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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个蠢蛋。”
“就算阿婆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看到那样的尸体,也是会着慌的,阿婆她脸色大变,跑去报警了。平野就是趁着这个机会逃脱的。”
首先——要核对墨镜上的指纹。木场在自掘坟墓,因为他把救赎的钥匙深深地封印在自己怀里了。
“可是贞辅并没有看到平野啊?”
这才是木场所追求的预测。木场得到了这个没有根据的预测天启,接下来只要不断地累积零碎的事实就行了。道理会自动跟上来。
“贞辅也没看到这个阿婆回来啊。那个葫芦,那个时候正卡在你刚才卡住的地方。你也没办法区分那是人出去还是进来的声音吧!平野前脚刚刚离开,这个阿婆后脚就折回来了。”
“什么?”
青木低着头寻思,似乎马上理解了。这名年轻部下惟一让木场赏识的地方,就是他的聪明。
“就是这个。”
“这样啊,有可能。话说回来……这位阿婆为会么甚至打消报警的念头,都要赶回来呢?”
——代表平野当时人在那里。
“她改变主意了吧。一冷静下来,贪念就涌上来。她想到一个点子,但如果叫了警察,就没办法动手了。对吧,阿婆?”
木场把手按在内袋上。
麻纪别开脸去。
那么……
“这个阿婆啊,被死者的和服搞得利欲熏心了。”
麻纪阿婆说川岛是自己拿下墨镜的。那么墨镜上当然会留下川岛的指纹。如果眼镜上的指纹只有据信是平野的指纹,那么川岛就是溃眼魔吧。但是如果上面验出任何一个符合骑兵队电影公司里的指纹——就代表平野的指纹果然还是平野的。
“啊……这样啊,她偷了和服……嗯?所以……”
——他说晚上带着墨镜太危险了,然后拿下来。
“是啊,这个阿婆决定暂时不报警,回来后,取下和报折起来,用布巾包了,拿去当铺换了钱,再顺道悠哉地走去警局。这个阿婆实在是胆大包天哪。”
“川岛是谁?”
“真的吗?呃……”
“对了,墨镜上有川岛的指纹。”
“我叫多田麻纪……是真的。”
“什么?”
青木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墨镜。”
接着他用充满正义感的口吻责备麻纪说:“你,你为什么不说出来?阿婆,你这再怎么说都太荒唐了!这可是命案啊!”
蜘蛛,看着木场的女郎蜘蛛,墨镜。
“啰嗦啦,这有什么不对?你要逮捕我吗?抓啊,抓啊!”
——去问蜘蛛吗?
麻纪朝青木伸出双手。
如果他有目的的话……
青木不知为何,慌忙地望向木场。
——溃眼魔不是随机杀人。
木场抓住麻纪伸出来的手:“阿婆,不要这样,我们已经明白了。青木啊,你这样是不行的。这个阿婆没有恶意,她觉得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这与命案无关。对吧,阿婆?”
木场的想法还是一样,乱成一团。但是木场有一种预感,觉得自己千锤百炼的每一处肌肉就快要充满活力了。木场这个人只能够靠身体来掌握事物,所以这类预感也是以肉体的征兆显现出来。
“这还用说吗……”麻纪甩开木场的手。
阿润可能挂上了午休中的牌子。大半夜的,应该不叫午休,但这家店没有黑夜,也没有白昼。
接着她尽其所能地逞强说:“……管他什么人在哪里被杀,那不关老娘的事。可是这事发生在老娘家里,当然要照老娘的规矩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那是延长费嘛!”
“反正客人也只有一个阴沉的条子,总觉得没兴致做生意了。你想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吧,爱喝多少就喝吧,笨刑警。”
“延长费?”青木发生愣住般的声音,“……尸体的住宿费吗?”
“干吗?打烊啦?”
麻纪听到青木的话,满是白发的头点了两三次。
阿润轻盈地走出吧台,倦怠地转动脖子,走向入口。
“你这小鬼真够惹人嫌的。管她是死是活,那个女的都用了老娘的房间啊。你们把那个女的搬走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了,那是延长费跟补偿费。就算拿走钱包里的钱,都还不够哩。管他是死还是幽灵,该付的钱就是要付。”
“啊,烦死了。阿修,我记得你不是个会追究女人过去的下流胚子啊?亏我还一直觉得你虽然是个刑警,却是个没心眼的直爽汉子呢。”
青木目瞪口呆地张着嘴说:“连钱都偷啦?”
“你……真的只是个酒家女吗?”
