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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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和那个朋友用假面骑士卡片玩拍纸牌,结果发现他手上有一个卡片集,可能是我弄丢了的。当时我有一张卡片中奖了,就把那张卡片寄了出去,然后才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卡片集的。
“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其实很简单。
“那个不是我的吗?”
《东京塔》第2节(1)
“不是,我也中奖了。”
听到这句话,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意思是什么,但是马上意识到他们在说一件不好的事情。
但是我的卡片集上写了我的名字、年级和班级。现在那个地方被涂成了一团黑。
“抚养的父母竟然比亲生父母还亲啊。”
“这里以前写着我的名字吧?”
过了一会儿,奶奶和那个人开始小声地谈论着,一边交谈一边不住地瞥我一眼,用怜悯的语气说道:
“没有啊,这是我的。”
“妈妈。”
看到他语无伦次的的样子,我更加确信这是我的卡片集了,可是我无法说出朋友偷了我的东西这种话,所以卡片集稀里糊涂地被他拿回家了。
“你最喜欢谁?”
那天晚上我跟妈妈谈到这件事,结果妈妈对我说:“你自己去拿回来。”我还以为妈妈能帮我把卡片集要回来呢,因为错在我的那个朋友,可是妈妈却不帮我。
这天奶奶又问了我同一个问题:
第二天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去了那个朋友的家,发现他爸爸又在家门口劝说附近的家庭主妇练裸睡健康法。我走到他们家屋里,看到我的那个朋友一会儿把卡片往卡片集里放,一会往外拿,玩得不亦乐乎。朋友的旁边是他的高中生哥哥,正在抽烟。他正在用几个空香烟盒做纸扎球。他们家屋里挂着几个这样的纸扎球。
那是白天,茶室里只有电风扇在转。这间茶室只有一点光,显得很暗。
我对那个朋友说:“我还是觉得那个卡片集是我的,你还给我。”可是因为他哥哥在旁边,那个朋友态度比昨天还强硬,断然地否定事实。并且在每句反驳的话后面都会加上一句“是吧,哥哥?”然后抬头看着他哥哥的脸,希望他哥哥能支持他的谎话。而他的哥哥则一面胡乱地附和着“嗯,是啊”,一面继续做他的纸扎球,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有一天,小仓的家里除了奶奶还有另外一个人,具体是谁我记不得了。
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结果朋友的哥哥停下手里的活,再也忍受不了我了,对我说:“那你的意思是他偷了你的?”
无论奶奶问到我第几个喜欢的人,我都不会提到爸爸。其实我也不是讨厌爸爸,只是我幼小的心里隐隐地觉得在这个场合还是不要提爸爸的好。
朋友的哥哥平时经常模仿布吉乌吉 乐队,穿一件上面写着乐队名字、画着乐队图案的白色连身衣。我以前也喜欢布吉乌吉,看到朋友的哥哥穿着那件白色连身衣,觉得非常帅,不过后来我开始讨厌起这个乐队。
“是啊,是啊。”奶奶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眼里噙着眼泪,走出他们家的大门,这时正在向人介绍裸睡健康法的朋友父亲叫住我,对我说:“怎么了?吵架了?”不过我只是抽泣着说了一句“我觉得那个卡片集就是我的”,然后就离开了。
“奶奶您。”
他们兄弟俩真是狡猾,不过有兄弟真好啊。我当时这样想。
“第二喜欢的呢?”
我很不甘心,哭了起来。不过被妈妈看到的话她就会知道我没把东西要回来了,所以我在屋外哭了一会儿,还一边看着装章鱼的鱼缸里的小龙虾。
“妈妈。”
在妈妈上班之前,我们一起吃了晚饭。虽然我的眼睛肿了起来,妈妈却什么都没问,也没跟我说一句话。正在我们吃晚饭的时候,厨房旁边的后门被人推开了。
“你最喜欢谁?”
