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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驶上芒廷霍姆路(Mountain Home Road),又拐上一条两侧有白色柱子的路,柱身有粼粼裂纹,柱子也不是竖直的,歪歪斜斜,在夜色中呈银白色。接着,父亲的别墅就出现在视野里了:那个有旗杆、有大门的白色的房子。

一辆车从山路上下来,向我们迎面驶来。父亲轻拨了一下方向盘旁边的一根操作杆,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嗒声,我们的车灯变暗了。待来车经过后,他又拨了一下,车灯再度变亮,照亮视野里的树林。此前我从未见过会车时变换远近光灯,因而对他优雅的驾车习惯大为敬佩(第二天我跟母亲说了这件事,她却说每个人在会车时都会变换远近光灯)。

院子里有两个汽车般大小的板条箱,里面种着两棵大树,像盆栽似的。蓬松的树冠像云朵一般,树干都是定过型的。我随着父亲走进前门,来到拱顶大厅里,从这里可以到达四面八方各个房间。前门是原木所制,摸一下的话很可能会被木刺扎到。跟我上次来时相比,这扇门似乎更大、更沉重了。

路边橡树的树冠鱼贯映入眼帘,待我们经过后,又陆续隐入黑暗里。

父亲打开灯,开关的咔嗒声在瓷砖地板上回响。暗淡的灯光下,只见宽大的楼梯及其弧形扶栏一路向上,消失在楼上的黑影里。走廊的墙上,倚着一辆摩托车。双人黑皮车座、铬黄色车身,像只大黄蜂。

怎么可以这样!

“这是你的车?”我问道。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会骑摩托车的人。

怎么可以这样?

“是。”他答道,“但我已经不骑了。你等会儿想去泡个热水浴吗?”

“还好,谢谢关心。”他回答道,不以为意,看都没看我一眼。说完他就再度陷入沉默,仍是不看我。

让我带泳衣来,原来是为了这个。看我仍有疑问,他带我去看了他的卫生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卫生间,以至于在此后多年时间里,我都将其视作奢华的标准:马桶上面是个独立的蓄水池;天花板上是立体星星外形的吊灯;摩尔式风格的瓷砖洗手盆,上面有密集多彩的花纹;水龙头的把手是青铜翼状。浴室里灯光很暗,回声很大,屋顶很高,几乎高不见顶,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我四下里寻找马桶的冲水阀,只见一根链子连着一个白色的陶瓷把手,拉一下,马桶里就猛烈地冲下水流。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终于,我打破了僵局。我的手指在颤抖,心吊到了嗓子眼。其实我后面还准备了两个问题:我们晚饭吃什么?你平时都吃什么?

我又跟他来到大厅里。屋顶上是一排排黑色的屋梁,房间正中央是一架黑色的钢琴,盖子是掀起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盏灯、一个黑皮沙发。沙发很大,但跟房间一比,一下子又显得很小。隔壁有个大拱门壁炉,我无须弯腰即可走进去。壁炉上面是个餐具橱,白色的橱架直通屋顶,但里面空空如也。穿过弹簧门,是一间白色的大厨房。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是连绵不断的空房间,屋里全是霉菌和腐木的味道,也没有摩托车和钢琴。

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唯恐因为紧张变了声调,让声音听起来刺耳,也怕他对我的话置之不理。我有一肚子话想要对他说,只要他开口问我,我就会对他倾诉衷肠:我在学校里不效忠宣誓,因为我说自己信仰佛教;济兹曼老师喜欢转手指上的戒指;我6岁时,在波托拉谷的陡坡上,母亲开车时让我把着方向盘;我猜中了罐子里的玉米粒数;我如何学着杂志封面女郎的样子跳跃;小时候,母亲在银行排队时,或是在博物馆里欣赏画作时,我就在一旁的硬地面上倒立(头顶地面,一下倒翻身体,所以不会磕到头)以打发时间……可这些往事在此刻是不合时宜的,我不想破坏这气氛。

