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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什么呢?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我已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了吗?我为何还会为了不相干的人的死亡而动容呢?死亡,亦不是我最喜欢的事情吗?
我无法再继续忍受下去了,我得去找到一片适合自己入葬的地方,然后在那里默默的等待自己的死亡。等待死亡,对于我来说,也自有美妙的地方。对于垂死的呻吟和冰冷的尸体,我有一种特殊的嗜好。那种东西,对于我来说充满了各种强烈的魅力和吸引力。我渴望亲近死神,死神是将人带离苦海和深渊的慈悲的化身,死神也是美艳和神秘的绝对化身。我喜欢看着美好的东西覆灭,在挣扎和扭曲之中,这种美艳就会格外的释放出来,令我得到一种在其他情况下无法得到的满足和战栗。然而死亡对于我来说,既渴望它快点到来,又害怕它将我充满活力的精力统统带走。我企望在如死亡般的战栗中体验生命的狂热和活跃,这种天堂与地狱的结合正是我一生所祈求的。
我能瞥见,那群缺了腿部的小阿索德们正在虎视眈眈。他们在每个夜晚都到达山巅,汲取暗夜的魔力,准备和村庄中的人们决一死战。他们要夺取他们的躯体,然而人们却一无所知。
然而没有一个人能使我真正的走出生命的苍白和荒凉,纵使是我所深深爱慕着的女性,她又能理解我多少?在仅有的几次记忆之中,我仿佛瞧见了我的未来和末日。正如占星术所预言的,我的头部有异于别人,导致了我和别人难以融洽,我再继续和别人交往下去,恐怕也会带给别人伤害和致命的毁灭吧?
我必须阻止他们,我必须阻止恶魔的行径。我的“头脑”中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我不由得为自己的善良想法而感到惊讶。我这是怎么了,面对厌弃和毁灭你光明前途的直立动物,你为何如此的为他们而担忧?并且为了他们,还要阻碍恶魔的喜悦的行动?
那是女性神秘而完美的身体,巨大的细致的身体,在夜幕之下,漂浮在浩渺的星空,大雨狂风都侵不了她,周身的星座在闪闪颤栗,不仅一切有生命有灵性的,连那空气中的顽石、荆棘中的草木都为她而仰视而惊慕。我以她为一位无所不至无所不能的神人,就是这样的崇拜之心,可使我暂时的脱离以往的深入骨髓的悲荒。
我无暇自己思量自己的想法,因为恶魔就要开始行动了。
那是每一个幼年的男子都会拥有的美丽的向往的吧!尤其我这样一个赋有才华的、有幽默感的却也同时忧郁的、奔放狂热的却也同时冷酷失意的,一个专心致志的充溢爱的人,让这自觉醒悟的女性的美欢乐的缠身,这是自然的。就如同虽有孤寂的伴随,但在我的意志中也总会有这样的完美的躯体,可以去引领着我,或许就一会儿能够走出孤寂。这就足够了!或许,持久的孤寂仅为了换回这短短的一瞬间的美感?
我身为恶魔,当然知道在满月之时,恶魔的力量将被发挥到最大。虽然这群恶魔为数不多,但是面对毫无防备的人们,他们必然有着一举歼灭的把握,然后就可以美滋滋的享用我们久违的人类的鲜血了,或许从中还能找寻到适合自己残缺部位的肉体!
在我的心中,曾受过一次严重的创伤,那是对于一个完美的覆灭而产生的悲痛欲绝。之前的每个暗夜、每个寂静的令人飘然的时候,我心中便可以解脱于丑恶和罪行,挣脱于孤独和寂寥,释脱于秘闭和幽深,而真正欢喜的去领略一种女性的神圣的春光。
我无法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人们都在压抑自己,他们活得如此困惑和艰辛。然而他们还一边在指责我们,说我们逃避困难、逃避责任、逃避挫折、逃避损害、逃避我所不欲之物、之人、之事。然而,伪善的却是他们,我除了想要按照我内心自然产生的愿望去生活之外,别无他求。这为什么如此艰难?