制作纸扎球的朋友的哥哥站在门口,拽着偷了我卡片集的朋友的脖子。我那个朋友被拽在半空中,哇哇地大哭着,衣服扭曲得就跟一块破抹布似的。
每次见到奶奶,她就会反复问我同一个问题:
朋友的哥哥把单手拿着的卡片集递给我,说:“他说要把这个还给你。真是对不起了。”
我像往年一样来到小仓,不过那个时候爸爸已经不住在这个家里了。他好像搬到了其他地方,我来了之后,会偶尔来看我。
看来朋友受到了他爸爸的拷问,最后说出了实情。他的哥哥向我妈妈低头道歉道:“阿姨,对不起了。”妈妈笑着回答说:“哪里哪里,还让你特意跑了一趟。”
某个暑假,我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的暑假了。
朋友的哥哥又对拧成破抹布的弟弟说了一句,让他向我道歉。我的小偷朋友呜咽着,终于说了句话:
看到我和爸爸这种关系,小仓的奶奶很心疼,经常说“这个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这种东西我才不要呢。”
夜猫子型的爸爸终于也肯带我去酒馆了,我兴奋不已。但是有几次他带我去了俱乐部,我却困得不行,而且坐在出租车里转了大半天,结果到酒馆之后因为晕车吐了,之后爸爸就再也不带我去酒馆了。
“给我说 对不起 !”朋友的哥哥抓住朋友的头发,膝盖正好顶在他弟弟的后背上。
妈妈让我把电话交给爸爸。这样一来爸爸没带我去动物园而是带我去了赛马场的事情暴露了,结果他们又在电话里吵起来。我觉得好像是自己告了密,感觉很别扭。
妈妈劝朋友的哥哥说,“好了好了,别这样,你看他多可怜”,可是制作扎纸球的他两只手完全掐住弟弟的脖子,把他弟弟整个提了起来。意识变弱、快要窒息了的小偷朋友终于挤出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被他哥哥带走了。
“只有马。”
我拿起回到我手里的卡片集,觉得“有必要这样吗?这样我也不想要了”。
“还有什么?”
之后朋友的爸爸和我妈妈之间也好像进行了和解。
“看到马了。”
《东京塔》第2节(6)
“看到什么了?”
把不同的家庭进行比较的话,贫困就会很明显。在这个镇上有得到生活补助的家庭,也有不需要生活补助的家庭。虽然它们的社会情况有些不同,但其实也不知道客观上哪一种家庭的生活要更宽裕一点。这里没有大腕,也没有贫穷。
“嗯。”
只要这里没有东京大腕那样显赫的人存在,人们之间就只是身材高矮的关系,反正没有谁没饭吃,所以只要有足够生活的东西就不会觉得贫穷。
“今天去了动物园?”