父亲从冰箱里拿了两个盛着沙拉的木碗,还有一瓶褐色的果浆。除此之外,冰箱里再无他物,只剩白色而干净的储物架。他为我们两人满满地倒了两杯果浆,多到我喝不了的地步。接着,他把沙拉倒满到一个大盘子里,两种不同的沙拉并排摆放,半边是胡萝卜和葡萄干,另外半边是干碎麦和欧芹。

我看着他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他的手指很好看,第一指关节下面长着黑色的细汗毛,大拇指的指甲很宽。他跟我一样,都喜欢咬指甲及两侧的死皮。他不时地会咬一咬牙关,腮上便会出现抖动的纹路,像池塘水面下游动的鱼。

“每样都给你来一些,好吗?”他对我说道。我点了点头,从没有人一下子给我这么多食物。他是想让我都吃掉?

在他的沉寂中,我再度泄了气,失望之情慢慢涌起。我全神贯注于他的点滴细节,却迷失了自己。

“还有这个,”说着,他举起一个绿色的方瓶子,“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橄榄油。”我不喜欢吃橄榄油,但我还是让他在我的沙拉上倒了一点儿。

我们沿着沙山路(Sand Hill Road)行驶,从高架桥上越过280高速路,驶入幽暗的山地,空气中全是草地的味道。遍是红杉的山脊映在明亮的夜空里,山的轮廓犹如锯齿一般。一路上,父亲既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我绞尽脑汁地想找些话题,却又难以开口。我想立刻跟他亲近起来,就像别的父女一样,我想要滔滔不绝地聊天,想要你来我往地问答,想要他对我的关注。我等这一刻太久了,现在终于和他有了相处的机会,却感觉有点为时已晚。

他递给我一把大叉子,我们开吃。沙拉很冷,除了食材的原味再无其他。我们俩并排坐在厨房工作台前的长凳上,面对炉子,他边看报纸边吃饭。过了一会儿,他问我吃饱了没有,我说吃饱了,他便收走我的盘子和杯子(几乎还是满的),放到了洗碗池里。至于我吃了多少,他一句话都没说。

父亲打开音响,把声音调得很大,放的是一首披头士乐队的《一夜狂欢》(<i>A Hard Day’s Night</i>)。车外凉爽的夜风一丝丝地钻进车里,跟通风口喷出的热气交织在一起。我找到座椅一侧的调节钮,把座椅调到最高最靠前,车里有种肥皂的香气。我的屁股和大腿感觉越来越热,皮质座椅上有一些点状小孔,热气一定是从那里面冒出来的。

“换上泳装吧。”他说道。

我心中惴惴,不敢说话。车里黑漆漆的,除了圆形的仪表盘、上面的指示灯和抖动的指针之外,什么都看不清。而这仪表盘是我见过的所有汽车里最漂亮的,在微微的颤抖中,仪表行走准确,发出白色的光。父亲开车轻重得当,汽车稳稳地趴在路上,但他加速很快,毫不犹豫。

我们俩从另一扇门走进门廊,又穿过好几个空房间,走上一段楼梯。楼梯刷的是白漆,有几处地方已经褪色了。

汽车的折叠车篷盖好了,通风口里呼呼地吹着热气。动身时,我想着:我终于跟父亲迈出了相处的第一步。我是丽莎,我跟父亲在一起,我们正行驶在山峦掩映的夜里,身在干草的芬芳之中。我把自己的经历默默地讲给自己听,我不知道这些经历最终会怎么样,但我知道它非同一般,或许意义非凡。

“下面得摸索着走了。”他说道。灯的开关在楼梯下面,走上楼梯就没办法关灯了。说罢,他把灯关掉了,周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楼梯吱嘎作响,我双手扶墙,摸索着往上走。“轰!”他出声吓我,接着又学起鬼叫,“嚯……哈……哈……哈……嚯……”

