瓣在平放的刀和案台之间压扁。唐娜扭动收音机旋钮,从刻度盘的一头拧到另一头又拧回来。得到的是不同程度的静电噪音,和厄伯·阿尔佩特那可怕的曲调。最后她放弃了,转而继续猛击一块黑色的面团。
“科纳鸡肉,”米奇评论道,“从垂德维客买来的。”这话里的乏味——我和苏珊互换了一下眼神。
“露丝把凡士林抹在我头发上了,”唐娜说,她晃了晃,可头发几乎没动,“等我洗的时候头发就会变得非常柔软。”
“你们都是好玩的姑娘。”他声音微弱地说,眼睛盯着跳起舞的苏珊,她的脏脚丫踩在白地毯上。她先前在冰箱里发现了鸡肉,用手指扯了一块下来,边扭腰边嚼着。
我没有搭腔。唐娜看出我有些心烦意乱,就盯住我。
他似乎并不在乎我们忽略了他。他心不在焉,目光呆滞,一语不发。突然他站起身,放了一张唱片,把音量调得震响,吓了我一跳。但苏珊笑起来,催他把声音再放大点儿。让我尴尬的是,这是他自己的音乐。他沉重的肚子撑着长衬衫,撑得下摆宽松得像条裙子。
“他带你看他后院的喷泉了吗?”她说,“是他从罗马弄来的。米奇那地方太有情调了,”她继续说,“因为靠近大海,所有那些离子都飘浮在空气中。”
“杰斐逊飞机在这儿住过几个月,”他说,用力地眨了眨眼,“和那几只狗中的一只一起。”他盯着房子四周继续说,“那种大白狗。叫什么来着?纽芬兰?它把草坪扯坏了。”
我的脸一下红了,努力专注于把大蒜木头似的外皮剥离。收音机里的嗡嗡声似乎也有了下流的意味,污染了这里的空气,广播员的语速太快了。我明白,她们都去过那儿——米奇在海边的那所奇怪的房子。我扮演了某个部分的角色,干净利落地被这样定义:一个女孩,提供一种已知的价值。这里面有某种几乎令人感到安慰的东西,它的目的清晰明确,尽管这让我蒙了羞。我不明白还可以期望更多的东西。
米奇换上了一件白色的睡衣似的套装,是旅居瓦拉纳西三个星期带回来的纪念品。他递给我们一人一个杯子——我闻到一股杜松子酒的药味,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有一丝轻微的苦味。我从容地喝了下去。我几乎是病理性地high了,不断吞咽着,鼻子变堵了。我对自己微笑了一下。待在米奇·路易斯的房子里看起来太怪异了。周围是一堆乱糟糟的神龛和崭新模样的家具。
我没有见过喷泉。我没有这样说。
米奇坐在后座,苏珊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米奇总是出现在后视镜里,神情迷失在漫无目的的雾里。然后他会猛地回神,惊奇地盯着我们。为什么选中我们送米奇回家,我不能完全明白。我选择性地过滤掉一些信息,我所知道的就是得和苏珊在一起。所有的车窗都敞开着,迎向夏日土地的气息,迎向其他车道上的幽秘闪光,其他人的生活。我们沿着塔姆山阴影中的狭窄小路前行。盘成圈的花园水管,美丽的木兰花。苏珊时不时驶错车道,我们尖叫着,带着快乐和迷茫的恐惧,尽管我的尖叫声中有种平淡:我不相信会有任何坏事发生,不是真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