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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存在,那么黑圣母就是人类。
怒吼的人是柴田。“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溃眼魔是杀害山本小姐的凶手啊!怎么可能不在乎!你给我安静一点!”
那不是什么幻觉。美由纪不是睁眼瞎子,所以黑圣母确实是存在的。不管碧怎么对警察说,那都是事实。美由纪想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模仿青年似乎难得表现出这种态度。
黑圣母。
柴田露出尴尬的表情。他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平素完全不习惯吼人。海棠瞪大了三角眼,坏掉了似的全身僵硬,至于校长等人,都张着嘴巴,一脸呆样。益山充分观测现场状况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向美由纪使了个眼色,重新发问:“那名麻田夕子同学……是吗?那名过世的同学,她是怎么向你说明第四名被害人的?”
——凶手。
“或许不是很正确,但我记得她是说‘听说是那个卖淫的同伙’。那个卖淫的,指的是最早诅咒的对象。”
杀害本田的凶手会不会就是救了小夜子的人?
“最早诅咒的对象,也就是……”
——那么。
“我想是那个川野弓荣女士。”
根据警察的话,杀害本田的凶手也是个男的。
夕子是这样说的。益山用力点头:“原来如此啊。这如果是事实,警视厅一定会大吃一惊。没有动机的连续猎奇杀人事件,原来有共通的动机!”
——有。
“若是以本学院里发生过卖春行为为前提,随机杀人就会变得不再是随机……是吗?”
学园里有符合以上条件的人吗?
——没错。
换言之,救了小夜子的男人有什么特别的隐情,无法出面澄清——只能这么推测了。
美由纪对溃眼魔所知不多。
不可能。知道小夜子自杀理由的男人,只有本田一个人而已。
但是她知道社会上把这一连串命案称为随机猎奇杀人,也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但是已故的夕子说,其中至少有三件是蜘蛛的仆人施下的咒杀。
——是为了小夜子的名声着想吗?
美由纪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诅咒会成真,如果把它当成偶然,还算是在美由纪的理解范围内。卖春姑且不论,她认为咒杀是不可能实现的。
——为什么不说出来?
——难道……
为什么救了小夜子的人默不作声?
就像黑圣母一样,十字架后面的大蜘蛛也是实际上存在的吗?
那么是教师吗?这也不可能吧。如果是教师救了小夜子,那么现在事情没有曝光,就说不通了。
只是,即使不论诅咒是否有用,溃眼魔的被害人当中有三个似乎与蜘蛛的仆人有利害关系——这是事实。
救了她的人九成九是个男的。
柴田以严肃的眼神沉思之后说:“你……认为这件事应该公开,是吗?”
学院里的学生全都是小女孩。美由纪在学生当中算是比较高壮的,但根本差不了太多。换言之,救了小夜子的不是学生。
益田仰着头一会儿,斜眼看了看美由纪,又看了看美江,然后说:“从警方的观点来看,为了将犯罪从国民的生活中排除,恢复社会秩序,当然应该公开,这是国民的义务。但是……这违反了学院的利益……不,违反了柴田集团的利益吧。”
就算女生各自娇小,要接住从楼顶掉下去的女孩也不是一件易事。若非有相当强壮的体格,是不可能办到的。如果美由纪真的在小夜子掉下来之前赶到地面接住她,别说是小夜子了,可能连美由纪都会被压死。
校长大为惊慌。
所以,一定是有人救了小夜子才对。那么那个人……是谁?
以此为契机,被怒吼后一直茫然若失的海棠可能是看到校长的脸色而觉得有机可乘,又刺耳但声音模糊地大叫起来:“喂!你也帮学生想一想啊!要是这种事公开了,这里的学生的人生就完蛋了啊!校内卖春这种无凭无据的风言风语,会让许多无辜的女孩一生都遭人歧视,而充满偏见的……”
就是有。
“不……”
——除非有人在底下接住她。
海棠的叫骂再次被柴田打断了。
不太可能是偶然。那里没有柔软的草丛,校舍的前庭全都是石板地。从屋顶上跳下去的话,不太可能有救。刑警也说过:
“联络……警察吧。”柴田静静地说,比怒吼更有魄力。
但是小夜子活着,这并不是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小夜子不是偶然保住了一条命,就是有人救了她。但是……
“会长……你、你疯了吗?”海棠的声音更加沙哑,已经是喘息了。
那天晚上,从屋顶上跳下去的,千真万确,就是小夜子没错。
“海棠,不能放任凶恶的杀人犯逍遥法外。而且吴同学早就已经把事情告诉警方了,这些事当局已经知道了。只是就像益田说的,他们还没有完全解读出情报而已。既然我们已经发生这些事,就应该告知警方才对。”
然后,她发现几项天经地义的事实。
“可是、会长,您要怎么做?难道要去跟警方说,本校真的有卖春行为,溃眼魔的犯罪动机就在本校吗?”