在他们行动的满月之夜,我用自制的武器和他们作对。被惊醒的村民都尖叫着四处逃散。嚎叫着的恶魔似乎在抱怨,为什么同类之间还要相互阻拦呢?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感觉我在内心上,和人类近,和恶魔远,虽然我就是一个没有头颅的怪物。
那个时候,我所感知的世界,是那般的绝望无助,再也没有拯救的可能,那是一片的杀戮和歧视,对于物质上的无比贪婪和对于精神上的漠视和欺辱。可是,人活着,是需要意义和价值的吗?无数的行尸走肉游走在我的身边,令我感到恐惧和不安。人心不古,个人成心将人类勒令着走向一个单一的目标,那就是成为一个傀儡的玩偶。然而自由,由你才创生了美,由你才创生了永恒,由你才创生了生命,如果没有了自由的权利,哪里存在美?哪里存在永恒?哪里才存在真正的生命?
没有村人受到迫害,羸弱的恶魔们在我的力量下退避三舍。但我知道,他们依然躲在不远的地方,随时准备进攻。我的内心偏向着无辜的人类,我无法让阿索德去杀戮他们。
然而,我却始终一直牢牢的生活在巨大的沉思、巨大的疑问之中,我那郁郁寡欢、自傲复又自卑的性格屡屡令我孤独寂寞。我总是在酣畅的欢乐之后持续着孤僻的思考,而随之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悲哀之中。或许在庄周那无涯的想象、弗洛伊德那自剖所带来的解脱中我才能完全放开自己,使自己不要沉沦入那无边无际的自我忏悔和自我惩罚中。我,便是唯一能了解我自己的人,我的沉默使我的内心炽热如火,可复又煎熬着我。
在这场战役之后,星空对于我的影响似乎开始变大,而且向着杀戮的方向发展。有好几次,我都纵容阿索德们去袭击人类,不过在我的威慑下,去攻击的魔鬼的数量不足,被人类顽强的驱逐了。
我所不期望的就是被那些被别人牢牢控制住的人所控制住,我不希望成为下一件产品,更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模具。在这异常痛苦和漫长的阶段,引领我走向自由和宽广的是来自中国的一位大哲——庄周——他的言论。在看了他的痛快淋漓的文章之后,我渐渐的感到在我心中盘横了十几年的阴霾一下子统统的消散了。对于别人的冷漠我也发自内心的去嘲讽他们,从而获得短暂的快乐和安宁。
可是,总有一天,恶魔们会发现我的心已经开始停止跳动,我已经不再顾及人类的死活,我已经逐渐的走向我人生的终点和我嗜血恶魔的开端。倘若,他们全体发动攻击,那么这群直立动物将毫无希望的被全部杀死。
在我最初的十几年间,我和人世的隔膜越来越深,几乎达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人们向我这个异类投来了讥笑和嘲讽的目光,就算是养育我的父母,作为一种低俗野蛮的叫作“人类”的食肉动物,也仅仅存在相互利用的关系。由于世界大战的缘故,他们的作为人类的理想无不落空,他们投身于盲目而无止境的战斗和逃亡中,逐渐的将自己的不朽意志消磨殆尽。在我眼前的,就是两头充满虚荣和欲望的野兽,他们因何而生下了我,那只不过是因为两性之间的欲望,而正因有了我,他们便不费吹灰之力般的学会了操纵人的诀窍。可我,我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工具,或者像某些不知廉耻的高官厚爵的人所宣扬的为了社会的进步、人类的发展而努力,人类和社会在我的眼里都只不过是一场可耻的笑话罢了。人们的目光和语气越冰冷,我的内心就越坚强。就因如此,我和人类的距离越来越远,在这段时期,我时常一个人沉醉在我所编织的光怪陆离的精神世界中,和世俗默默的做着抗拒。
今日,我还残留着一点点的善意的人性。我写下我所经历的事情,是想告知这群人类,让他们快快的撤离这片满伏危机和死亡的地方。
在我的内心中,亦没有想过我和芸芸众生之间会产生什么确实的情感和需求。就算是每天和我生活在一起的父母,我的内心对他们也生疏得很。我只是感到,我和他们均是维持这个由人类创造出来的复杂程序——社会——中的微小零件,虽然微小,但若出了问题依然会引起大多数人的不快。我们的关系就是零件与零件之间的推动运行的关系,换言之,就是一种为了使人类社会不走向崩塌而紧紧连起来的链条。我认为,人类社会是最为呆板和毫无创造力的一部臃肿之极的肮脏机器。就像在动物面前吊起食物诱使它拼命前行那般,在人类面前的食物则是金钱、权利和美色。无数原本拥有非凡创造力和顿悟力的人们就沉沦在其中,为了那些在化学反应和流水操作中产生的既不华丽也不难看的东西而葬送了自己的百年。