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未知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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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到,女骑手对于自身“强”与“弱”、“做女人”与“做骑手”的矛盾性不仅仅来自劳动实践,同时也来自周边男性的言语和反馈。他们可能是自己的另一半、同事或者路人。走上街头也就意味着女性身体和劳动的可见性不断增加,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诸多意见、判断、感知,这些难免会反过来加重女骑手跑外卖的矛盾心理。
刚开始那闹的笑话可多了。有一次我去永辉超市拿货。不知道配送点在哪里。我从正门进去,没找到,收银员跟我说在另一边。我走过去,还是没找到。我又从正门进去,碰见保安,保安见我不知道,带着我去了楼下仓库,才知道取货点在那里。从仓库拿了东西出来,发现是从后门出来的。电动车还在正门。离着有两公里,可远了。不知道怎么办。(笑)碰见一个同事,骑电动车把我给带到正门。
洪大哥就是典型的一例。我对他印象最深的一句话便是:“这工作不适合女娃。”2023年2月的一个早晨,我在渭南街头第一次碰到洪大哥。他皮肤黝黑,肿眼皮,笑嘻嘻。大约上午十点,他一手骑着电动车,一手提着一个早餐袋,慢悠悠地来到华润万家的楼下。他打开早餐袋,里面装了两个肉夹馍,表皮酥黄,热气腾腾,他边啃肉夹馍边喝百事可乐,跟我们聊天。发现我不停地向他提问,他就起了疑惑,问我是干嘛的。我表达了自己想跑外卖的想法,他一听,连忙摇头,表示不赞成。
孙丽丽和柳方的入职经历十分相似。作为女骑手,她们一开始很少参与街边对话,也难以融入男性骑手社群,因此她们也无法参与男骑手们临时发起的转单、抢单活动。这对她们一开始的骑手成长之路产生了影响。街头的男性骑手三五成群,时而开口说黄腔,柳方表示自己不知道怎么参与。由于脱离街头社群,她们无法知道抢单的技巧,也无法得到骑手间转单的庇护和照应。这在客观上增加了她们跑外卖的难度。柳方跟我讲述自己熟悉环境过程中的一些故事,十分有趣。下面是其中一例:
女娃天生驾驶技术不行,马路杀手嘛,都是专有称号。而且也不安全。
众包需要抢单,不停地刷手机,老抢不到。一开始有新人奖励。每天给10单,一单5.2元,每天52元。房租每天50,吃饭好几十。拿到手里50多,想哭。孩子不去学校,也还有消费。其他外卖员介绍我外挂神器,没什么用。你会抢单心切,抢一个距离有五六公里的单,到了结果电瓶车没电了,只能推着回来。
他说,前几天下雨,光他看见出车祸的女骑手就有两个。他打量了我一下,继续摇头,连连说“不行不行”,然后指着跟我一起做田野的男同学说:“你可以跑。你没有问题。你是男娃,行。”他咬了一口肉夹馍,继续转过脸来,对我说:
拉珍讲自己和成都“老保安”斗智斗勇的故事,言语幽默,逗得调研小组的同学哈哈大笑。但是这背后她为此吃的苦头以及产生的内心波澜,可能只有她自己能够深切体会。在外卖领域,“男性审视”依旧非常明显地存在着。这给初期加入外卖行列的女骑手带来了严重的身体羞耻和情绪焦虑。对这些女性而言,克服性别藩篱和基于此而形成的羞耻感十分有挑战性。在劳动的过程中,女骑手一方面要规划自己并不熟悉的接送单路线,另一方面因无人指导而焦虑难耐,经常会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柳方是北京房山城关站点的一位女骑手,加入众包骑手时的新手经历让她难以忘怀:
女娃,我给你指条路,去肯德基做前台。跟顾客打交道,雨淋不着日头晒不着,挺好的。我之前就在肯德基后厨,炸鸡肉。那女娃虽说忙,但是不危险。……出去送餐,你就是自己一个人。什么都要(靠)自己。给客人送餐晚了,是你负责;出了事故,站长、组长不能第一时间赶到。但是在肯德基,值班经理、负责人都照(看)着你,不害怕的。女娃的话,最好不要干这个。
在成都的时候,有些老保安居然调戏我,客户(都)从来没有调戏过我。我就想,都这么大的人了,调戏我干嘛。但是你不能表现得特别脆弱,就是软弱的那种,你越软弱他越会调戏你。要表现得强硬一点,他看都不敢看你。……我也不敢骂他,我害怕被打,但是我态度就是那种很强硬的,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