伴着恐惧而来的,还有别的思绪,那是一种狂喜的期盼:今晚的某个我无法预测的时刻,他会对我说“我们走吧”,然后带着我走下宽阔的楼梯,穿过新布料的化学味道,走进芬芳的夜里,然后坐进他的汽车,呼啸而走。第一次,没有别人,只有我们父女俩,向着他的七英亩别墅飞驰。

走上楼梯,我跟在他身后进了一扇门,外面是一个狭长有顶的木质阳台。从阳台上可以看到院子以及院子里的黄杨树。脚踩上去,阳台抖动不已。“这玩意儿快散架了。”父亲说道。我们沿着阳台走到一个纱门前,他推了一下,门嘎吱嘎吱地开了。“这是姻亲房。”他介绍道。

这次,父亲让我把泳衣也带着,以备游泳时穿。但几年前荒地里脏池子那一幕仍令我心悸不已,池子里现在还漂着死虫子和动物尸体吗?

“什么是姻亲?”我问道。

他的房子是西班牙风格,外面抹着白灰,正面是个旧铁门。铁门上了门闩,得亲自动手打开。门里有根旗杆,但上面没挂旗子。房间都很大,很黑,都空荡荡的。两面墙上都有大窗户,不然的话屋里罕见光亮。我早就知道这间房子的采光情况,那还是在几年前的一个白天,他刚刚买下这栋房子时,我和母亲跟他一起看过。

“姻亲是一类人,离得越远越好。”这其实是一整套公寓。

七英亩,这个数字听着是如此广阔,比我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大。

房间里的味道跟这栋房子的其他房间一样——旧地毯、霉菌、木头、油漆。我跟着他走上一段楼梯,走过一个小门廊,走进一个空旷的大房间。这是他的房间,地板上有个床垫,金属支架上有台大电视机。

伍德赛德距离帕洛阿尔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这里是一片林地,有人在这里养马。父亲的房产占地七英亩,是套别墅。

“那是你的床。”说着,他指了指隔壁的一个房间。里面铺着红色的粗毛地毯,地毯上是个蒲团,上面有床单和枕头。

一想到要跟父亲去他的大房子,单独与他过夜,我就心绪不宁。夜幕降临时,我尚未想到——我们距离他的房子还很远,还没走进家门。

这是位于空荡荡的洞穴般的大房子内侧的、只有寥寥几件家具的小公寓,却给人一种野营的感觉。

听到这句话时,已是深夜。芭芭拉早就下班走了。离开之前,她过来看我,把挎包按在腿边,以防滑落,然后蹲下身来问我画的是什么。房间的冰箱里有芬达汽水,我喝了很多瓶,晕晕乎乎的。

他走出去,让我换衣服。我换好衣服出来时,他也已换好衣服在外面等着我了。他光着脚,身穿短裤和T恤。他递给我一条黑色的大毛巾,比我用过的任何毛巾都大、都舒服。他家里的什么东西都是大的:板条箱里的树、正门、壁炉、冰箱、餐叉、电视机……

“准备好回家了吗,孩子?”

在楼梯井旁边,我又看见了上次来时看到的那架电梯。乍看上去,它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门道,只是旁边有两个黑色的按钮。我问父亲能不能坐电梯,他说可以。这架电梯只有在外门和内折叠门都关上之后才能运行。菱形格的栅栏随电梯轿厢一同上下,厢里某处不断地发出嗡嗡的声音。只见四壁快速移动,仿佛我们是静止的,上下的是它们。身在轿厢里,仿佛置身于监狱的囚室,不知会在哪里把你放出去。电梯停下,父亲伸手去打开金属门闩,他的胳膊擦到了我的胳膊。我推开电梯门,一跃而出,到了门廊里。