美由纪镇定心情,回溯记忆,仔细思考。
“放心,不向一般大众公开的方法多得是,我……会透过适当的途径直接说明。”
会觉得不合理,全都是美由纪的心理因素。
柴田说完,悄声呢喃:“我绝对不会放过溃眼魔。”
祖父说的没错,哪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
在美由纪看来,这件事对他似乎有什么重大的意义。
——那么。
益山像要解除紧张似的说:“柴田先生,我明白你的气魄。喏,你看校长都僵掉了。请再稍等一下。”
是制服,那么一定是那些蜘蛛的仆人,她们在监视着美由纪,这数天当中,真的有人盯着美由纪。
“等?”
——在看这里。
“在通知警察前,有必要先进行内部调查,确认事实。就像各位说的,这是非常敏感的问题。所以我们才会过来,而且也必须向那位织作家的——四女是吗?向那名同学请教一些问题……”
人影发现美由纪在看,瞬间消失了。
“哦,碧同学啊,她跟这件事没关系吧。”
圣堂旁边有人影。
校长说得很简单,美由纪有些吃惊。
美由纪站起来,打开窗帘,然后她注视现实。窗外是中庭。
从美由纪所陈述的事实,真的可以导出没关系那样的结论吗?到底要怎么听,才能够那样想?益山说:“不可能没关系吧?如果相信这位同学的证词,至少那位碧同学说了谎。”
美由纪总算发现有多得数不清的事要盘算。本田幸三遭到杀害之后第九天,美由纪总算恢复正常活动了。
“她不是个会说谎的孩子。”
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恶魔?
“我也没有说谎!”美由纪强硬地说。
——我岂能就这样爬不出来!
柴田应了声“是啊”,说道:“所以才伤脑筋。只是,或许碧不是在说谎,她只是搞错了。而且你也可能弄错了一些地方。例如说,对,就举渡边同学自杀的例子来说好了,会不会她跳下去的瞬间,碧还没有跑到屋顶,而麻田同学跳下去的时候,碧已经下楼了之类的……”
——我陷在里面了。
“这……”
然后,美由纪清醒过来了。
当时美由纪确实是惊惶失措。夕子的确是先一步抵达屋顶,但碧跟在美由纪的后面,所以……
小个子的老人说完,把背蜷得更小,踩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另一头。
——没有那回事。
“美由纪,你好好保重啊,外头已经是春天喽。”
虽然可能只有在场的人了解,但绝不是柴田说的那样。
她发现监督着自己的其实就是自己,这么发现的瞬间,监视者与被监视者的两个美由纪突然急速接近,迅速重叠在一起。
而且至少在夕子掉下去之前,美由纪人都停留在二楼,如果夕子坠楼前,碧就已经下楼来的话,她们应该会碰见才对。
这种想法成了一个契机。
“……不可能。”
激动错乱的美由纪,连她自己都觉得滑稽。真正的美由纪正在遥远的某处冷静地注视着哭喊的自己。
“你很有自信嘛,”教务部长说,“若要问你的胡言乱语和织作同学的证词哪边比较值得信赖,答案是很明显的。不管是论品行、成绩,还是信仰态度,哪一项你都没得比。”
没错。
你漏了家世和经济能力——美由纪心想。
老人回过头说:“美由纪,你知道吗?爷爷是个老头子,你是个小姑娘,所以或许不能拿来相提并论,可是啊,爷爷也碰上过好几次恐怖的事。但是啊,你听好喽,恐怖的不是妖怪,不是坏人,也不是人的心啊。害怕的人是你,是自己。一个害怕的人,在旁人眼中只显得滑稽哟。”
这一定是影响最大的两项。
好小的背。
——原来如此。
老人说“是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接着拍了两下秃头说:“爷爷不太习惯这种地方哪,信仰不同,老觉得怪怪的。”然后背对美由纪。
美由纪发现了,碧和她们在基本上,立足点就不同。所以碧才不必烦恼太多,她的立场让她能够充满自信地作出伪证。
没有不可思议的事?