麻纪朝屋子墙壁踢了一脚,啐道:“你这个死小鬼,别装什么乖宝宝啦!怎样?老娘又不是偷活人的东西。人都死了,还管他什么道义?而且她死在老娘家里,只拿她一件友禅,算是便宜她了。空袭之后,我可是从满地的尸体身上剥衣服穿,一路这么撑过来的。老娘过了几十年苦日子,一个人活到现在,一文钱也不多花,跌倒了也不空手爬起来……”
就看得见事件的面貌。
麻纪滔滔不绝,尽可能地虚张声势。“……这不就是穷人的道理吗!”
线与线连接起来,就会变成像。变成图像的话……
“是啊,阿婆有阿婆自己的道理哪。有问题的反而是警察吧?难道完全没有人发现被害人身上的钱不见了,还有现场找不到和服吗?”
但是,点与点连接起来,就会变成线。
“呃,这件事我记得会议中也有提到。”
“这……说的也是哪。”
反正一定是被当成小事,置之不理。木场根本不记得有提起。
“做那种事有意义吗?女人最大的敌人肯定是男人嘛。如果敌人都一定非杀不可,那得先把所有的男人都给杀了才行啊。若不这么做,社会就不会改变嘛。你要是说那种话,会被当成什么都不懂的歧视主义的蠢男人,第一个被杀。”
岂止是小事一桩,根本事关重大。
“我哪里笨了?”
青木深深地感觉到一股莫须有的罪恶感及毫无意义的挫败感,接着虚弱地说:“会议上,结论不是说和服应该是川岛拿走了吗?”
阿润板起脸来,瞧不起似地瞪了木场一眼,以充满轻蔑的口吻说:“阿修,你真的是大笨蛋一个呢。”
“哪有那么随便的结论。”
是啊。
这个结论实在太投机取巧了,木场应该是感到哑口无言,才会没放在心上。
“意思是杀掉她们吗?”
——这里就这样了吧。
“女人当中的女性敌人。”
木场大声说:“回去了。”
“肃清谁?”
“你要回去了?不抓我吗?”
“有可能是……肃清吗?”
麻纪这么说,看起来有些灰心丧气,木场觉得她整个人似乎小了一圈。
四散的点与点之间,并不完全无法连接是吗?
——这个太婆……
“不……”
木场心想,这个老太婆的人生应该是怎么值得受人称道。就像猫目洞的老板娘说的,世人看待她的眼光一定十分严苛。麻纪一直抵抗着这些批评活过来,然而,岁月似乎也不肯饶过这名女豪杰。
“什么跟什么啊?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光只有这样那里看得出什么呢?这是猜谜吗?”
木场对麻纪有些感到共鸣,慌忙甩开这信念头。自己是警官——是守法者。
“那少不更事、热心助人的小姑娘呢?”
“我不会抓你啦,只是其他刑警可能还会来问话吧。虽然连一文钱也拿不到,说愈多可能损失愈多,不过你就当成是放你一马的代价吧,麻纪阿婆。”
“这因人而异吧?教师里好像也有人标榜支持体制啊。”
麻纪默默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弓着背走进屋里,粗鲁地关上玄关门。木场望了玄关一会儿,叫住正一脸疑惑地思考的部下。
“这样啊。那么一板一眼的女教师呢?”
“喂,青木。”
“有言在先,我这里可没有什么男人哟。不过……嗯,女权扩张论者应该不怎么乐见吧。”
“什么……”
“那些人……对于男性复杂、自甘堕落的酒店老板娘,会做何感想呢?”
“我今天请假。”
“就是女权扩张论者啊。”
“啊?为什么?”
“谁这么想?”
“我说要请假就是要请假。你去跟课长说我感冒,什么都好。”
“我?我不这么想啊。可是有人这么想吧?错不了的。”
“可是……前辈从来不感冒吧?”
“……那你怎么想?”
“会啦,我发烧快死啦。汗水跟鼻涕流得跟瀑布一样,你没看见吗?”
“我只是说也有这种看法罢了。”
木场恐吓说。
——也有这种看法吗?
青木低喊着“知道了,我知道了”,后退两三步说:“那……现在这件事怎么办?我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
“女人的敌人就是女人吗?”
