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的阶层感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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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明确知道“提前点送达”对自身不利,多数骑手都会通过努力提高自身送单速度来避免超时。关于骑手的加速问题,我想先回到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为什么外卖骑手越跑越快?平台的送单时间为什么被不断压缩?调查发现,骑手送餐时间的不断缩短与平台算法对骑手的“规训”密不可分。其中的“奥秘”在于算法的自我学习和自我进化。成长性是人工智能算法最重要的特点。平台算法是一项基于深度学习逻辑而形成的人工智能体系,它的一大特点是自我攫取数据、吸收数据并进行自我训练。在外卖订单的匹配与配送管理中,随着外卖员的订单数不断增加,平台的后台有关送餐信息的数据记录不断增多。相应地,投喂给算法的“数据养料”也变得越来越多。有了每日源源不断的“养料”作为学习基础,后台的算法可以不断地进行自我训练,从而实现更高效、准确的订单派送和时间管理。
对电动车停放地域的规制使空间意义上的“不可见”成为阶层和身份的重要体现。在前文中我们曾经讲过,外卖骑手在城市空间的快速移动和电动车的“无声”都使这一群体面临频发的交通事故,这也使骑手被定义为私人空间和封闭公共空间内不受欢迎的“异类人群”。隐藏在这一背后的逻辑话语是:外卖劳动和电动车是草根、底层劳动者的标识,由于会破坏交通秩序、存在安全隐患,因此需要被加以空间上的管制和防范。
除非是特殊情况(我一般不会提前点“送达”)。被罚了,好几天白干。平台觉得(提前点“送达”)非常伤害顾客。其实也不是我们不想(快一点)送,你说三四公里怎么能送不到?很多时候是出不来餐,餐厅太慢了。最后超时了,都怪到我们头上。
到了冬天,尤其是在北方城市,电动车的电池蓄电量因为气温下降而降低,待机时长大大缩短。因此,骑手需要时时关注电池电量并预估换电池的时间和地点。对于专送骑手而言,由于流动范围有限,他们需要精确地计算好换电池的时间,以保证自己高峰时段在线;对于兼职的众包骑手来说,“派到哪里去哪里”是他们的流动特点,因此,在电动车电量不足的时候,寻找充电柜变成了首要任务。多数骑手在遇到电量告急时,往往会变得又担忧又着急,既害怕自己在路上“抛锚”,又害怕完不成高峰送单任务。一些骑手也会遇上距离充电柜太远或者换电排队人数过多的情况,无人帮助时,只能自己推着电动车走上几公里,直到找到可以充电的地方。
如果不想加速奔跑,也不想订单超时,骑手发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提前点送达”,即骑手在尚未到达送餐点时点击“送达”。但是这样的操作风险极高,因为一旦骑手点击“送达”,系统会自动发送通知给顾客,告知顾客餐品已经被接收。这往往会引起顾客的误解。一旦顾客因反感而投诉,骑手将面临500元以上的罚款。赵艳对于“提前点送达”十分忌惮,她师父曾经多次嘱咐她,这是一个极大的“禁忌”,触碰不得:
关于电动车政策的变化也可能会限制骑手的流动。由于电动车肉眼可见地增多,交通、租房、电动车充电等相关政策不断地进行调整和变动,且这样的政策倾向于对外卖骑手的流动进行更加严格的监管。2018年1月,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了《电动自行车安全技术规范》(又称“新国标”),将电动车最高时速从 1999年老国标规定的20km/h提高至25km/h,最大功率由240w提高至400w,同时要求所有电动车上牌。尽管新国标提高了电动车的最高时速,但这样的时速远远无法满足骑手高峰时段的送餐需求。我的田野调查发现,高峰时段,外卖骑手的电动车时速可达40—50km/h,甚至有些会达到60—70km/h。为了最大限度适应北京城区的地面交通和平台的时间要求,大部分外卖员的电动车都进行了改装。其中最主要的变化包括两点:一是剪断电阻线,提高时速;二是加装电瓶数量,延长续航。新国标的出台正在从政策层面限制骑手的流动速度。至2021年11月1日,所有不符合标准的电动车将无法上牌。一些骑手为了不受时速的限制,购买了符合新国标的电动车或者改换了摩托车。
对于大多数骑手来说,加速奔跑是避免超时的唯一选择,这种“追赶时间”的做法会带来大量的体力消耗。赵艳说自己上班的第一周,因为要经常上上下下爬楼梯,腿和膝盖都很疼,“下楼的时候不得不侧着走,哎哟哎哟地往下”。两周之后,可能是身体适应了这样快节奏的体力活动,赵艳的腿慢慢好起来。
病毒VS流动
使劲跑,跑,就是跑!一个高峰下来,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心脏要跳出来了!
如果说电动车政策带来的流动限制是确定的、明了的,那么,因为新冠疫情的防控带来的流动限制则充满了不确定性。这场爆发于2020年初的疫情给全世界范围内的流动与互动带来了巨大挑战,带来了诸多国家和地区间的孤立与分隔。病毒的高传染性和危险程度加大了疫情防控的难度,也给外卖骑手这样需要流转于不同区域的工作人群带来了不少困难。
赵艳所在的区域有几个大型商场。商场具有写字楼和高档小区的双重属性,其面积大、楼层高,取餐送餐耗时更长。这进一步加剧了她的紧张感。我问她高峰时段怎么办,她说:
2020年4月,经历了三个月左右的居家防控后,人们开始渐渐待不住了,骑手尤其如此。多数人在年底从大城市回到老家过年,因为疫情的突然到来而无法回到之前的城市继续工作。在家无所事事和没有收入的压力让很多骑手感到有些焦急。但与此同时,担心“被感染”也让他们对于“送外卖”这份工作变得十分纠结。2020年3月到5月,我与调研小组的同学们一起在线上采访了二十余名骑手。他们普遍展现出了对送外卖这一工作的纠结。出于对新冠病毒的未知,一些骑手表示自己虽然十分害怕被传染,但相比较没有收入,后者的影响更大。
太忙了。你一看手机,发现还剩下几分钟就超时了,肯定着急,就得赶紧跑了。有时候看见人家老骑手从身边嗖地穿过去,对路线那么熟悉,我很羡慕,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
情愿出去工作。在家待着没意思,也没钱。家里人要吃要喝,孩子也要花钱。真赶上了,那也没办法。做好防护呗。……现在不是不想干,是根本回不去。村口封了,火车不通,高速也封了。回不去,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