可是要是在东京,只有生活必需品的人会被认为是贫困者。在东京,只有拥有多于必需品的人才能成为一般的市民,拥有过剩的财产才能成为富裕的人。
爸爸带我出去玩的那天晚上,妈妈打电话过来证实了一下。
“贫穷却懂得满足的人是富人,而且是非常富有的富人。很有钱,但总是担心变贫穷的人才是真正贫穷的人。”
妈妈经常会打电话过来问我干了什么。有一天爸爸说要带我去动物园,估计是妈妈给他下的命令,让他带我去什么地方玩一玩。
当人们在东京的舞台上听到《奥赛罗》里的这句台词,只会觉得很概念化、很平庸。可是当我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那个镇子上的人们,就深感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爸爸总是睡觉睡到午后,一到晚上就出去喝酒。那个时候我连自己的爸爸在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
有一些东京人拥有了多于必需品的东西还是觉得自己很穷,可是那个镇子上的大人、孩子坐在台阶上喝着散装酒的时候,是否会看不起他们自己呢?或许他们会因为没有钱、没有工作而感到苦恼,但是他们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贫穷。
有一个白天,有人打来电话,是我接的。电话里的人问我爸爸在不在家,于是我走到正在睡觉的爸爸面前,告诉他有电话找他。结果爸爸不高兴地说:“你就说我不在!”于是我只好又回到电话旁,拿起话筒,告诉对方说“爸爸让我跟你说他不在家”。这时躺在被窝里的爸爸听到我的话,马上跑过来,打一下我的头,然后在电话里跟那人说着什么。不过没多会儿他就生起气来,狠狠地把电话挂断,然后又回去睡觉了。
因为这个镇子上根本没有贫穷这种气息。
可能妈妈和爸爸之间有了什么协商,我现在每到长假,如春假或暑假,就要一个人去小仓的家里。不过就算这样我和爸爸见面的时间还是很少,基本都是跟奶奶一起过的。那时候爸爸一般都要睡到下午。他辞了一个广告代理公司的工作,后来在自己家里开了一个设计工作室,不过都很不顺。
即使口袋里只有一百日元,他们也不觉得自己贫穷,可是有些人看到用贷款买的路易?威登皮夹里的一千日元,即全部财产时,会为自己的贫穷感到绝望。
《东京塔》第1节(8)
人们情愿到城市开发热潮中建起来的不怎么样的餐馆前排队,去吃不怎么样的饭食,喝不怎么样的酒。
妈妈有时会在镇上的饭店工作,有时会在朋友经营的远贺河沿岸上的一家司机旅馆上班。
在一些清楚地分为剥削者和被剥削者、明确地分出胜负的地方,很容易看到无数人失去了自己的个性和判断力,淹没在贫穷的精神世界里。
上了小学以后我变成了一个开朗、积极的孩子,可是由于那次赤痢事件,整个学校消了毒,我的同班同学好像也都打了预防针。那些孩子连原因都不知道就被强行打了疫苗,一个个哭个不停。如果那件事是发生在高年级,那从那之后一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我可能都会被人叫做“赤痢”或“redman”。我就要一辈子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说“靠近那个家伙会被传染的”,这样的人生何其凄惨!
有很多东京人拼命地想变得更富有,结果却只是反映出他们心灵上的缺失和贫穷,真让人觉得悲哀。
长大以后,我一想到那件事就很担心,可是如果她真的要告诉我,我可不想听。
贫穷不是美好的事物,但也不是什么丑陋的东西。可是东京充斥着的“贫穷”早已超过了“丑陋”,可以说已经成了一种“肮脏”的东西。
那个女孩每天都会拿着这个东西来跟我一起玩。管子是两个人共用的,我们经常鼓足气,比赛看谁吹的气球更大,可是我却不知道那个女孩患的是哪种传染病。
我不知道上小学的时候爸爸妈妈之间有没有过关于我的抚养费的协商。妈妈有时候会去饭店上班,也有的时候不去,不过我们的生活绝对不可能是富裕的。虽然妈妈能帮我挣到笔记本、伙食费,但是我们没有自己的房子。而且我还不知道我们住在姥姥家这件事有没有涉及金钱,或者是不是用其他方式来付房租。
出院之后我想到那栋隔离病房楼里还有其他几名患者。我们都生活在一个走廊里,其实是能够相互传染的。白天的时候经常有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陪我玩,当时她有一个气球样的玩具,里面好像装了类似沉淀物的东西,被放在一个碗里。把管子插到沉淀状的东西里,然后用力吹气,碗上面就会形成一个大大的气球。
虽然现实情况是这样,我却一次也没觉得“我们家没钱”,甚至从不知贫穷为何物。
我又过了一段隔离的生活,两周之后终于可以出院了。在我快要出院的时候,那个护士竟然还问妈妈:“他得的真是赤痢吗?仔细查过了吗?”可是真相谁知道呢?
