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十个夏天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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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下班后,我走上晓觉的家,家里只有他妈妈一个人。
高海明说得对,我该给她一条出路。
“欢儿,很久不见你了。”他妈妈说。
“真的可以去吗?”她雀跃地问我。
“近来工作比较忙。”我说。
“乐儿,你想去日本念书吗?”我试探她的口气。
“晓觉会回来吃饭的。”
回家路上,我想,我肯供晓觉出国,却不肯帮自己的妹妹,似乎太过分了。
“嗯。”
“你何不问问你妹妹的想法?给她一个机会吧。”
我走进晓觉的睡房,桌面上放着一本日记,我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偷看。
我不想再欠高海明。
我翻开十一月十日那一页,上面写着:
“不可以要你帮忙的。”
“和她做爱,她问我什么时候离开邱欢儿,我说我已经跟她说了,我不能立即判她死刑,只能让她慢慢接受现实。”
“和生活费相比,学费就很便宜了,我可以帮忙。”
跟她做爱?他跟另一个女人做爱?她是谁?他上个礼拜跟另一个女人做爱?
“学费也要钱呀。”
“你回来啦。”我听到他妈妈说。
“她有兴趣去日本吗?我有一个日本朋友,可以帮得上忙的。先让你妹妹去日本学习语言,住在我朋友家里,他和太太会照顾她的,生活费不成问题,他们以前也帮忙一些留学生。”
我从他房间走出来。
“我哪有本事供她?”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愕然。
“有没有想过让她出国?也许香港的读书环境并不适合她。”
“我来告诉你我妹妹找到了。”我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说。
“爸爸害怕她会再出走,不敢逼她继续念书。”
“是在哪里找到的?”
“你妹妹以后打算怎样?”
“她在一间花店做临时工。”
“我认为你和我妹妹比较幸福,不喜欢就可以走。”
“嗯。”他坐下来脱鞋。
“你毋须逃避现实。”
我望着晓觉,我难以相信他背着我跟另一个女人睡觉,只要想到他骑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我便无法控制我自己。
“幸福?”
“我要供我妹妹去日本读书,我替你付了三年学费,请你尽快还给我。”说这句话时,我的声音在颤抖。
“你比较幸福。”他说。
他的表情很愕然。
“我从来没有这个勇气。”
我夺门而出。
“也许是太闷了,那两个礼拜,其实过得很开心。到了现在,万一工作不如意,我也想出走,可是,再没有勇气。”
我在电梯里痛哭,我很后悔,我为什么要偷看他的日记?我不偷看,我永远不知道他和另一个女人上床。我看到了,却是永远抹不去。
“为什么要出走?”我问他。
我在电话亭打电话给高海明,这么晚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办公室,我只想找一个男人。
“我喜欢。”他说。
“喂--”他拿起电话。
“用一半身家买雏菊?”
“是我,邱欢儿--”我哽咽。
“到工厂里做工,两个礼拜后就给妈妈雇用的私家侦探找到了,我离家的第一天,就去花墟,我把身上一半的钱买了好多雏菊。”
“你没事吧?”
“是吗?”
“有空吗?”我问他。
“我也曾经离家出走。”高海明说。
“你在哪里?”
“你为什么会想到她在花墟?”
二十分钟后,高海明开车来接我。
“她胆子很大呀,睡公园啦,睡宾馆啦。”
“你要去哪里?”他问我。
“出走期间,她住在什么地方?”
“去大浪湾好吗?”
“那是两年前拍的。”
“大浪湾?我要看看地图。”他拿出一本地图集来看。
“我拿着照片到处找,也请私家侦探帮忙,昨天,想不到竟然让我在花墟看到她,我也不太肯定是不是她,照片中的她还很小。”
他把车驶到大浪湾,沙滩上有一间露天餐厅,我们在那里坐下。
“谢谢你。”我说,“你是怎样找到她的?”
多少年了,我还是头一次再到大浪湾,但晓觉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为了答谢高海明,我在他最喜欢的湾仔那家意大利餐厅请他去吃饭。
“这里的风很大。”高海明把外套披在我身上。
爸爸见到了乐儿,开心得不得了。
“谢谢你。”
“回家吧。”我跟她说。
“你妹妹的事怎么样?”
我本来想好了很多话骂她,但这一刻,我竟然伸手去摸她的头。
“她很想去日本。”
“不喜欢读书。”她说。
“那我替她安排。”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我问她。
我喝光了一瓶酒,一点醉意也没有。
她看到我,一点也不愕然,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候,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你酒量很好。”高海明说。
“乐儿--”我叫她。
“我爸爸是卖酒的。”
凌晨五点钟,高海明开车来接我去花墟,我果然看到乐儿在一家花店里面搬货,她把长头发剪短了,看来比实际年纪大一点。
高海明再叫了一瓶酒,我骨碌骨碌地把酒喝光,这一次,真的醉了。
乐儿为什么会躲在花店里?
我站起来。
“在花墟一间花店里工作,现在已经下班了,天亮才可以找到她,明天我陪你去。”
“你去哪里?”他问我。
“真的?她在哪里?”
我打电话给晓觉。
“我找到你妹妹了。”他在电话里说。
“是我--”我说,“对不起,钱,你不用还我。”
刚回到家里,我接到高海明的传呼。
“不,我会尽量想办法的。”他冷冷地说。
我扬扬手说:“不要告诉晓觉。”
“你是不是恨我?”