“由你去转告课长。辖区应该不会立刻接受这个说法,搜查方针也不会改变吧。不管怎么样,川岛跟这件事并非完全无关,只要逮到他,案情应该会更明朗吧。”木场说道,走了出去。
“贤妻良母也是一样啊。她们是父权制度这种封建社会的古老陋习的牺牲者——牺牲者也就是受害者,但是现实上她们大部分甚至没有认清这一点,换句话说,积极地支撑着男性社会的,就是这些女人当中的内贼——没有自觉的女人自己。这么一想啊……”
青木低着头,跟着木场走了一会儿,到了大马路时,他赶到木场前面,回头就说:“可是……前辈,如果照着刚才的事实来想,不就会得出川岛不可能是凶手的结论吗?那么凶手就是平野了。平野现在正逍遥法外。”
“这我懂,可是……”
“就算假设平野是凶手,还有一堆问题得解决。没那么简单。”
“娼妓把女人的性拿来当成商品贩卖,所以这种买卖对于提高女人权利是有所阻碍的。那她们会受到礼遇吗?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被不当地鄙视,而且她们也敢于接受这样的待遇。而且买女人的是男人,男人就算玩女人,也不会被世人用鄙夷的眼光看待……”
“是吗?”
两者角色不同。
“听好了,刚才的说法是解决了一些小矛盾,事实也变得通顺合理了。但是完全没有一个道理可以联系这些小事实,或是解释刚才的说法。”
“这……我不懂哪。”
“道理……吗?”
“是啊。只是啊……”老板娘收起母亲的表情说道,“……不是有一种看法,把贤妻良母和荡妇都同样视为女人的敌人吗?”
“对。听好了,我刚才去见了那个医师——降旗,根据他的看法,平野的精神非常不稳定,非常有可能继续犯案。但是他会杀人,似乎就像是一种发作,他不可能会计划性地杀人。”
“跟卖春……没有关系吗?”
“报告书上也写了类似的事呢,只是没有人能够理解。”
卸下这些角色的话,底下的脸就只是单纯的个人吗?还是单纯的女人?在身为女人之前,首先是个人吗?还是身为人之前,首先是个女人?木场难以衡量。
“我也不懂啊。只是如果照单全收,全盘相信的话,那么盯上指定猎物,诱骗被害人出来,使其落入陷阱这种计划性的杀人,就不符合平野的行动模式了。”
不管是妻子还是小姑娘、荡妇,都不过是个角色。
“原来如此。”
在阿润千变万化的表情中,这张脸是木场感觉最棘手的。
“可是就这次的命案来说,只能说那家伙这次采取了不符合他行动模式的行动。犯案前后发生的事,应该就像刚才说的吧。如果不这么想,就无法除掉小矛盾。只是啊……”
“真是废话。实在是,像个孩子似的。”老板娘露出母亲般的表情。
青木问:“只是什么?”
“我明白啦……”木场的指尖放松,“……不是因为主妇卖春才是坏事。管她是贤妻良母、小姑娘还是稀世荡妇都无所谓,不管对象是谁,只要去想对方是不是做了该被取缔的行为就是了,对吧?现在法律规定私娼必须要取缔,所以……”
“……在平野背后操纵的家伙……”木场说到这里,含糊其辞。
当然,法律也不是绝对的,但是如果要质疑法律,就去到别处的地方,先卸下警官的身份再说——酒店的老板娘是这么规劝刑警。
——问题是背后的蜘蛛。
她的意思是:不要比照道德、不要比照世间的常识、不要比照自己的心情,警官只要比照法律就对了。这些事物全都会迁移改变,因此不是绝对,但警官在侦查案件的时候,如果怀疑法律,社会就无法成立了。
木场抚摸内袋。
木场一口气喝干了酒。
——要交给青木吗?
——阿润说的没错。
采验、核对指纹。
“啊……”
——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吗?
“刚才不就说了吗?你们刑警怎么可以迷惘呢?要是没有人决定基准,说明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伤脑筋的可是我们。基准这玩意儿会随着时代环境不停改变,每个时期都要好好地确定下来才行呀。防止犯罪的不是你们吗?振作一点啊。”
就算只检验出据信是平野的指纹,事实也不会改变。
“到底是那边啦?”
木场打消念头。不管这些,最重要的是……
“当然是坏事啊,你真笨。”
——在思考之前先行动吧。
“那,主妇卖春也不是什么坏事喽?”
木场顽强地肌肉这么吩咐他散漫的脑袋。
“当然是一样的喽。”
青木呢喃着什么,一脸严肃地走在木场旁边。
“这样吗?那,不管是有夫之妇还是泼辣的流莺,卖春就是卖春——都是一样的吧。”
“喂,青木,你走的方向反了。”
“特别是你,不当成一样是不行的。”
木场正往车站的么方向走去,他打算去麻纪说的那家当铺。
阿润把手肘撑在吧台上,下巴顶在微微交叉的手指上头,以一种心怀不轨的眼神注视着木场。
从诱导侦讯麻纪时的情况来看,八千代的友禅一定被当到那家当铺——中条当铺去了。
“是啊……”
木场吼着:“快点去,要迟到了。”但青木笑着说:“前辈要去当铺对吧?让我陪你到那里吧。”
“……嗯,你说的没错哪。不管怀着什么样的志向,做的事一样的话,结果也是一样吗?”