我以为这就要回家了,可他把我带到放书包的地方,又走进办公室里,打起了电话。

外面一团漆黑,连脚都看不见。我们沿着柏油路走下山坡,朝泳池走去。枯卷的橡树干叶戳进我的脚趾缝里。旁边的大树上,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草坪上的这条柏油路通往泳池,泳池边上就是热水浴缸。借着月光我能看到热水浴缸是干净的,但泳池里漂满落叶。

接着他向在场的人道别,带我回到楼上。

父亲脱下T恤,滑进浴缸里。“啊……”他舒服地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们要用他们的电脑,来生产我们自己的电脑。”他解释道。哦,用电脑生产电脑,我明白了。

我也坐进浴缸里,学他的样子说了句:“啊……”我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头部后仰,只见一望无垠的天空,繁星点点,犹如在我的胸口跃动。冷风滑过脸颊,蟋蟀促促而鸣,树枝吱嘎作响。上半身是冷冷的空气,下半身是暖暖的水,我感觉就像坐在父亲的敞篷车里一样,车篷落下,加热座椅开着,冷热两重天的体验。

看他不平的样子,我就纳闷,既然如此不满,当初为何要买呢?

我们俩静静地坐在浴缸里,水面不断升起气泡和薄雾。我把头扎进水里,想在水里倒立,但下面的喷孔有水流,水泥凳子也碍事,我也怕碰到他的腿,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这里,”父亲对我说道,指了指一个大屏幕电脑,“再看这里,这里。他们的装配工是个瞎子侏儒吗?”他指的是大显示屏上的太阳计算机系统公司<a id="jzyy_1_101" href="#jz_1_101"><sup>(15)</sup></a>的商标。他之所以如此抱怨,是因为每个屏幕下缘的商标都贴得不齐整。

“好了,孩子,”他说道,“我们出去吧。”

我跟着他走进一间地下办公室。这里屋顶很低,有一排排桌子,桌子上有很多电脑,有几个人站在桌子四周。其他人大概都已下班回家了。他向大家介绍我,说我是他的女儿,然后他们开始交谈。他们的语速很快,我也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内容。

“好。”我答道,我的手已经泡皱了。我们披上毛巾,走回刺脚的草坪。我觉得既是跟他在一起,又是独自一人。我们来到沥青路上,汽车就停在这里。他指着二楼的屋角说道:“从那间卧室造一段滑梯下来,一直到泳池,你觉得怎么样?”

“别的公司对员工的收入都是藏着掖着,讳莫如深。”他解释道,“我们这里则是公开,每个人都能看到,避免了各种猜疑和风言风语。”

“好啊,一定要造。”我答道,却怀疑他是在开玩笑。不过,我又希望那会是真的。

“我带你看样东西,”其间他走过来对我如此说道,“把书包放在这里就行。”我跟着他下了楼梯。楼下也是一些房间,但都关着门。我们经过一面墙,墙上挂着白板,白板上贴着员工照片,照片下有名字,名字旁边是一串数字。

他的房子有些地方有裂纹,还有一些修补的痕迹,呵护与疏于管理并存,令我不解。卫生间里的洗手盆里有锈色的斑点,一间侧厅的角落处漏水,但外面花园里的树莓却修剪得井井有条。整栋房子都是空荡荡的,他却不在乎,仿佛自己并非主人,而是住客。我问他这个房子里一共有多少个房间,他说不知道,因为他尚未把每个房间都看一遍。

到了公司里,我被带进一个大房间里,坐在中间的地毯上。房间四周是白色的水泥柱子,四周有几个矮沙发、一株绿色植物,玻璃墙外是很多间办公室。房间里有股新油漆和新地毯的气味。芭芭拉给我拿来纸和彩色铅笔。从我坐着的地方,可以看到父亲的办公室,就在地板的另一边,跟其他办公室一样大小,门开着,我能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不断有人走进他的办公室,跟他谈一会儿,出来后在我身边停一下,跟我打招呼,问我是否一切妥当,还看我画的画。他的办公室里有活动百叶窗,而且大部分时间是拉上的,所以我看不到他坐在办公桌前的样子,但是我能听到他说话。有时候他会走出办公室,朝我挥手微笑,每次我都以为他是要带我离开,可他随后又走回办公室。每间办公室里都有白色书写板。父亲跟人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声音很大。天色暗了下来,他的办公室跟同侧的其他办公室一样都灯光耀眼,天色越暗,越显得明亮。