而美由纪忘了这一点。
祖父说:“爷爷的朋友啊,昨晚这么对爷爷说,他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事。’”
如果是碧,她在学院里无所不能。不管再怎么蛮横的要求都能够实现,她可以为所欲为。
“爷爷!”美由纪叫着祖父,号啕大哭起来。她觉得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惊惶失措的自己。
每个人都被她没有一丝傲慢的天使外表给迷惑了,但是如果撇开这一点,碧在学院里可能成为一个专横的绝对权力者的。
“什么都不用说。不是说过,理由不能讲吗?那爷爷也不问。”老人再次露齿笑道。
“……结果还是没有人相信我吗?”
对了,美由纪不久前才写信向祖父要钱的。小个子的老人为了拿钱给美由纪,光秃秃的头上流满了涔涔汗水,赶到学院来。美由纪一阵茫然,只知道接钱。这个金额是亮不可能满意,但是对美由纪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没那回事,我们是根据你的话来思考的。可是,也得见见碧同学才行……”益山盘起胳膊。
“这是钱。我不晓得你需要多少,也不知道够不够。里面有一万三百零五圆。够吗?”
柴田重新振作似的说:“织作家里现在有警察进出,十分不便,不过今早我联络千叶本部,要求他们安排让碧在今天回学校来。织作家离这里很近,我派了轿车去接,应该快到了。”
“你爸也真是薄情哪,我的乖孙女遇到这种事,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刚才在外头听老师说了,真是惊死我了。外头啊,只传说山里头出现了绞杀魔而已哪。真是太恐怖了。你在哭吗?好好哭一场吧。只是,饭要好好吃啊。要不然这么高大的身子会撑不住啊。”老人说道,露齿笑了。接着他从怀里取出叠好的手巾,递给美由纪。
——碧要来了。
没有怀念的感觉,然而一股暖意却一丝丝地填满美由纪的胸口。
美由纪倒吸了一口气。
祖孙俩长达八年没见面了。经过这么久,不但长相会改变,记忆也会变得淡薄,美由纪百感交集。美由纪的父母与固守传统渔夫生活的老人几乎断绝来往。
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惹人厌的视线,一看,海棠正瞪着自己。很显然地,蜥蜴在着急。因为以结果来说,侦探的动向锁定在确认是否有卖春事实这一点上。
“美由纪,你长得这么大啦!一点都不像我这个小老头的孙女哪。上次看到你的时候,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哪,连现在的一半都不到呢。不够上次见到你,是战败那一年嘛。没办法哪。”
海棠站起来。“会长,恕我暂时离席。”
美由纪把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矮个子老人站在那里,表情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两人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美由纪不晓得这个老人究竟是不是祖父。
他想干什么?
“这还用说吗?难道我还有冒牌货吗?”
海棠离开后,柴田问益山:“榎木津先生去哪里散步了呢?”
“真的、真的是爷爷吗?”
益山打哈哈说:“只有神才知道。”
“噢,是我,仁吉,你的爷爷啊。”
约莫五分钟后,走廊上一片乱哄哄,几名男子进来了。其中一个走到柴田旁边,立正之后说“我们将碧小姐带来了”,接着附耳过去说了些什么。
美由纪顽固地捂住耳朵,但是声音还未停歇。美由纪战战兢兢地起来,站在门前问:“是爷爷吗?”
柴田挤出笑容,说了声“辛苦了”,慰劳男子后,扫视众人,宣布碧已经抵达了。
幻听,这一定是幻听。
“校长,碧今天就会回去宿舍,她现在正把行李送去房间。”
“美由纪,美由纪,是爷爷,爷爷来看你啦!”
校长和教务部长面面相窥,说:“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那是第几次的敲门声?和之前的敲门声不同,不管敲了多久都没有停。
——碧。
声音哑了,泪也干了。
织作碧回来了。
这么一想,恐惧便涌上心头,美由纪吓得尖叫出声。
终于要面对她了,不详的预感充塞美由纪的胸口。
或许就会变成黑圣母。
“……听说出门时,东京的刑警找上了织作家,发生了一点纠纷,所以出发才延迟了一些。益田先生,碧很快就来了。”
开门之前,门外的人应该是小夜子或老太婆吧。但是门打开的瞬间……
几乎就在柴田说完的同时,门扉打开了。
但是美由纪不敢开门。
笔直的漆黑秀发,如同陶器般光滑的雪白肌肤。
——是小夜子吗?还是老太婆?
