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淫荡妓女和下流女同:让我痛恨(但又有点喜爱?)的性别侮辱词汇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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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这些词的词义转贬过程不免让人有点心灰意冷,但通过观察研究其中的语义演变模式,可以看到在我们文化中普遍存在的、有关性别标准的重要问题。当讲英语的人想侮辱一个女人时,他们会把她比作以下事物之一:食物(如“tart”),动物(如“bitch”),或者性工作者(如“slut”)。这些正是劳蕾尔·A.萨顿在20世纪90年代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研究中注意到的主题。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用语言系统性地将女性贬低为可食用的东西、非人类的生物和性客体,这一切并非巧合。相反,这样做是对我们整个社会的期待、希望和恐惧的公开声明。
表面上看,这些偏好似乎是对女性主义的背叛,但我想大多数语言学家会原谅我的。这是因为许多针对女性的俚语都朗朗上口,听起来很可爱。从语音来讲,“slut”、“bitch”、“cunt”和“dyke”(女同性恋)恰好拥有英语使用者最喜欢的、最常用的,有时甚至是幼时最先学会的词语所具有的发音模式。类似于“mama”(妈妈)、“dada”(爸爸)及其衍生词,英语中最流行的俚语——包括“boob”、“tit”、“dude”和“fuck”(肏)——都既简短又含爆破音。人类从一出生就极其喜爱b、p、d和t这样的塞辅音(stop consonants)----如果你跟牙牙学语的婴儿一起待过就肯定知道——而且这份爱会持续—生。一个词说起来越有趣,就越会被人一直使用;而且,既然像“slut”和“bitch”这样的词拥有一个有趣的词所具有的所有发音特征,它们如此持久耐用就是必然。这并不是说女人只是被男人洗了脑才想用这些诨名称呼彼此,而是经验证明它们的语音的确能带来愉悦感。
几个世纪以来,“cunt”这个词一直单纯用来表示女性的外生殖器,不夹杂任何负面暗示;但是,就像许多其他指代女性气质的词语一样,它没能在词义转贬的洪流之中独善其身。尤其有趣的是,“cunt”的词义转贬过程与人类历史进程紧密相关。一万年前,当智人过着游牧生活,在不同的地方辗转流浪时,男人和女人都有多个性伴侣,女性性行为被认为是完全正常和美好的。但当人类停止了迁徙,独立而性生活自由的女人才开始为男人所不齿,因为一旦拥有土地变得令人向往,人们就希望能够把土地传给自己的孩子,而男人为了明确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就必须让女人只忠诚于一个性伴侣。于是为了创建一种传承体系,社会变成了父权社会,任何女神式的性自由观念也就不复存在。伴随着女性性自由的终结,人们普遍开始对女性的性行为感到厌恶,把像“cunt”这样的词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可能直到父权制消亡情况才会有所改变。
但是,之所以女性倾向的侮辱性词语如此令人难以抗拒,除了它们具有语音愉悦性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其中的大多数词语不再被视为是完全贬义的。这要完全归功于词语的“收复再定义”,即人们主动地重新定义某些词语,彻底改变其含义及感情色彩。“收复再定义”最成功的词语出自文化中最受压迫的群体。比如说,“queer”(酷儿)这个词可能是近来最成功的例子,它曾经是针对同性恋者的具有排斥意味的侮辱,而现在它是经过学术界和LGBTQ+⁺群体重新定义的普通称呼,其过程令人赞叹。尽管有些人仍然认为“queer”一词作为称呼不甚妥当,但总的来看,它已经演变为一种自我肯定的总称,用于指代不符合主流性和性别规范的人。今天,人们可以在各种语境中看到这个词,比如真人秀《粉雄救兵》”的轻松标题;它也会被写在正式的工作申请表的性别栏里,紧挨着“男”和“女”。
不过,在诸多类似的词源故事当中,我最喜欢的是“cunt”。这个被认为是英语中对女性最具侮辱性的词,其实一开始并不是一种侮辱。 cunt的词源也存在争议,但大多数资料都认为它可以追溯到原始印欧语中“cu”的发音,表示女性气质;“cu”也与现代单词“cow”(母牛)和“queen”(女王)相关。拉丁语单词“cuneus”的意思是“楔子”,也与“cunt”一词有关;古荷兰语单词“kunte”也一样,并且赋予它令人难忘的结尾字母t。
尽管“bitch”“ho”“dyke”“cunt”等词语仍然被用作骂人的脏话,但它们也已然演变成了女性群体内部的爱称,这往往也是一个词语经历收复再定义的开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可以这么叫自己,但你不能”的规则会变得越来越宽松。还记得劳蕾尔·A.萨顿1992年的俚语研究吗?萨顿也发现,参与调研的许多年轻女性会称自己的朋友为“bitch”和“ho”,但并不是作为一种侮辱,而是为了表达喜爱和幽默。我的体验也是这样. 我自己就总是说“hey,hos”(嘿,婊子们)、“love you,bitch”(爱你哟,贱人)之类的话。
更惨的是“bitch”这个词,前面简单聊过,现在我们来一观全貌。语言学家推测这个词派生自古梵语单词“bhagas”,意思是“生殖器”,随后以不同形式被吸收入拉丁语、法语和古英语,最终被用来指生殖器暴露在外的生物,也就是一般动物。在那之后,它的词义缩小到“雌性动物”,几个世纪之后,“bitch”被用来指代“母狗”。直到公元1400年左右它的意思才首次从“野兽”转变为“人”,出现在当时的文字作品中,被用来描述淫乱的女人或妓女,这仍然是它在英国英语中的主要含义之一。随后,“bitch”的词义演变为表示某种弱者或者仆人,例如“Go fetch me my tea,bitch”(去给我端茶,贱人),或傲慢刻薄、令人厌恶的女人;还有一个动词用法,意思是“抱怨”:“There are so many English words to bitch about,aren't there?”(英语里让人想抱怨的词可真多,不是吗?)
