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与“不确定”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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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个体工商户)最早是一批做人力资源和财税业务的人想出来的,打一些政策的擦边球,试探灰色地带。……在家政、保安等行业用得比较多。一开始很多加盟商也不知道。后来逐渐用的人多了,平台公司知道了,也开始引导,定了一个官方供应商名录,必须用那几个供应商。
我们和郭霞聊天。她嘴里一直念叨,不相信李烨会出事。事故发生一天后,郭霞依旧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说,李烨平日骑车是一个自己都瞧不上的“胆小鬼”,“肉得很,速度不快”,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出事。对于一个来自农村的三口之家,摆在面前的压力是巨大的:家里的主劳力命悬一线,需要支付巨额的医疗费,而且因为没有社保,赔付问题陷入僵局。家里还有四位老人和一个上小学的女儿。
截止到2021年9月,我国现存“外卖”相关企业达到197万家,而其中个体工商户为183万家,占比超过92%。由于这一事件引发的媒体讨论不断发酵,平台公司开始对此问题进行回应。2021年9月 15日,“饿了么”发布公告表示“严格遵守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和各地有关部门的合规要求”,禁止合作商“以任何形式诱导或强迫新就业形态劳动者转为个体工商户”。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入内,李烨的家人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在走廊里打转。李烨的弟弟也在北京打工,当晚赶来守夜班。他买了一些泡沫垫子,带了一床被子,睡在医院ICU 外走廊的一个拐角处。李烨的妻子郭霞也来了。出事当晚,她带了几万块钱,匆匆从河北坐火车赶来。做CT 的时间到了,医生把李烨从病房推出来。我第一次见到了李烨。他的半个脑袋被纱布包裹着,有些血迹渗出来,身上横七竖八地插着管子。郭霞看到时,眼里含着泪珠,弯着腰喊:“李烨,李烨,你能听见吗?没事哈,治治就好了!”李烨被迅速推进电梯,见面的时间大约只有几十秒。这是郭霞和李烨的弟弟每天唯一的盼头。
将参与用工的人员注册为个体工商户并不是一个新问题,早些年卡车司机和一些制造业零工也会被企业注册为个体工商户以求避税。从法律规定的角度来说,这样做并不违法。如平台代理商易欣所言:“平台从财税管理的角度打了一个‘漂亮’的擦边球,巧妙地躲避了自己的责任。”学者史蒂文·瓦拉斯(Steven Vallas)和朱丽叶·朔尔(Juliet Schor)在其分析中指出,平台善于将自己打扮成“机构化的变色龙”(institutional chameleons),根据周边政策和社会环境的变化灵活运用各种策略,不断确证自己的盈利机会。将骑手转变为个体工商户的做法正是这样一种策略化的“变色”,通过财税方面的变革调整并增强自身对于劳动者责任的“免疫”,从而拓展自身的盈利边界。
2020年10月的最后一天,我和调研小组的一位同学赶往医院探望出事的李烨。他是一名“闪送”骑手。一周前,他在北京房山区良乡镇的一个岔路口被小汽车撞倒,头盔飞了出去。李烨脑袋着地,失去了意识。路过的“闪送”骑手将他送进附近医院。医生打开他的脑颅,从里面抽出了一托盘的淤血凝块。医生走出手术室的第一句话是,“再晚来几分钟,人就没了”。由于陷入重度昏迷,他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变身“个体工商户”,将缴纳社保的决定和责任给了劳动者自己。调查发现,出于各种原因,大部分外卖骑手并不会主动缴纳社保。他们大多漂泊不定,停留在一个固定城市的意愿并不强烈,也更看重眼前的生计而不是未来。2021年北京的调查问卷显示,超过一半的骑手表示自己并不缴纳社保。
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