大大的瞳眸反射出房间的光线,熠熠生辉。
她觉得听到了几次敲门声。
点缀着那双眼睛的,是黑的发亮的修长睫毛。
美由纪就这样哆嗦了整整一天。
那是个连同性都为之神夺的美少女……
她不记得哭喊了多久。
益山倒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一会儿后,发出一声“哦”的惊叹。
她不住地颤抖。
碧点头致意,关上房门,报上自己的姓名后,恭敬地行了个礼,担心地看着美由纪说:“吴同学……你的身体不要紧了吗?”
美由纪一冲进房间,立刻锁上门,钻进床铺里,用棉被盖住头。
不管什么时候听,她的声音都是如此稚嫩、柔和。
不知不觉间,美由纪冲了出去。
美由纪凝视着碧。
美由纪在阴错阳差之间,打开了绝对不能打开的禁忌门扉,掉进恶魔跋扈的邪恶异形世界里了。她这么以为。
没有任何改变。
这……这不是美由纪日常生活会发生的事。扭曲了,坏掉了,变形了。
没有一丝内疚。
美由纪尖叫,离开小夜子。
表情也毫无阴霾。
她感觉到过去的一切的不安、烦躁、嫌恶和畏惧都在瞬间凝结起来,陷入无比的恐怖。这不是现实!
正因为看起来略比平常忧郁,更让人觉得空灵,而正因为看起来空灵,就更惹人怜惜。
就在美由纪惊觉到的瞬间……
与记忆迷宫中的碧不同,亲眼看见的碧,是纯洁而且无辜的。
——这不是小夜子!
美由纪忍不住觉得杀人、卖春和恶魔崇拜都绝对与这个女孩无关。
接着小夜子微笑了。
结果,美由纪毫无来由地感到歉疚。就算是假的,她也想要招供说:“不好的是我,是我说了谎。”这让美由纪觉得不甘心极了。
那张漆黑的脸。
柴田弯腰起身,请碧坐下,问道:“碧,谢谢你过来。家里一定相当乱吧,警察已经回去了吗?阿姨和姐姐们都还好吗?茜是不是十分疲累呢?”
黑圣母……
碧端正地在椅子上坐下,非常微弱地叹了一口气后,回答说:“茜姐姐真的非常悲伤,连我看了都觉得难过。”
小夜子搂过美由纪的肩膀,悄声说道:“不要紧,黑圣母……都听见了。”
“这样啊,真可怜,她真是不幸。”柴田说道。
美由纪颤抖,哭泣,她完全无法思考。美由纪也不晓得小夜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理由和根据,她只是不停地叫唤着:“你跟他那么说可以吗?小夜子、小夜子……”
茜是死掉的是亮的妻子吧。
是亮站在原地,俯视两人好一阵子,但是几位留校的教师听到骚动,从校舍窗户探出头来,于是他再三叮咛着“两天,只有两天啊”,蹒跚地走向教职员大楼。
然而美由纪再次想道,就算是那种家伙,只要是配偶,死了也会感到伤心吧。她发现尽管是亮对她做出那么多可恶的事,但是一想起他,却仍然有一股难以弥补的失落感。这若是夫妇,造成的空洞一定更大吧。
“好。两天后,我会照你说的做。”小夜子说。
——小夜子她……是杀人凶手。
“我等不了那么久,两天。”
小夜子可能忘了这种心情吧。
小夜子扑在美由纪身上护住她,说道:“我知道了,你再等三天。”
这么一想,美由纪便替小夜子产生了一种不当的罪恶感。碧是是亮的小姨子,她等于是失去了家人。所以在美由纪心里,她的立场变得更糟了。
美由纪一次又一次叫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最后终于哭了出来。是亮推开美由纪说:“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踢了她一脚。
柴田说:“那么,我特地请你来一趟,是因为……虽然已经问过许多次了,不过……”
一旦叫出声,原本压抑在心底的积郁便宛如决堤般接二连三地爆发开来。但是那根本不是有条有理的反驳,只是在重复着相同的单子。
碧毅然决然地说:“叔叔,是因为我作了伪证,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美由纪总算叫了出来。
所有的人都一样,一瞬间哑然失声。
虫的眼睛,充血、混浊的眼睛,酒臭味。
碧的眼眶泛泪,但也没有夸张的悲伤。
“我现在是生死关头,要是不能继承织作家,我就会被驱逐。我已经有所觉悟了,视情况,我要把你们的事揭发,跟柴田、织作同归于尽!这么一来,所有人都完蛋啦!卖春哪!还杀人哪!你们再也没有脸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啦!”