“对不起。”余得人惭愧地说。
我竟然反过来问他是不是恨我。
“根本我和你一样低格。”我含泪说。
“早知道我就不会用你的钱,我会分期还给你的。”
低格?这不正是晓觉对我的批评吗?原来我和余得人是同一类人。不被人爱的人,都变得低格。
“我不要你还钱!”我歇斯底里,“你以为我供你读书是想你还钱给我吗?我要的不是钱,我们不是曾经一起计划将来的吗?”
“根本你觉得我很低格,对不对?”他沮丧地说。
“情况不同了。”
他说得对,我心里根本看不起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和我的可能性。
“你学成归来,情况就不同啦?”我冷笑。
“你一直也看不起我。”余得人说。
“你也不过是投资在我身上罢了。”
我答不出来。
“投资?”
“为什么?”
“是有条件的,就是要我跟你一起。”
“对,你没资格。”我说。
“你说我是投资?”
“难道我没有资格喜欢你吗?”他反问我。
“如果是爱,不会要求回报。”
“我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我骂他。
“你是这样想?”
“欢儿--”余得人追上来。
“你也不过是想嫁给一个会计师罢了,对不对?”
“我会告诉晓觉的。”我愤怒地解下安全带下车。
他竟然这样想。
他满面通红,向我解释:“我一直也很喜欢你。”
“女人供一个男人读书,就是投资自己的将来,你不要把自己说得太伟大。”
“你干什么?”我缩开。
没想到他这么无情。
“嗯。”我张开眼睛,发觉余得人握着我的手。
“你是为了那个女人跟我分手吗?她到底是谁?是不是在你房间里接电话的那个女人?你不是说她是你室友的女朋友吗?你和她已经上床了,对不对?”
“到了。”余得人轻声说。
“你为什么偷看我的日记?”他勃然大怒。
我累得在椅上睡着了。
“她有什么比我好?是不是她比我高尚?”
“不要再找了,找不到的了,回家吧。”我说。
“你不该偷看我的日记。”
我们又从西贡走到尖沙咀,我望着街上每一个走过的女孩子,见不到乐儿。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呜咽。
“不要再说了。”我制止他说下去。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勉强下去。”
“他怎可以这样?”
“你跟她开始了多久?”
“他要分手--”我难过地说。
他没有答我。
“你跟晓觉怎样了?”余得人问我。
“我在大浪西湾,我们开始的地方,沙滩上有一间餐厅,你来这里找我好吗?我等你。”我挂断电话,回到座位,我不敢听到他说“不”。
我怎会不记得?如果我们没有长大,晓觉是不是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你为什么不问我今天为什么找你?”我问高海明。
“那边就是大浪湾,还记得我们在大浪湾住过一晚吗?那间鬼屋真恐怖。”余得人说。
“我是代替品,对不对?”
余得人驾着车从香港驶到西贡。
“对不起。”我由衷地说。
“是吗?”
“没关系。”
“你消瘦了很多。”
“我是不是很低格?”
“谢谢你。”
“谁说的?”
“问朋友借的,有车方便一点。”
“你不觉得吗?”
“你从哪里弄来一辆车?”我问他。
他摇头。
第二天下班后,余得人开车来接我。
“也许你看不到我低格的时候。”我苦笑。
“好,明天见。”
“要回去吗?”
“我明天陪你去找好不好?”
我摇头,我在等晓觉。
“还没有。”我说。
风越来越冷,我看着高海明在风中发抖,晓觉还没有来,也许他找不到。
“找到你妹妹没有?”余得人打电话来问我。
“你不用陪我等。”我说。
“找到你妹妹再说吧。”他说。
“你要等谁?”他问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笨,他的说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我只想他帮我来欺骗我自己,我竟然不敢问他:“你现在爱不爱我?”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我望着天边说。
他点头。
那个本来和我很近的男人,现在却和我很远了。
“当时?”我失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在椅子上睡着了,睁开眼睛,已是凌晨五点钟,只有高海明在我身边。
“当时是这样想--”他说。
“你醒来啦?”他问我。
这一句话,是他不久之前说的,历历在目。
“你一直醒着?”
“除非世上没有夏天--”我凄然重复一次。
“我不想睡,我从没试过可以留在你身边这么久--”
“为什么你对每一件事情都要寻根究底?”他反问我。
我突然好想吻他,不,也许我不是想吻他,只是想取暖罢了。
“你说话呀!”
“走吧!”我站起来说。
他沉默。
两天之后,我收到晓觉寄来的支票,面额五千元,上面写着是第一期的还款。
“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你说,除非世上没有夏天--”我哀哀地问他。
我拿着支票在他办公室楼下等他,等他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坐在一辆鲜黄色小房车上看杂志。那个女人好像也在等人,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和我要等的,是同一个人。她长得很美,涂着鲜红色的口红,使她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显得很突出,这样一个女孩子,应该是等男人的。
“即使是有第三者,也和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关系。”
晚上六点钟,晓觉出来了,他看不到我,直接走上那辆黄色小房车,那个女人和我,果然是等同一个人。
“开始了多久?”我的声音抖颤。
我走上前,敲车窗。
我心碎。
“晓觉--”我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