这类收复再定义是怎么发生的呢?我们很大程度上要感谢非裔美国女性,是她们改造了“bitch”和“ho”。非裔美国人白话英语(AAVE)⁺为美国年轻人提供了丰富的俚语来源。它创造了许多宝贵的俚语. 如最新的“squad”(小队)、“fleek”(正点)和“woke”(对歧视敏感),以及古早的“bling- bling”(闪亮,光彩照人)、用“bad”(坏)表示“好”,以及短语“24-7”(一天24小时,一周7天)——得克萨斯大学的语言学家索尼娅·莱恩哈特(Sonja Lanehart)曾经告诉我,当她第一次听到一个白人新闻主播在电视上使用“24-7”这个短语时,她差点把饮料吐出来。一些女性使用非裔美国人白话英语的特定方式,对于性别侮辱类俚语的重新定义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许多非裔美国人白话英语使用者都是语言游戏大师,特别擅长“signifyin’”,也就是用言语幽默地把对方撂倒的辱骂艺术。多年来,这项精妙的技能已经在黑人群体之外流行开来。
就连“slut”曾经也是无辜的。这个词现在如此有争议,你永远不会猜到它其实源自中世纪英语中一个无伤大雅的词“slutte”,意思是“不修边幅的”女人。后来这个词有时候也用在男人身上——1386年,乔叟给笔下一个邋遢的男性角色贴上了“sluttish”(邋里邋遢)的标签。可是没过多久,它就扩展到指代不道德的、放荡淫乱的女人或妓女,然后到20世纪90年代末,该定义因“slut”在色情作品中的大量使用而得到强化。它还有一个男性对应词:“manslut”(男荡妇)。更匪夷所思,是吧?另外,如果“slut”无须前缀就默认是骂女性的词,那么“manslut”当然意味着只有女性滥交才是可鄙的。
对“bitch”的积极的重新定义,也与嘻哈音乐界的女性有着特殊的紧密联系。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黑人女性音乐人就开始用“bad bitch”这个短语来指代自信、有魅力的女人,而不是“刻薄或充满敌意的女人”——此处要赞美崔娜(Trina)1999年的歌《最飒拽姐》(“Da Baddest Bitch”),以及蕾哈娜的《大飒姐》(“Bad Bitch”)。嘻哈音乐还创造出了“heaux”这个词,这是“hos”更时髦、更讨人喜欢的拼法,我和我的女性朋友从2017年开始使用。那年,我在一首新歌的标题中第一次看到了“heaux”这个词,这首歌是少年说唱歌手丹妮尔·布雷戈利(Danielle Bregoli)的《这些妓女》(“These heaux”)。顺便一提,她是白人,但她无疑是从非裔美国人白话英语中学会了巧妙地重新拼写单词的技巧。“heaux”一词的发明可能只是出自玩拼字游戏的顽皮心理,但这足以驱动女性对它进行改进,使它隐隐地让人感到它可以赋予人力量、拥有新的含义。
我们从“hussy”(贱妇)开始。最初,“hussy”只是古英语“husewif”更简短、更甜美的版本,意为女性一家之主,是现代单词“housewife”(家庭主妇)的早期同源词。大约在 17世纪,这个词开始用来形容粗野的“乡巴佬”女性;然后,它变成了对所有女性的普遍侮辱、最终语义缩小到特指下流、厚颜无耻的女人或妓女。“tart”(果馅儿饼;骚货)这个词也走上了相似的道路。它曾经被用来表示一小块馅儿饼或者糕点,但很快就成了对女性的普通爱称,后来又专指吸引男性的性感女人,到了19世纪晚期,它沦落为对不道德的女性或对妓女的称呼——“不道德”和性工作者之间不能画等号,特此纠正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