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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挺累的。”
“你要想知道我怀疑你的依据,我可以和盘托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再对八年前的那件事装作无辜。我想听你坦诚地说出一切。”
除了我以外,剩下两个面试官分别是社交软件“LINKS”和游戏应用部门的销售。他们两个应该互相认识,不过我和他们谁都不熟。刚开始,他们还关照着我这边,主动给我抛话题,不过见我兴趣缺缺,便也渐渐没找我搭话了。
我有种仿佛要给雕刻作品落下第一刀的紧张感。第一刀一旦下去,就容不得二次更改,也无法恢复材料的原貌。原本的氛围、状态、谈话来往绝对再也不复从前。既然现在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就只能勇敢无畏地继续往前走。为了不在心理上落于下风,我凝聚起严肃的视线。
学生时代的我也一次次坐上过对面的位置。那时的我深信自己的举手投足都处在动作捕捉器的监控下,稍有不慎就会被扣分。我绷紧神经,一秒都不敢放松。可实际上呢,第一次坐上面试官的位置,给我们准备的装备、物品、武器,就只是一张记录了五个评价标准的打分表而已。说到底,判断标准只是我自己的个人感觉罢了。再直截了当点说,就是“莫名的感觉”——不比这个多,也不比这个少。而被赋予了如此重担的人,脱口而出的话是“困”“累”。
“是的。和你那天所做的一样。”
人事准备的圆珠笔刚一握上就沾了汗,滑溜溜的捏不住。还是得去一趟卫生间,然而大门另一边已经传来军队行军一般的脚步声。等回过神来,安排在第一组的四个学生已经在人事的带领下走进面试间。四个男生并排站立,统一的短发、白皮肤、纤瘦身材、黑色套装,像玩“大家来找茬”似的。他们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紧张,似乎面对的是盖世太保,我们也被他们的紧张感染了。
“原来如此,你骗了我。”
先说结论,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充分体会到了地狱的滋味。
“我说怀疑袴田是骗你的,其实我觉得你才是幕后黑手。”
“我大学的专业是社会心理学,一直学到现在。我在大学培养了捕捉人心动向的能力,相信这个能力一定能在贵公司找到用武之地。”
“也就是说……你什么意思?”
这是在参加朗诵比赛吗?男生似乎只是在用生硬的语调朗读自己背下来的内容。对不住了,给你打个低分应该也没问题。可塑性打个“1”就行了。智力也给“1”吧,其他方面的能力也不怎么强的样子。
“对。”我点点头,“最后见的人是你。”
“在校期间,我投入最大精力的是社团活动。我在主办校花大赛等活动的社团担任负责人,策划运营,以及活动结束之后复盘不足,执行PDCA循环管理法——这些是我从学生时代起就开始接触的工作,我觉得自己肯定能在短时间内胜任交给我的任务。我在校期间运营的活动超过五十场。”
“你和他们三个已经又见过一次了?”
话说得真是流利。这个男生的身形和外表都不错,也因此总觉得不大真实。他真的有可能策划运营过五十多场活动吗?PDCA这样的术语,他是用得越多自己就越得意吧。我能真心相信一个一直在运营校花大赛这种活动的男生吗?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在诚实一栏打了个“1”。我莫名觉得他很傲慢,盲目认定该给他扣分,就在态度一栏里也打了个“1”。
听到三人的名字,九贺苍太稍稍拉下脸来。他看起来渐渐起了警觉,但还是没完全理解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在酒馆里当兼职生领班,在志愿者协会担任负责人。因此领导能力比任何人都——”
“当然了。至少袴田、矢代和森久保都知道。”
这是第几个社团负责人了?怎么想都不可能所有人都在社团担任负责人。按说我早就已经听够了各种虚假的经历,见怪不怪了,可听到酒馆兼职生领班和志愿者协会负责人这种话时,还是没有任何来由地产生了排斥感。我在考察表上连着打了四个“1”。
“咦,这个很有名吗?”
到了休息时间,人事来收表。
九贺苍太似乎还没完全弄清楚状况,恐怕他还以为自己只是被人嘲笑无知而已,就像之前没弄懂起泡酒和啤酒的区别一样。他不好意思地露出苦笑:
“嶌,你能把分打高点吗?”
“这个就是酒啊,斯米诺伏特加。”
“……打高点?”
“什么意思?”
“嗯,你和其他面试官打的分数差别有点大。”
“九贺,你说过自己对酒不感兴趣吧,就这样还能看出来波多野手里拿的不是酒啊。”
人事给我看另外两个面试官的打分表,上面排开了一长串“5”“4”,让我难以置信。还有人的表上画了两个圈。我哑然失语。
九贺苍太应该会如实道出自己的罪过。
他们两个是看到了那群学生的什么资质,觉得他们哪里好呢?我没觉得任何一个学生有资格直接进入二轮面试。难道我虽然和他们处在同一空间,面试的却不是同一批学生吗?
没事的,他会坦白。
“哎呀,前面那些已经没办法了,给后面的学生打分时,还请你整体上稍微往高了打。你打着打着应该就会习惯了。”
我思考了几十秒,确信万无一失。
本是出于安慰说出的话反倒越加深刻地刺痛了我的心。前面那些已经没办法了,打着打着应该就会习惯了。实在感激不尽。原来如此,我还可以这么做。可对那些学生而言,这意味着什么呢?接下来面试的学生一下子要平白虚增好几分。那之前的学生呢。本来就不应该改变标准,更别说面试官适应了标准之后打分逐渐稳定下来这样的事情,本就不应该存在。
我需要点时间思索如何回话。
我掌握着别人的人生。在我拿着圆珠笔写下分数的瞬间,他们、她们未来几十年的人生将会因此改变。
我握紧咖啡杯。我想把嘴凑到杯沿,手上却没有力气。杯子倾斜的角度不够,我最后一点都没喝进去,就又把杯子放回了原处。
“刚刚那个学习院大学的女生,看着挺不错啊。”
“他手里拿的不是酒。”
“哎呀,你就是喜欢丰满的类型。”
他一脸天真无邪的神色。
“你说什么呢,真是难听。不过应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吧。”
“看着很像,可与那天从信封里拿出来的照片应该不是同一张吧?”
这两人就这么没心没肺吗?我们掌握着学生们的命运,同时却也面临极其残酷的事实。他们没觉得任重道远吗,不感到骄傲吗?斯彼拉向来被称作最难进的IT公司,他们作为成功通过入职考核的精英,不觉得自豪吗?
九贺苍太指向波多野祥吾在新生联谊会上赏花时拍摄的照片。
我曾经有过自豪。如今,曾经的自豪就像徒手胡掰的椰子壳一样,被人缓缓地,暴力地剥离下来。我曾经过五关斩六将经历的考核,原来就是这样的。
“这个。”
线索堆叠而起,九贺苍太的话得到了印证。
“哪个?”
——明明没有看人的能力,还要装出傲慢的态度,好像能把人看穿似的——
听到九贺苍太的声音,我从包上抬起头。
与鸿上先生面谈后,我刻意不去回想的后半部分内容从记忆中复苏。
“这个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