后来,我把整栋房子探索了一下。不论是单间还是套间,打开满是灰尘的房门,看到的总是空荡荡的、同样满是灰尘的房间,有的是铺了瓷砖的水池或淋浴室。别墅后面是一栋巨大的建筑,看似是个教堂,它本应是个水塔,却没有蓄水池了,只剩一层层木质的箍环,中央位置原本是蓄水池的地方却是空的,外面全是落叶、鸟屎和蜘蛛网。因年代久远,箍环变成了银色,仿佛一具大型动物的骸骨。父亲住在这里的那段时间,我都没有来得及把所有房间都看一遍,那些未“征服”之地、未知的领域,都令我着迷。泳池旁边有个网球场,周围的防护网上爬满了葡萄藤。球场的绿色地面也被地下的树根顶得起伏不平,甚至开裂,有几处地方已经褪色或磨光。球网很脏,在两根杆子中间耷拉着,几乎要垂到地面。

她开车带我去父亲的公司。她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车挡,我发现,她的手指甲是红色的。她身穿长裙,女士衬衫,左右两条布在衣领处打成领结。她的头发是褐色的,很有光泽,刚刚齐肩。她戴着眼镜,我喜欢在她身边。后来我发现,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都喜欢跟父亲的同事相处,他们都对我和蔼温柔,跟他们在一起,比跟父亲在一起更舒心。他们大都富有人情味,还很谦逊。我想,父亲一定是喜欢他们的人品,所以才选择跟他们做同事,但他自己的性格却罕有以上特点。芭芭拉虽然比我母亲大不了几岁,但她稳重而成熟。

“网球场是你的吗?”我问道。

“是我。”她答道,把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打开了。

“不知道。”他答道。

“你是芭芭拉?”

“你会打网球吗?”我又问道。

“你是丽莎?”

“不会。”他答道。

那辆车就停在校门外的路边。我走出校门,她从车里弯腰看了看我,摇下车窗。

“我也不会。”我说道。

第一个星期三,我坐在教室里,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难以置信。我上四年级了。我们换了老师,她叫济兹曼(Keatsman)。她坐在教室前面,因为学生们的顽皮而内心备受煎熬。她一圈圈地捻着手指上的金戒指,戒指下的皮肤因之扭曲。这一天终于结束了,放学铃响时,我第一个冲出校门,四处寻觅一辆白色本田思域。父亲让我上这辆车,他的秘书芭芭拉(Barbara)会过来接我。

和父亲在一起

母亲被旧金山的加州大学工艺学院(California College of Arts and Crafts)录取了,她要在那里攻读学士学位。因为她星期三晚上有课,父亲就主动提出每周三晚上带我去他的住处。这是我第一次跟他单独相处,我们俩将住在他那占地七英亩、白墙闪亮的别墅里。

泡过热水浴之后,我们俩躺在他的床上(他在靠近电视机的那一侧),一起看《红气球》<a id="jzyy_1_109" href="#jz_1_109"><sup>(16)</sup></a>,接着又看了《哈洛与慕德》<a id="jzyy_2_109" href="#jz_2_109"><sup>(17)</sup></a>。我不喜欢《红气球》,因为内容太幼稚了,但我又觉得我应该喜欢它,因为那是父亲提前选好的电影,也是我们父女俩一起看的第一部电影。我喜欢《哈洛与慕德》,中间当我要去厕所小便时,他就先把电影暂停了。“那是帕洛阿尔托的教堂。”看到电影中哈洛与慕德相遇的那个教堂,他对我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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