她的态度看起来——真挚无比。
是亮揪住美由纪的衣襟,硬是把她拖起来。小夜子大叫:“你做什么!放开她!”抓住是亮的手臂摇晃。是亮甩开她,小夜子手上的三角巾滑掉,跌倒了。
“关于渡边同学的事……我撒了谎,对不起。”碧站起来,深深低头,“违背主的旨意,说出迷惑各位的谎言,我真的……打从心底反省。对不起。”
“我需要钱!我已经没必要知道谁跟谁是妓女了。我不是跟你们说,叫你们拿钱来,我就帮你们保密吗!”
接着她垂头坐下,再一次低下头去。
那家伙,那个男的。他在说谁?美由纪望向小夜子的侧脸,小夜子浑身僵硬,瞪着是亮。美由纪从来没有看过小夜子如此凛然的表情。
“碧,你……”
“我总算知道你们这些妓女的头头是谁了,就是那个家伙。那个男人,是弓荣拜托我雇他的。我本来就觉得可疑,原来他就是你们和弓荣之间的牵线人。那家伙接续了弓荣的工作吗?然后本田也是他……对吧?”
“其实……”碧用有些沙哑、有些强硬的语调说道,“渡边小夜子同学跳楼了,就在我和吴同学刚赶到屋顶的时候。”
口齿不清,他似乎喝的酩酊大醉。
——她察觉自己可能被怀疑了。
“喂,你们两个,我已经知道了。”是亮说。
漂亮的先发制人。
她完全没想到做女婿的竟然胆敢在岳父葬礼当天溜出来。
“我完全不明白渡边同学为何要做出那么可怕的事,但是不管怎么样,自我了断是违反戒律的,是罪。可是,我得知渡边同学幸而保住了一命,所以我认为是神明赦免了渡边同学……”
美由纪……浑身战栗。
碧以努力忍耐的动作,把她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
是身穿丧服的织作是亮。
“……所以,如果跳楼只是她一时的过错——而且我想她应该也由不得已的苦衷——我想还是当做我不知道比较好。不管发生过什么事,如果渡边同学已经悔改,恢复了谦恭、安宁的生活,我觉得这样就好了……”
这时,小夜子抓住美由纪的衣服,无言地指着前方。仔细一看,一团漆黑的东西正蹒跚地从石板地上走过来。
“真是慈悲为怀啊。”教务部长说。美由纪心想:那是佛教用语吧?
小夜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视线。
确实有道理。可是,那么夕子的事该如何说明?
不会错。校舍后面吗?礼拜堂旁边吗?
就在美由纪发问时,碧简直就像读出了她的想法,接着说:“至于麻田同学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过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没看到。”
——有人在看。
“可是……织、织作同学,那个时候你……”
寂寞的庭院比从前更加荒芜。
碧害羞地轻笑了一下:“我……真的很丢脸,那个时候……我昏过去了。”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姿势。
“昏倒了?在什么时候?”
两人在喷泉旁边坐下。
“嗯,吴同学跑下楼梯时,把我推向一边,我就那样晕过去了。如果我也能够像吴同学那样勇敢地行动就好了,可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骇人的景象,所以……”
完全没有脚步声。
“看到恐怖的尸体,又看到同学跳楼自杀,会昏过去也难怪吧。那不是你这样的人应该看到的。”校长说。那副口吻就像在说这类惨剧应该要让美由纪这种人多多目睹。
所以,两个人只是肩并肩走在石板上。
碧悲伤地垂下视线,漆黑修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特别醒目。但是话说回来……
美由纪连遭到是亮恐吓的事都没有向小夜子坦白。小夜子虽然说会保护美由纪,但是美由纪不认为小夜子能为她做什么,所以不想让小夜子操多余的心。
——她完全明白。
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场演出充分发挥出她的特性。
现在想想,中间应该隔了一星期或十天左右的空白,但当时她却觉得恍若睽违了十年之久。
碧的言行举止淋漓尽致地动员了她的外貌、给人的印象和立场。要在哪里怎么样行动、说些什么,才会让周围的人有何感觉、有何反应?碧完全计算好这些,然后行动。
已经有几天没有像这样来到中庭了?当时美由纪不管怎么想,就是想不出来。
“吴同学,怎么样?你也听到了,织作同学是清白的。你的妄想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就算真的有那个叫什么的组织,也跟织作同学无关。那么麻田同学当然是自杀的。”
那一天,美由纪和小夜子一起来到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