人们所津津乐道和所欲所求的竟然全是这些东西,无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最低劣的兽欲罢了。在我所知道的哲学家中,我对于弗洛伊德有着一种天生难改的喜爱,我认为他的理论就是我自身的理论。人类时至今日所宣扬的理性主义和献身精神,无不是对于人类作为动物所急需的一种兽欲的变态满足。我认为,人类这种羸弱的生物,唯一有别于动物的地方就在于人类有着虚荣之心。对于人类来说,生存不外乎也就为了食物和性欲之上的满足,而这颗乖戾的虚荣之心又要求人类做出某种有别于兽类的行为。于是各种披着理性和进步精神的言论就纷至沓来。对于这些行为,弗洛伊德均有细致的描述和揭露,我也不屑于再多讲。总之,若然没有了天生的创造力和想像力,我们人类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而当代社会所最着力执行的首要计划,便是扼杀这种本能,而将人类扭曲地从精神的最后战地中拖拽下来,堕入兽类的领域。
万一,我的人类之心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恶魔之心,那么我也无法阻止他们了。或许,我也会变成他们一样,取你们身上最有力量的一部分,组成我们的恶魔合体。那个时候,巨大的阿索德将重新复活,统治这个世界,人类的末日也要真的到来了。
我从童年起就表现出一种对于神秘事物的强烈的渴望。出于这种向往,在我五六岁乃至三四岁的时候我就莫名的想要摆脱家人和社会的束缚,那个时候,夜空的群星和深山中的兽鸣是我最为喜欢的。我经常在父母已经沉沉入睡的时候,不知被哪种神秘力量所吸引似的,来到一片潮湿而肮脏的地方,仰头望着夜空,我想找出群星的秘密。那片地方虽然很肮脏,但我却非常喜欢,因为在那种混合着泥土和污水的地方,居然还生存着许许多多无比美丽和无比怪异的生物。它们无不比我所在日常生活中见过的要更加的吸引人。有的生物的背脊上凸出一排锋利的刺骨,而这种装饰,我仅在书本上才看见过。还有的浑身长满了错乱的羽毛,还有的两只眼睛要比它们的头颅更加的大。这些诡异异常的生物只有在夜幕下才能看到,我猜测它们也是在膜拜群星,觊觎从星宿之间获得某种非凡的力量吧。那个时候,我与这些丑陋的生物的距离反而要比我和人类的距离近得多。
我不信宗教,不是基督教徒,也不是天主教徒,更不信佛教的轮回之说。或许我是个道教隐士吧!我不想在临死之期进行告解和忏悔,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命运。对于我所干下的事情,我始终无怨无悔,我无法指责我个人,只能慨叹命运对我施加了魔咒,令我变成了魔鬼。
我的头脑全然不比别人更加聪明,有时我甚至觉得我无法理解这么多芸芸众生的想法。我无法依照众人的要求来做一些我所不喜欢和不认可的事情。所以,根据占星术上的指示,我拥有的特别的头部并不是指我的智力上的出色,而是指我的意识形态和思维上的异常。或许这种异常在别人眼里就是一种疯狂和崩溃的表现吧。
所以,这不是为我自己所写的小说。我纪录下我成为恶魔的经过,是想让人们小心,是想让人们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没有人类的罪孽,也不会有恶魔的复苏。我希望,它被人们看到,并且互相传阅,你们将会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最阴暗的真相。那个时候,有没有希望,就要看你们自己的了。
根据一位叫作岛田庄司的推理作家所作的说明,像我这么个在四月二日出生的人,其身上有别于别人的一部分应为头部。然而事实却远非如此。
我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杀戮的冲动,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的嗜血的冲动。我这回,可是真的被恶魔附身了,而这个恶魔的名字就叫作阿索德。
这个叫作阿索德的恶魔在十几年间一直盘踞在我的体内,我曾试过无数种方法想要把它驱走,然而却毫无用处。十几年间,我的活力和青春业已被它所吸走,残留的只是一副老朽的空壳。这或许就是我的宿命。
平成十六年(西元二〇〇四年)二月十六日梅泽
我被恶魔附身了,这个恶魔的名字叫作阿索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