木场的行动完全被看透了。
确实,不管是心怀高迈思想的脱衣舞,还是酒后乱脱一通,在旁人眼中看来都一样只是下流的舞蹈。那么意志再高尚也无甚屁用。
就像麻纪说的,走不到十分钟,就看到那家当铺了。老旧的广告牌上写着“中條当铺创业明治元年”【注】(“條”为日本汉字“条”的旧体字,中條当铺因为创业早,招牌上使用的是创业当时通用的旧字体),是古董了。但是店铺本身实在不像是明治元年的建筑物。可能是空袭中烧毁,战后改造的吧。
心情与行为并不一定总是吻合,如果以为通过语言和行动,就一定能够传达出什么,那就大错特错了。木场亲身体验,对此深有所感。
玻璃门开着,木场穿过门帘。
关于这一点木场应该非常明白才对。
一个身穿和服的细眼男子不可一世地坐在柜台内,专心致志地看着账簿。
“是啦是啦……”
“真早哪。客人,店还没开啊。”
“就是吧?这跟意志什么的才没关系呢。说这种话的人意志才有问题吧?”
口气很粗鲁,连头都不抬一下。木场想起了朋友中禅寺。
“可是社会才不会理解呢,不知羞耻。”
“门不就开着吗?”
“可以啊,我觉得可以。”
“就算门开着,也不代表店开了,晚点再来。”
“别胡搅蛮缠了。在人前袒胸露乳的,能主张什么?”
“那可不行哪……”木场冷不防地把警察手册伸到男人的鼻尖前,“……我说老板吧,这玩意儿可以当多少呀?”
“那,借由裸体来自我主张或是表现思想的情况又怎么说?那些人的意志不是很令人钦佩吗?”
男子缩起下巴,朝上窥看木场。“大,大爷人也真坏哪。有、有何贵干呀?”
“那算特例吧?还是不算?哎哟,其他国家是其他国家。不管环境怎么样,更重要的是意志吧?进澡堂是为了洗身体,画则是那个,是为了艺术,跟单纯的脱光衣服不一样。”
“哼,这样就能吓倒你,打一开始就别拽嘛……”
“所以才说是环境的问题啊。在国外,他们认为澡堂是一种无耻到了极点的场所呢。有些国家光是女人露出脸来,就算不知羞耻了。”
这要是中禅寺,一定马上就对警察手册估起价来了吧。
“混账,场合不同啊。”
“……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可是做的事不都是一样吗?”
“啊,是的,小的名叫中条高,是小店的第四代当家。请、请问有何贵干?”
“更另当别论了。”
“柜台一向是你在负责吗?”
“如果那是女澡堂呢?”
“是的,大部分都是小的看店,有何贵干呀?”
“这另当别论。”
“贵干贵干的,我又不是什么大官。不过不管啦。我说你啊,你认识那边那间卖春宿的多田老太婆吗?”
“但是如果她是绘画的模特儿呢?”
“咦?您说有溃眼魔出现的那一家的麻纪婆吗?”
“这不是废话吗?”
“对,就是那个阿婆。”
“所以说,先有风俗、文化这类基准,然后才能决定是怎么样吧?是啊,例如说,如果一个女孩子在人前脱个精光,也会被人说是不知羞耻、不要脸,对吧?”
“小店是正当经营的当铺,与非法之事完全没有瓜葛……当然,小的也不会去玩女人。其实小的是这家当铺掌柜的招赘女婿,对老婆那个……抬不走头来……”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没人在问你这些,呆头鹅。”木场蛮横地说道,在柜台旁边的入口处坐下。
“所以这并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社会啦、文化——这些字眼真讨人厌呢,我就是不想碰到这些词汇,才干起这一行的——总之,是那边的问题。”
“那个阿婆常来吗?”
“是啊。”
“偶尔,但可能没什么东西好当吧。”
“也不是说有。不管做什么工作、和谁上床,只要是一个正正当当的人,不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吗?又不是说每次和别人私通,鼻子就会像小木偶一样伸长,还是说一和别人上床,寿命就会缩短。肉体既不会出现变化,人格也不会有什么重大改变啊。”
“我说啊,溃眼魔出现的那一天,阿婆拿了件和服来当,对吧?你记得吗?”