妈妈做事很为别人考虑。我小的时候也像妈妈那样,在金钱方面尽量为妈妈考虑。虽然妈妈没表现出很艰辛的样子,也从没跟我提过钱的事,可是就算我是个小孩子也能够察觉到家里的经济状况,所以从不提过分的要求。
这种氛围特别紧张。就算我还是个小孩子,她的这种举动还是伤害了我。就连爸爸看到这样的场景,也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被魔鬼附了身,连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但是只要我明确提出想要某样东西,那么妈妈一定会买给我。也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兄弟姐妹吧,无论是玩具、书、棒球用具或者唱片,只要我提出来,第二天妈妈肯定会买给我。
结果烟盒差点跑到白色卷尺的这边了。这时站在一旁监视的护士马上回去取来消毒剂,对着Mr.Slim猛喷。
而且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只要我有点事,妈妈就会给我买新衣服。例如去某个亲戚家的时候,参加葬礼的时候,开文娱会的时候,在合唱比赛中担任指挥的时候,这些时候妈妈都会给我买新衣服,还搭配上新帽子和新鞋子。
对这个恐怕在潜水艇里也要吸烟的人来说,在医院、在病人的面前吸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跟妈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扔到桌子上。
附近的人和亲戚看到我老穿新衣服,常常对我说:“小间衣服真多呀。”
顺便提一下,爸爸不管到哪里都不忘吸烟,从不分场合,总是若无其事地吸着一种名叫Mr.Slim的香烟。吸烟的时候爸爸只伸出右手小指,用指甲剥掉烟上的透明纸。他就是这样一种人。
我看到妈妈老给我买东西,基本不给自己买,于是有一次我们去旗袍商店,我拼命劝妈妈买点东西,最后妈妈只得买了一件流行的小山羊皮旗袍。那件旗袍妈妈后来一直穿了好几年。
一张桌子被放在两种颜色的走廊中间,桌子上用塑料卷尺划成两个区域,一个是安全地带,一个是危险地带。
妈妈经常跟我提到我过世了的姥爷,姥爷我一次也没见过。妈妈说我姥爷特别慈祥,简直像个菩萨。
几天之后,爸爸来看我了。我们父子好久没见了,可是我们现在被分隔在两种不同颜色的走廊上。爸爸听了上面提到的那个护士的解释,然后被带到了一个专门会面的地方。
姥爷在世的时候经营一个布庄,那个时候妈妈肯定是想穿什么就能穿到什么吧。不过妈妈生于昭和六年(1931年),青春期的时候物质正好很匮乏。那个时候女学生都穿着农村妇女穿的裤子去上学。
不过我住院后的第二天肚子就不痛了,也不泻了,我活蹦乱跳地在红色的走廊里跑来跑去。可是像我这样上了报纸的大人物他们是不会轻易放出去的。
虽然那个时候物质是如此匮乏,不过妈妈升进了一所女校之后,姥爷找了好多地方,最后买回来一件当时周围谁都没有的一款Loafers新装,递给妈妈,说:“从明天起你就穿这个去上学。”
病房楼里的每扇窗子上都嵌了铁格子,一到晚上病房楼的门就会被锁上。隔离病房的地板是红色的,而普通病房和其他地方的走廊都是绿色的。我一站到红色的走廊上,护士就会叮嘱我:“绝对不可以离开红色区域。”这样的叮嘱真让人觉得悲哀。
《东京塔》第2节(7)
我被送到一座深山里,那里有一家医院,里面有隔离病房楼。妈妈很担心我,于是她也跟我一起被隔离了。在隔离病房楼里,连深呼吸一下都让人感到紧张,但是妈妈却以一个健康人的身份来到了这里。这种勇气和爱,可能恋人和夫妻之间都不会有吧。如果那时只有我一个人被隔离在那里,可能我现在会更缺少温情。
妈妈得到那款Loafers,高兴得不得了,在朋友面前很有面子,所以特别喜欢去上学。妈妈经常跟我提到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