“你的意思是有吗?”
“什么时候?溃眼魔……哦,那一天吗?可是她会在出那种事日子里拿东西来当吗?”
“你要修正为:职业应该是不分贵贱的。”
“是我在问话,那是半个月前的事,看你的账簿。”
“职业是不分贵贱的。”
“啊……对了,警察来过,过来问话,是那天哪。错不了,原来如此。”
“可是也不是什么正当工作啊,是陪笑生意啊。就算我不觉得不好,社会也不这么看吧?就算我是靠自己养活自己,别人也不认为我是自立自强。他们认为我是依靠男人、依靠社会才能够活下来的。立场打从一开始就不平等。”
“我叫你看账簿。上面不是写着吗?是几点的时候?”
“这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生意。”
“几点哪,大概这个时间吧,还是要更早一点?蛮早的,不……”
“太自以为是了吧?我才说不出那种话呢。而且我自己做的也是这种生意啊。”
“给我说清楚点。”
“这我也知道,我是说,同样身为女人,你会想叫她们不要做那种事吗?”
“大、大概现在这时间……还不到八点,七点半过后。”
“……不过娼妇里也有很多好女孩啊。”
木场追问:“真的吗?”中条回答说:“小店七点开门,八点才营业。”他说的店门开得早,是代代传下来的习惯。
木场若无其事地望着手上的玻璃杯。
“她拿什么来当?”
阿润像只撒娇的猫,朝上盯着牧场看。
“女人的和服,很稀罕的水鸟花样……可能是鸳鸯吧?我记得很清楚,是加贺友禅,很高级。其他还有和服外套、披肩和和服腰带。”
“我不知道什么道德啦……”
青木向木场拿眼色,没有错。
“不是啦,红线的女人就不会被抓啊。怎么说,我是说道德上。”
“东西在哪里?”
“是坏事吧?不是会被抓吗?”
“不在这里了。”中条挑起有些上扬的眉毛,眯起眼睛。
“主妇卖春是坏事吗?”
“没有被赎走吧?流当了吗?”
例如说……
“卖掉了。不,应该说是被赎走了。”
主妇、教师、荡妇、小姑娘……
“说清楚点,到底是怎样?叫你看账簿啦。”
“这……是啊,是我问的不好。”
“我是说,那天有另外一个人……”
“怎么可以因为都是女人,就拿来混为一谈呢?”
“喂,等一下,当到你这里的当天就流当了吗?”
“真冷淡。”
“不是的,那件和服打从一开始就……麻纪婆一开始就说她不打算赎回去了,我也没有给她当票。这也是当然的,那种和服,那个老太婆就算想穿也穿不了嘛。真恶心,留在手上真是平白糟蹋。”
“我没丈夫,不懂。”
“然后你把衣服怎么了?”
如果同是女人,或许会了解。
“什么怎么了,大爷……那、那是赃物吗?哎呀呀呀,这下糟了。老太婆也真是罪过哪,真过分。这种情况小的也算是有罪吗?”
前岛八千代——到底是在做什么?
“叫你闭嘴看你的账簿!是谁赎出去的?”
木场撇过脸去。“……我不是在说这个。是啊,例如说,明明有丈夫,却和其他男人上床,你懂这种女人的心情吗?”
“咦?呃,小的并不是在隐瞒什么啊,小的丝毫没有隐瞒。那个时候过来的警察,一开口就问说有没有看到可疑的男子,他是一个怎么样怎么样的人,说那个人就是溃眼魔——姓平野是吗?净是打听那个人的事。那种野蛮人,小的一点儿都不清楚啊,所以小的就说不知道。警察问的问题,小的都不回答了。哦……啊,有了,在这里。”
“你神经啊?付我钱我都不干……”
中条翻着账簿,睁大眼睛,他可能近视。
“你很啰嗦哟,想看证据是吗?”
木场也凑过去看,中条立刻合上账簿。
“喂,你也是女的吧?”
“干吗藏起来?”
溃眼魔的杀人动机。
“呃,没有,只是那个,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那个人一下子就过来了。感觉麻纪婆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着来了。”
——女人。因为是女人,所以杀害。
“前脚出后脚进?”
木场不懂女人。
这太快了。
然而一旦卸下头衔,回归本质,木场就不行了,眼前这个像猫一样的老板娘也是,把她当成酒店老板娘相处的时候都没问题,但是一旦意识到性别,木场肯定会语无伦次起来。这么一来,他只能硬是撇开男女差异,把彼此当成人类来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